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没有去痛片,但女人却有女人的土方子。
这孙家大嫂果然是个能干的,她煮了姜糖水,而后放了好多红糖,这红糖多到了什么程度呢?说是汤已不妥,几乎快成了红糖粥。
苏涟漪刚开始是喝不下去的,甜的嗓子发疼,但盛情难却,一咬牙还是将这甜得发苦的红糖水喝下。能清楚的感觉到,那热热的苦入了口,顺着食道下了胃,紧接着浑身竟隐隐发暖,而后小腹的疼痛骤然减轻。
太神奇了!
在初萤的帮助下,换了身干净的衣服,之前那套已被冷汗湿透,浑身的力气早就用光了,涟漪筋疲力竭地半睡半昏了过去。
门外,吴氏以一个过来人的身份给大虎讲着一些常识,希望大虎能照顾好涟漪,把大虎听得满脸通红,却又不得不厚着脸皮听着。一来是不能被人发现两人是假夫妻,二来是……他觉得自己有必要听上一听,不希望苏涟漪再次病倒。
当涟漪再次醒来时,已是下午。
伸手一摸,她的床上竟还有一人,本来还有那一点点困意顿时全消,惊了一下,定睛一看,是初萤,这才将心又放回来,转念一想,自己也实在太无聊了,怎么能幻想睡在一旁的是大虎?
睡着的初萤更像孩子,毫无防备,一张小嘴微微撅着,长长的睫毛如同两把小蒲扇一般。
涟漪小心下了床,为初萤盖好了被子,便出了房门,大虎竟在院子中。
“你今天没出门?”涟漪惊讶。
“恩。”大虎点头。
涟漪一抬头,已是傍晚,“又到吃饭的时间了,我去做饭吧。”
“我做。”大虎冲上前。
涟漪噗嗤一笑,“你会吗?”其实她想说,你做的能吃吗?没好意思说出口。“还是我来吧。”
大虎的浓眉一皱,“那我来洗菜。”
“不用了,今天你怎么这么客气?”涟漪忍不住轻笑。
大虎浑身僵硬,很是尴尬,“孙大嫂说,你……这几日少碰冷水。”满脸通红。
大虎虽和苏涟漪是挂名夫妻,却有名无实,大虎从未和女子打过交道,虽舞刀弄枪这么多年,长了个大个子,但却比一般少年还单纯羞涩。
涟漪想了一下,“恩,这样也好,那就辛苦了。”予人玫瑰手留余香,她帮助孙家虽不计回报,但孙家人却感恩,一直待她很好,这个世界,还是美好的。
涟漪在厨房内忙乎,大虎则在厨房门口用盆子洗菜,洗完后递进去,后者接住,两人的交谈不多,但却又无比默契。
半个时辰后,当初萤揉着眼从房内出来,可口的菜肴已端上了饭桌,大虎正在摆筷子。
“醒得正好,吃晚饭吧。”涟漪将围裙摘下,挂在厨房门旁,用一旁的巾子擦了擦手。
“好的,嘻嘻。”初萤欢天喜地的跑到桌旁。
饭桌上欢声笑语,为平静的小院子增添了生命一般,活泼。
与苏家村的平静不同,另一的地方,却干得火热朝天。
岳望县郊,一处敞亮的大宅,酿酒师傅在查看酒糟,屋外工人们正翻着酿酒原料,有马车驶来,在大门前停下。
“东家,您来了?”一身褐色短打衣裤的中年人,见到大门处被随从簇拥而入的绝色少年,赶忙上前请安。他叫乔六,是这家新酒作坊的管事,而面前这位绝色少年,便是这家酒作坊的幕后老板。
墨浓先入内,而后一闪身,一身白衣的李玉堂这才慢慢走了进来,清冷的眸子深处是淡淡嫌恶,因这环境糟糕。
他修长白皙的手中轻握同色雪帕,捂住口鼻,过滤空气中的尘埃。
这是酒作坊,美酒入窖前,原料要经过侵泡、蒸煮、摊凉等,这些工序都在院子中进行,院内空气自然不是那么干净。
“恩。”李玉堂微微点头。“第一批酒,还有多久出窖?”
