清冷的朝阳在海面投下第一缕曦光,蔚蓝舰队各处飘起炊烟,妮希雅丝在宛如摇篮般的船只微摇中醒来。
她睡眼惺忪地看了看窗户透进来的一点光,而后张开樱桃小口,可爱地打了个哈欠,旋即将滑落肩头的被子拉上,整个人缩在温暖的被窝里,脸颊舒服地蹭了蹭馨香柔软的枕头,闭上眼睛,打算再睡一会儿。
她的嘴角流露着天然的笑意,娇美的脸庞红扑扑的。
昨晚的睡眠质量是这几日以来最好的一次,睡梦中没有眉头紧锁,没有做噩梦,反而平静、闲适和惬意,更无烦恼忧愁。
妮希雅丝享受着这难得的美梦的余韵。
这些天,她一直没有睡好。
从深海凶兽的袭击中逃出生天,亲眼目睹康德的绝世禁咒耀于长空的恐怖一幕,收到评议会的乱命,抛弃军人的荣誉,像个蹩脚无耻的流氓匪徒一样死皮赖脸地抢震旦人的战利品,被父亲逼迫,被部下疏离。
这一切都是心头的重担,让她整日胡思乱想,睡也睡不好。
尤其是昨晚,她从破碎群岛归来,听到了部下们的闲言碎语。
那些丘八们饶有兴致地编排着她与康德的事情。
航海生涯与世隔绝,官兵们欲望强烈、粗俗不堪,颇为下流,此乃全世界海军的通病,妮希雅丝心知肚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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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知道自己的女性魅力,也知道那些丘八们私底下的糟糕想法,她无法控制别人的思想,对于这些事情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除非有胆大包天的敢跑到她面前放肆,她才会把那个蠢货挂在桅杆上吹一整晚的风。
至于这些家伙们平时的口花花和黄腔,只要不是太过分和恶心,她一般也是一笑了之,毕竟统领舰队不仅要有威信,还得有一定的亲和。
但不知为何,昨晚听到了这些人对自己和康德的编排时,她内心的痛苦、愤怒和伤感尤为强烈。
甚至动了杀心。
她很想愤怒地大吼,也很想现身直斥这些人的粗鄙下流的言辞,她很想激烈否认自己与康德有不正当的关系。
这并非是源于对康德的厌恶。
而是源于某种……尊敬?
或者说,在她心里,自己与康德的关系,其实是清白的,美好的。
甚至神圣的。
她在几个小时的时间里,进一步认识和了解了康德。
以前的她对康德也有好感,可那好感不过是对强者的推崇和尊敬,而昨晚,她去了远港,亲眼目睹了康德在短短月余时间里改变的东西,曾经卑贱如尘土的人们的命运,曾经被欺凌被压迫被统治的人们的希望,康德说世界本该如此,康德说他要给予所有人以改变命运的机会。
他平静的声音阐述着令人惊异甚至常人无法理解的信念,却比历史上任何一名所谓的“大帝”的志向和抱负,都要壮阔和伟大。
如此神圣。
所以她理所当然地被康德的怜悯和信念所折服,尊敬他,尊崇他,甚至向往他的理想、事业和抱负——因为她知道世界是什么样的,她知道这个世界最有力量和权势的人是什么样的,所以才更加地尊敬康德。
为什么不呢?一个人手握神明的权杖,能对凡世施加神怒般的灭绝伟力,却没有以此来获取和掠夺,而是始终以悲悯和善良的心保护着卑微平凡的人们,想要努力给予这些人以选择命运的机会……妮希雅丝自问做不到这一点,她也知道评议会的“大人物们”也决计不会有这样的仁慈和怜悯。
所以她尊敬康德。
而她知道,康德也尊敬自己。
因为康德向她发出邀请,邀请她加入自己的事业。
她记得康德当时的眼神和神色,局促中流露着坦荡,他并非是贪图自己的美色才说出来那样的话,他邀请的,是评议会海军名将而非所谓的海军之花,这样的认可比贵公子们千百句的蜜言更能打动她。
所以她觉得自己与康德的关系是美好甚至神圣的。
与男女的情爱毫无关系,而是被康德所称之为的,“同志”般的情谊。
这种重视和尊敬让妮希雅丝大受震动,虽然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拒绝了康德,她还是极为珍视这段纯净无暇的关系,无法容忍他人的污蔑和非议,以至于听到部下们的私语谈笑之后,她的愤怒几乎无法控制。
——你们又怎会知道康德的抱负和志向!