“回东家,还有两天。”乔六赶忙道。
李玉堂穿过繁忙的庭院,入了屋子,昏暗的室内也是带着淡淡浑浊,两名酿酒师正料理酒曲。
酒业业内有一句行话,美酒三分技术、七分原料。技术虽关键,但原料却是根本。
这酒曲,也是重中之重,直接影响了酒的风味。
“东家。”两名酿酒师傅停下手中的工作,前来请安。
李玉堂无声地点了点头,而后走了过去,放下掩住口鼻的帕子,食指捻了一粒酒曲,薄唇微启,放于口中。眼帘垂下,细细品尝。
两名大师傅都不吭声,静静站立,等东家的评语。
若是几天前,他们绝不是这般臣服,他们两人从前都是大酒坊的师傅,被这名少年以天价挖来,见这少年东家年轻,以为是家产万贯,开酒坊玩玩的富家公子哥,但随后,少年的本事却让他们大开眼界。
无论是原料还是酒曲,甚至从入窖存酿到出窖品鉴,这少年都了如指掌,而且他的眼光之刁钻,品评之犀利,丝毫不亚于一名有着三十年经验的资深酿酒师傅。
他们都在猜这少年东家的身份,后来听乔六说,原来东家竟是李府的二少爷,那名震商界的神童李玉堂,才恍然大悟,难怪此人年纪轻轻便有如此本领与见识。
只不过,乔六再三叮嘱,切勿将东家身份说出去,违者后果自负。所以,这酒坊的名义老板是乔六,但实际上,背后的神秘东家是这李玉堂李公子。
少顷,玉堂薄唇微微勾了一勾,缓缓点了下头。
两名酿酒师傅心中暗暗松了口气,终于过了这严格的关卡。
这少年东家哪是准备开坊酿酒?分明就是要酿出天宫的琼瑶!其用料之考究,标准之严格,是两人从未经历过的,不能差之分毫。
乔六也暗暗舒了口气,总算是过关了,上前。“东家您放心,小的在这日夜监工,绝不会出现任何差错。”
李玉堂点了点头,因淡淡的笑意,使本就出众的容貌更为倾城。“此酒名为胜酒,胜利之酒,三日后便在岳望县正式出售。”说完,便转身欲离开。
其中一名酿酒师傅犹豫了好久,终于上前小心问出他的问题,“东家,这酒……售价几何?”别说他,连乔六都不知,乔六也是前一天晚上才知第二天需要他去做什么。
李玉堂停了一下,而后微微一笑,“一坛,一两。”说完,便头也不回地离开。
乔六压下震惊,恭敬送少年东家出门,两名师傅在屋子中却大惊失色地商量起来。
“一两?这一坛酒的成本也要一两半银子,即便是卖到五两也是不为过的,世人都说李公子是商界神童,但这……怎么做赔本的买卖?”其中一位师傅道,惊讶、不解、愤愤不平。
另一位师傅也是如此,“是啊,这是怎么回事,原本我以为东家要酿出最好的酒,卖得最高的价,怎么才卖一两啊!虽然这价钱已比普通酒贵上了一些,但远远不到其成本。”
两人小声讨论,皆是不可思议。
过了一会,两人见送走东家的乔六回来,围了上去。“管事,这是怎么回事啊?”
乔六也无奈,“别说你们不知,我也不知。”三人凑在一起讨论许久,却怎么也想不通,为何李玉堂要干这赔钱的买卖。
那么李玉堂为何要干赔钱的买卖?自然是为了将苏涟漪的苏家酒挤出市场。那药酒虽好,但价钱昂贵,光靠一个药酒根本很难发展。
回程的马车上,李玉堂半卧在马车中,随手玩弄着一颗玉珠子,唇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满脑子都是幻想苏涟漪跪着哀求他的模样,越想越开心。
……
这是苏涟漪第一次用喜条,从前别说“用”,听都没听过。
喜条就像内裤一样,更像过去日本人用的“兜裆条”,起到的是一个固定的作用,而后要准备几个柔软的布口袋,口袋中可以放置棉花、可以放置布,但更多乡下女人用的则是香灰。
香灰,可以用祭祀烧香后用的灰,也可以用厨房柴烧尽的灰,其虽看起来很脏,其实干净得很。
当盛满香灰的布袋脏了后,便换一只新的,香灰倒掉,布袋洗干净以备下一次用。
如今涟漪用的喜条是新的,孙家大嫂送的,布袋子是涟漪睡着后,初萤临时做的。
苏涟漪一时间无法习惯这喜条,接下来的两日便没去县城,窝在家中休息。白日里看着初萤教苏白和孙小锦读书,下午便和初萤聊天做女红,晚上与大虎默默无言地看月亮星星,日子过得平静又快活。
下雨了,整整一天一夜的小雨,为酷暑降了温,第二日上午才放晴。
中午吃过午饭,初萤和涟漪两人拉着小板凳坐在院子中,初萤继续教涟漪做女红。
涟漪也是个手巧的,当年能在人皮上缝线,如今在布上也可以,虽刚开始不行,但经过练习后便也有模有样起来。
“初萤,你在绣什么?”涟漪好奇地问。
初萤女红极好,小一些的物件甚至都不用绷,拿在手上就绣,如今不知道在弄什么。
“哦,涟漪你看,漂亮吗?”初萤抬起头,让苏涟漪看。
只见一轮明月当空,被彩云半掩,月色下是平静的荷塘,芳草萋萋。很美的意境。
“真美,这个是什么?是帕子吗?”涟漪惊艳。一般女子的帕子上都绣着什么鸳鸯蝴蝶,很少见绣风景的,真是与众不同。
“不是,是你喜带上的布包。”初萤美滋滋地收了回去。
“噗……”苏涟漪一个不稳,差点从小凳子上扑倒,“初萤,你能不能单纯一些,怎么总在一些问题上色情的很?”湖旁芳草萋萋,天啊,要多色情有多色情。
初萤却一脸无辜,眨了眨眼,“为什么色情?我不懂。”
涟漪一愣,看样子,初萤真是无意的,便红着脸作罢。“是我想多了,但是,你绣这个作什么,这么隐私的东西,平日里也不拿出来展览,弄得再好看有什么用?”
初萤刚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我……我喜欢。”便不再语,低头绣起来。
……
当苏涟漪觉得身子舒服了,“重出江湖”,已是三天之后。
涟漪赶到了苏家酒铺,却惊讶的发现,酒铺生意平淡,门可罗雀,相反,在十字路口的对面,新开了一家酒铺。
那酒铺门脸并未怎么装修,很朴素低调,但小小的门却已挤之不下,那铺子就如同不要钱一般,人们急匆匆地冲进去,买了两坛后再挤出来,哈哈笑着,像捡到了便宜。
“涟漪,你来了?”苏皓见到自家妹子在酒铺门口,转头盯着对面酒铺看,有些难为情。
“哥,那边是怎么回事?”涟漪问道,犀利的视线盯着对面酒铺看。
“是……”苏皓难为情,“这酒铺是昨日开的,也并未做什么宣传,但不到一日的时间便在县城里传开了,再也没人来买……我们的酒了,都跑去买那一家的酒。”
涟漪大惊,这是什么情况?短短一日不用任何宣传便能引起抢购,这在现代,即便是苹果手机出售也没这么轰动。这怎么可能?