但她的怒火终究是熄灭了。
因为这是她的船,这是她的舰队,她的父亲还在船上,她依然效忠着奥法评议会,就算怒火冲天、大吵大闹,又有什么意义呢?
所以她失魂落魄地返回自己的房间,心中的酸涩无以言表,她的敌人像尊重战士一样尊敬她,而她的部下战友们,即使平时令行禁止、推崇备至,可私下里,恐怕还是把她当成一个“装模作样的欠收拾的骚货”。
她蜷缩在被窝里,眼泪无声流淌,打湿枕巾,直至沉沉睡去。
无比的难过和迷茫这才消散。
因为梦里没有了悲伤。
这是这几日以来她睡得最好的一次,因为她做了一个很美很美的梦。
梦里她成长于普普通通的平民家庭,父母平凡,没有任何的野心,像疼爱弟弟一样疼爱着她,家境虽然普通甚至有些贫寒,但一家人相互扶持,也能快乐地生活,她被发现拥有法术天赋,开始了漫长的求学路,在求学的过程中,她遇到了一个震旦人,名字叫康德。
那震旦人总有各种各样稀奇的想法,伟大的,平凡的,有趣的,深刻的,她慢慢被对方的思想和信念所吸引,两人结为同道,约定做一番大事业,在学业有成之后,她正式选择追随康德,他们并肩作战,为世界的一切不公,他们相互扶持,为了所有人都有选择命运的机会……
妮希雅丝躺在床上,柔滑的被子掩住半张红润的俏脸,微微眯起的星眸回味着梦境里的滋味,梦里,她是如此快乐,她是如此满足,第一次感受到了家庭和睦温暖的美好,第一次有了足以追随和托付的领袖……
那感觉,就像现在一样,愉悦,满足,温暖,湿润……
——等等!?
就在这时,提督小姐柔美如烟的眸子骤然睁大。
她身体一僵,旋即肩膀耸动,被窝里的小手一寸寸往下摸。
下一刻,诱人的嫣红自脸颊迅速爬满整个脸颊。
在摸到不得了的状态的同时,她想起了梦的后半截。
那惊愕甚至羞赧的瞳色,慢慢的,又变成了如星般朦胧的水色。
裹住诱人身段的被子微微地晃动着,湿润的樱唇吐出火热的气息。
她想起了昨晚的梦境,梦里没有蒂娜公主,她才是最早且唯一的那一个,长久以来并肩作战、相扶相守的默契顺理成章地转化为了爱情。
于是,一个美丽的夜色,康德对她吐露心迹、表白爱意。
原来很久很久之前,康德已经爱上了她,但却觉得配不上她,一直将这感情留在心底、默默地守护着,而直到今天,伟大的事业已经看到了实现的曙光,可除了无数黎民之外,他还想给一个人带来幸福。
她感动地流泪,幸福地拥抱着爱人,两人在月下传达着彼此的爱意,她与康德接吻,互相索求着彼此,感受着那愉悦的悸动,她与康德坦诚相待,紧张而甜蜜地等待着那彻底合一的时刻……
——就在这一刻,黑暗降临。
突如其来的袭击将猝不及防、爱意正浓的两人制住,强大的力量封锁了她的魔力,她听到了阴谋得逞的奸笑,她听到了爱人愤怒的吼声。
她拼命地挣扎着,她看到康德无助地怒吼,她看到了爱人眼中的绝望,那卑劣的袭击者露出了真面目——赫然便是精灵女皇黛瑞拉。
于是,暴行发生,她眼睁睁地看着黛瑞拉脱下衣服,走向了不断挣扎反抗的康德,将她爱人精壮的身体抱在怀里,贪婪地嗅着他身上的气息,发出猖獗的大笑,甚至伸出舌头舔着他有力的臂膀,一边舔还一边看着她。
而妮希雅丝只能痛苦地看着这一切的发生,听着爱人无法抵挡、越发沉沦的叫喊,听着女皇越发兴奋的喘气,她力量受制,什么都做不到,只能绝望地躺在地上,望着两具身体在月光下纠缠,在无比的绝望和痛苦中,她的心里甚至产生了一丝扭曲的兴奋……
“——啊啊啊啊啊啊啊这都是个什么破梦啊!”