“涟漪,都是……都是哥没用。”苏皓言语结巴,很是惭愧,心中自责,自家妹子辛苦将苏家酒铺支撑起来,前几天都热闹,但后来妹子病了,酒铺的生意就一落千丈,都是他的错。
涟漪转过头来,柔声安慰。“哥,不许瞎说,你是最棒的。一种酒大卖,定有它的原因,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我去看看。”
苏皓一惊,伸手拉住涟漪,“你别去,你一名女子,不安全。”
涟漪噗嗤笑了,“光天化日的,这可是在县城,我们县老爷的画像还挂在我们苏家酒铺墙上,他们能耐我何?”将苏皓的手拉下,“没事的,哥,当时酒铺开张第一日,我一直隐在暗处,他们不认识我。”
“这……”苏皓还是不放心。
“哥你回去,我去去就回。”说着,不顾苏皓的反对,穿过十字路口,便向那新开张的酒铺而去。
那酒铺很有特色,虽未装修,但那牌匾却是用料上乘,上面只写一字胜!
涟漪不解其意,胜?这是什么意思。
店铺内,人多得吓人,大家都是拼命挤进去,又拼命挤出来,连里面店小二喊出的口号都与众不同。别的酒铺喊的都是“客官快进来买酒”,而这家名为“胜”的酒铺,小二喊的却是买完了就赶紧出去,给别的客人让位置。
正好有一个人向内挤,涟漪犹豫了一下,便赶忙跟着那人,顺着那人努力挤出来的一条“血路”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
店内的装潢极为普通,就是迎面一个长长的柜台,柜台后面是墙,有门,门前立着一只三折屏风,屏风上是竹子,赏心悦目。
掌柜和小二在柜台前,不停有工人往返于身后仓库与柜台,搬运酒,可见买酒人之多。
这些人如同疯了似的抢购,都想多买,但店里却规定,一个人最多只能买两坛,想买,明日早来。
所以这些人抢购到了两坛酒后,只能挤出去,嘴里还碎碎念着:明天带着老爹来,多买几坛。
涟漪真是不解,这到底是什么好酒,让人们如此疯狂!她甚至一度怀疑,这酒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违禁药品,例如……达麻!
其实众人不知的是,柜台后的屏风,是一只单向屏风,此为一种独特的刺绣手法,这样的屏风,从外是看不到内的,但从内却可清清楚楚看到外面的景象。
众人都以为此时在柜台上的乔六是老板,其实真真正正的老板不是乔六,另有他人,此人正在屏风之后,一边翻看账册,一边等人。
当看到苏涟漪的身影时,素白的手猛地一合账册,唇角勾起一丝玩味的笑他等的人,终于来了。
涟漪却浑然不知,注意力都在身旁的人身上。这些人轻车熟路,应该不是第一次来,隐约听见刚刚有两人交谈,原来这酒铺开张有了一次试酒品尝,口感好到让他们终身难忘,于是今日便挤破头的来买。
口感就能这么好?涟漪心中暗暗纳闷。
按理说女子和一群男人挤着,很容易被占便宜,何况是苏涟漪这样有姿色的女子,但这些男人眼中根本没有苏涟漪,只有美酒!美酒!
苏涟漪个子高,即便是在男子之中,也不算矮个,她很留意地观察身边每一个人,看衣着、看谈吐,偷听他们的交流内容,推断他们的购买意图和购买习惯。
但,无丝毫收获,因为这些人有富有贵,遍布社会各个阶层,唯一的共同点便是喜欢喝这家酒铺的酒。
屏风后的李玉堂,放下了手中账册,一动不动地盯着苏涟漪,眼中满是震惊和不可思议。因为,他能看出这苏涟漪并非随便来凑热闹,而是在疯狂搜集资料,这些事,他也做过,他知晓。
到底是什么改变了苏涟漪,如此翻天覆地的改变!?无论是从容貌外观,到性格能力,现在的苏涟漪,简直便是完美无缺!
即便在人群中如此拥挤,她都能保持住平日里的端庄,那双乌黑的眸子如同幽静的深潭一般不被人所搅乱,浑身散发出的沉稳,即便是真正的大家闺秀都无法做到,那股沉稳不是装出来的,而是经过时间的沉淀,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
终于,涟漪前方的人购买了两坛子酒,开开心心地转身挤出去了,轮到了涟漪购买。“掌柜,我想买两坛,多少钱?”即便衣服被挤得有些皱了,但声音还是无比恬淡。
“姑娘,实在抱歉,不赶巧儿,酒卖没了。”乔六一脸歉意道。
听闻酒卖没了,一众人发出不小的嘘声,十分失望地纷纷挤了出去,刚刚还挤得水泄不通的屋内,一下子宽敞起来。
涟漪还站在柜台前,眼中满是失望,心中在纠结,是应该走开,还是应该继续磨他一磨?她也是开酒铺的,知晓这酒铺定然还有备酒,以备不时之需。
见众人都走了,整个酒铺除了她便没第二个客人,有小二开始整理柜台,有小二开始扫地,涟漪决定,还是磨吧,早一日知晓原因,便早一点做出决断。
灵机一动,淡然的脸上瞬间凄楚。
“这位大叔,您能不能卖给奴家一些,奴家的老父从村里来探望奴家,明儿一早就走,奴家嫁到县里,要伺候生病的公婆无法回家,奴家……”涟漪掏出手帕,在眼角擦上一擦,“奴家只想用最好的酒,最好的菜招待父亲。”
屏风后的李玉堂一愣,差点笑出声来,赶忙捂住嘴,生怕被苏涟漪发现。
一旁的墨浓惊讶,自家少爷从来都是冷傲,很少喜形于色,何况是这么爆笑。但想一想那苏涟漪,他也很想笑。不得不说,这个女子真有才,说谎和喝茶一般随便,说出的谎话却又十分打动人心。
多亏他从前知晓苏涟漪,否则此时此情,想必他也能被骗了去。
乔六很有感触,他也有女儿,远嫁了出去,看到面前这位女子便想到了自己女儿,他每一次去探望,自家女儿也是费尽心思地好菜好酒招待。
若是可以,他真想卖出去,不,是送给这位姑娘,但……这里真真不是他能说得算的,李公子不放话,谁敢拿酒?
很是为难,“姑娘啊,今儿真是没酒了,要么名儿一早你来,早早的,我第一坛酒就卖给你好吗?”乔六试图找方法安慰这位重孝道的可怜姑娘。
没酒?骗谁呢?若是酒铺一坛酒没有,出个紧急状况怎么办?这乔六一看就是个老经商,怎么会不懂这个?
涟漪在心里想,却没说出来,那一双大眼瞬间布满氤氲,紧接着,晶莹的泪珠便如同断了线的珍珠般低落,“大叔,我家村子离县城很远,要走上整整一天,明儿爹天不亮就得起程,若是起程得晚了,晚上怕遇到狼。”
此时就连苏涟漪都暗自惊讶,没想到竟能哭出来!难道她也有当演员的潜质?自我表扬一个!
其实人就是如此,在一个语境中,说出一些动人的话,感动了外人的同时也感动了自己,换句话说,这就看是否“入戏”。那些演员情到深处的哭是真情流露,那些哭不出的演员,百分之九十九都是没真心在演,在糊弄。
墨浓吓了一跳,那手段高明的铁娘子苏涟漪竟然……哭了?怪!真是怪!
李玉堂的笑僵在嘴角,眉头一皱,该死地又想起当日,她强行“救”他上岸时的关切表情。竟笑不出了,这苏涟漪真是鬼,鬼得很!