提督小姐在被窝里打起了滚,柔顺精致的被子被卷了几圈,将高挑笔挺的身姿勾勒出动人的形体。
刚醒来的旖旎欢悦已经消失无踪了,取而代之的是无法遏制的羞恼和难为情——梦到康德也就罢了,最后那一段是怎么回事!
妮希雅丝的脑袋往枕头上磕了几下,愤愤然。
“都怪凤凰王!”
对于梦的解释,精神系和灵魂学的法师们都有说法,昨晚做的这么又长又复杂的怪梦,仔细想来,妮希雅丝也知道是怎么回事。
梦到自己有一个普通而甘于平凡的家庭,是从小到大的痛苦和烦恼。
梦到自己追随康德,是因为昨晚发自内心的尊敬和认同,以及不得不的拒绝,以及随之而来的遗憾。
甚至于梦到与康德这样那样,也是许多情绪的混合,一方面是对康德的复杂情感,另一方面,也是由于部下们的下流编排。
而最后这一段极为生草的展开,可想而知,原因只有一个。
乃是由于昨晚,堂堂凤凰王对她这个评议会海军将领无孔不入的打压、恐吓、洗脑和威胁,以及比海军士兵们还要下流的颜色骚扰。
正是由于这种心理阴影和压迫感是如此强大,以至于在昨晚的美梦之中,依然能够横插出这个可怕的阴影。
“都怪凤凰王!”她嘟囔道,“堂堂暮月女皇,怎么这么色!还精灵呢!”
一想到昨晚所见,堂堂凤凰王与康德的过于亲密的关系,妮希雅丝就有一种嗤之以鼻的不屑。
甚至还会生出一种诡异的“我可比她体面多了”的优越感。
她用被子蒙着头,驱散了心中的羞耻感和微妙情绪,这才从被子里钻出来,又露出了难堪之色,叹息着捂住脸。
真丢人……虽然谁都不知道但还是很丢脸。
她踮着脚尖,在柔软名贵的地毯上小跳到了衣柜前,想了想,又检查了一下门窗所设下的三重禁制,确认无误之后,这才解开了衣柜的魔纹锁,从里面拎出了几件轻薄的贴身衣物,红着脸钻回被窝。
一阵悉悉索索之后,又将换下来的衣服揉成一团,寒冰凝结,极度森寒之下,全都冻成了粉末,又用火焰灼烧,仅剩的一点灰屑丢进了桶里。
“好了,无事发生,无事发生……”
她拍了拍手,自言自语,松了一口气。
但下一刻,美丽而英气的脸庞重新浮起了阴雨般的愁绪。
是啊,无事发生。
因为……
什么,都没解决啊。
她还在这该死的舰队里,面对着一个该死的任务。
妮希雅丝慢慢地打开窗,伸手轻指,风儿流动,让房间里让人难堪的味道随风飘散,她倚坐在窗边,看向东向,海天一线,遥远的那边,是破碎群岛,再远的城市,名叫远港,那里才是让她感到亲切和向往的地方。
若是时间能够停驻在昨晚,那该多好啊。
她无声叹息,倚着舱壁沉默,直至敲门声唤回思绪。
妮希雅丝脸色一寒:“谁?”