涟漪把乔六弄得很不是滋味,一颗心堵在嗓子里,越发想见自己远在他城的女儿。
“让乔六进来。”李玉堂冷冷吩咐。
有一小厮出了屏风,在乔六耳边低语几句。
“姑娘抱歉,我失陪一下,您……您在这里等下。”乔六歉意道,而后转身入了屏风,打算即便是违逆东家,也要求着东家拿出一坛子酒。
“好,奴家等您。”涟漪用帕子抹干了眼泪,温婉一笑。
这一笑容,让屏风后的李玉堂又是深深一震,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在心底荡漾开来。
“公子,这……”乔六准备和东家说清,在酒铺,他要称呼李玉堂为公子,不能暴露其东家身份。
“拿出去一坛。”李玉堂不动声色。
乔六大喜,“谢谢公子,谢谢!”而后亲自抱起一坛酒走了出来,喜气洋洋,“姑娘,真是幸运,刚刚我入仓库,却发现还余下一坛酒。”
涟漪脸上是惊喜的笑,“太好了,大叔,您人真好,多少钱?”其实心里在想,早知有备酒,但还是很感激这老板,毕竟人家为了她破例。
“按理来说,我们胜酒,一两银子一坛,但看在姑娘的一片孝心,这一坛是我乔六送你的,真是希望这天下儿女都有姑娘你这样的孝心。”乔六真心道。
涟漪能看出,乔六并未说谎,他是真的有感而发,“不行,这银子,是奴家应该给的,大叔也是做生意。”心里却暗暗惊讶,怎么竟和苏家酒一个价钱?这到底是巧合,还是故意?
“孩子,这酒,大叔说送你就送你,我也有女儿,每每去探望,我的女儿也是这样为我寻好酒,备好菜。”乔六笑道。
涟漪点了点头,“那奴家就不和大叔争了,回头,奴家还买大叔家的酒。那么奴家告辞了。”说着,抱起酒坛,轻轻福了下身,转身便走。
李玉堂平息了心底的异样,对苏涟漪这谎言,表示极为不屑。为了一坛子破酒就放下身段,还哭啼啼的,女人,永远不成气候。
涟漪快走出酒铺时,看到地上纷杂的脚印,又想起刚刚那和蔼的大叔,嫣然一笑,又转了回来。“大叔,这一坛酒,奴家也不白要,奴家送你一个好点子吧,这点子,整个天下独一份。”
乔六一愣,“天下独一份的好点子?”
屏风后的李玉堂也是一愣,好点子?独一份?口气真大!
虽然不屑地想着,但心里还是隐隐期待。
“是,”涟漪放下怀中的酒。“大叔,若是以后日日都有这么多人争抢着买酒,您愁是不愁?”
别说,乔六还真愁,“哎,没办法啊,姑娘,愁又有什么办法?这一日别说老朽,就是连这些年轻力壮的小伙计都喊破嗓子,不知明日可如何是好。”
“奴家有个方法,让这些人排着队,一个个来买酒,大叔您说,这个是不是天下独一份儿的好点子?”涟漪微微一笑。
李玉堂双眸猛地一亮,还有这样的点子?
墨浓也是满心期待,这苏涟漪为什么总能想到他人所想不到的东西?
“真的吗?姑娘快来说说,若是说的好,明日你来,大叔再送你几坛。”乔六一下子乐了,这可解决他最大的烦恼,从昨日到今日,他嗓子生疼,喝什么药都不管用。
地上满是浮灰,涟漪款款而动走到正准备扫地的小二处,“小二哥,扫把借奴家一用。”
店小二便伸手将扫把递了过去。
涟漪接过来后,一个倒转,扫把头向上,扫把杆向下,“大叔看好。”说着,便在门口出处开始画线,一直延伸到柜前一尺半,而后那线条猛地一转,与之前那条线平行,又画了一条线,两条线一直延伸出了铺子。
乔六不解,这是什么东西。
李玉堂默默站起身来,贴着屏风,敛着眸,仔细盯着苏涟漪的一举一动。
涟漪画完,将扫把又还给了店小二。
“沿这条线立起一道曲型栏杆,东为入口,西为出口,在入口出口处设置两人把手,入口不许出,出口不许入,这样,拥挤的人群便成了一条长龙,以此入内购买,购买后就排着队伍依次出去,不会造成丝毫混乱。”
乔六惊讶,听着女子的话,脑子中已有了那样的景象客人有条不紊地排队入内到柜台,买完酒又依次拿着酒出去,高!真是高!