她的指挥权已经名存实亡,被特使和一部分舰长军官们联手架空,这对一名指挥官来说,确实是奇耻大辱,但从另一方面讲,也不全是坏事。
所以默契形成,她不参与任何作战会议,任由他们指挥舰队去抢东西,而那些人也不能来打扰她……大清早的,会是谁?
门外的声音说道:“是我,开门。”
妮希雅丝身子一震。
她闭上眼睛,长长吐出一口气。
门外的人有些不耐烦:“没听到吗?”
提督小姐咬着嘴唇,站起身来。
她可以拍着桌子骂星空议庭,可以对评议会特使不留情面,甚至婉拒了震旦之龙的邀约……唯独在这个人面前,她不再是强硬的海军将领。
“……父亲。”她开门,侧过身,“早上好。”
“不好。”男人沉下脸来,“昨晚什么时候回来的?为什么不来见我?我敲门你没听到吗?”
妮希雅丝低声道:“昨晚回来之后就很累了,所以很早就睡下……”
“很累?”那男人挑眉道,“你跟震旦人做了什么,这么累?”
这话已经意有所指了,甚至不是父亲应该说出的话。
妮希雅丝骤然色变,她猛地抬头,眼中爆发的凶光甚至让咄咄逼人、准备发火的男人为之愕然失声。
但这澎湃的怒火只出现了一瞬,下一刻,妮希雅丝低下头,轻声道:“父亲,您的教诲我从未忘记,为什么要说这样的话呢?”
男人从刚刚的惊愕慌张中恢复,旋即升起的,是恼羞成怒,他抬起手来,但脑海中闪过了女儿刚刚的眼神,这一巴掌终究没有打下去。
他只是怒极反笑,点头道:“好,不愧是妮希雅丝将军,蔚蓝舰队的司令官,我多谢您的提醒和教导,刚刚是我失言了。”
妮希雅丝叹息道:“父亲……”
“在你心目中,我还是你的父亲吗?我还以为我是你手下的兵!你刚刚是在质问我吗?你刚刚是在质疑我吗?”
“我没有这个意思……”
“那究竟是我问你,还是你问我?”
“……请您发问。”
“那我问你。”男人的眼中闪烁着莫名的光,从昨晚到现在,他几乎没睡着,因为来自评议会的伟大意志,连夜传递给他了。
让他兴奋得难以入眠。
他沉声道:“我问你,你跟康德,有没有私情?”
妮希雅丝猛然抬头:“没有!”
“那你昨晚为什么这么晚回来?”
“我……”
“你是不是见到康德了?你是不是跟他一直待了这么久?”
“我……”
知女莫如父,男人一眼就看出女儿眼中的慌张和动摇,他心下大喜,上前一步,冷声道:“康德有什么打算?他跟你说了什么?你有没有想过这件事情的后果?现在整个舰队都在谈论你和他的事情!”
妮希雅丝摇头道:“父亲,没有的!您误会了!”
“误会?康德是个花花公子,风流成性,怎么会放过你?哪怕现在什么都没有发生,可评议会相信吗?如果议员们相信你和康德不清不楚,那你还能继续执掌蔚蓝舰队吗?你甚至会被当做叛徒下狱!我和家族为了培养你所付出的心血、所获得的果实,都会一夜之间灰飞烟灭!”
男人厉声道:“这些你想过吗?”
妮希雅丝后退两步:“父亲,请不要这样说话,不是这样的,我……”
“……哼,愚蠢,愚不可及!”
男人的眼神中充满了失望:“康德没有给你任何承诺吗?你没有向康德诉说你的难处和要求吗?你这个愚蠢的赔钱货,太让我失望了……”
“——算了,我要见康德,你来安排,我亲自跟他说!”
听闻此言,妮希雅丝不可置信地抬头,而后立刻摇头道:“不,父亲,这种事情怎能安排?我……”
“不安排是吧?那好,我现在就参加敢死队,划船到破碎海域,被远港海军俘虏,我就不信我见不到康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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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1:啊,睡觉睡觉,好,写几段淦人剧情撒撒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