“姑娘,这真是个好办法!看来这坛酒,老朽没白送!”乔六顿时高兴异常!
墨浓惊讶,这方法看似简单却真真有效,但从前却没人提出。
李玉堂则更是惊讶,睁大了眼,用一种看陌生人的眼光看着苏涟漪,眼中的复杂,更是多了。
其实这方法在现代不算什么新奇,火车站、地铁站,多的是这种维持秩序和控制人流的栏杆。
“还有。”涟漪继续道。
大家都以为这女子提出了好方法后,没想到,这貌美的女子又说话了。
“姑娘请说。”乔六赶忙道。
涟漪一指门外,“若是人群从这个口入,从另一个口出,那么您可以站在这个位置。”说着,指着柜台临近入口处,“让小二站在这个位置,”指了出口处,“这样,大叔您可以只管收钱,而客人交了钱便向前走拿酒,这样卖起来很快,说不定,一天的工作,半天就能做完。”
“是啊,姑娘,您还真是聪明啊!”乔六一拍大腿。
涟漪抱起酒坛子,微笑着为乔六微微福了下身,“是大叔人好,老天是公平的,好人定然有好报,祝大叔生意兴隆,奴家告辞了。”说完,便转身离去。
苏涟漪的身材很高,虽不算消瘦,但在这高挑的身材衬托下,无比窈窕。手上抱着一只酒坛,无丝毫狼狈,一举一动都自然优雅。
胜酒铺打了烊,关了门,涟漪则是抱着酒坛向苏家酒铺后门走,一边走一边纳闷,她真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这家酒铺明明是她家的劲敌,她为什么要多此一举?
哎,真是!她悔死了,悔死了!若是能将那酒铺的员工都累趴下,想必她家的生意也就好了。
这些,也就是苏涟漪想着玩玩,做生意靠的是公平竞争,靠的是品质,她可不屑用什么小聪明得胜,多行不义必自毙,那样的生意走不长远。
但如今,她必须要知道那胜酒为何就能吸引客人。
胜酒铺,小二们都下了班回家,仓库只有三人,李玉堂、墨浓和乔六。
“东家,这些便是今日的账。”乔六将账册双手奉上,心中却越来越纳闷,为啥东家要干赔本的买卖?这样卖的多又有什么可取,卖的越多,赔的就越多。
李玉堂连看都没看,“账册,一个月交一次就好。”这种酒作坊和酒铺,在李家的家业看来,实在小得不能再小,甚至可以忽略不计。
“是,东家。”乔六更是不解了,心中感慨,有钱人的心思,他们穷人永远无法理解。
“少爷,天色不早了,我们回去吧。”墨浓在一旁轻声提醒。
“恩。”李玉堂站起身来,走向酒铺后门,一举一动满是优雅从容。后门,有马车等候,其上没有李家标志,是为怕外人察觉身份而特意购置的马车。
李玉堂上了马车,车夫赶着马车没去李府,而是去了县城另一处别院。
当路过苏家酒铺时,李玉堂忍不住小心掀起车窗帘子的一角,向内观望,连他自己都未发现,他在下意识地找那道倩影。
马车呼啸而过,他略带失望地放下了帘子,并未见到。虽不愿承认,但苏涟漪确实是个聪明绝顶的女子,就不知,她拿到了胜酒,又会做出什么决策。
他,很期待。
马车外,墨浓坐在车夫一旁,心中不免担忧,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这次,少爷会输。
李玉堂自然是看不到苏涟漪了,因为苏涟漪没在酒铺一楼,而是在二楼。
苏家酒铺的生意几乎停滞,除了偶尔有人来询问购买药酒,但药酒毕竟价格高昂,是普通酒的整整五倍,除了有钱人家外,便只有病入膏肓的人来购买。单凭药酒根本无法支撑苏家酒铺。
一楼只有一名小二在招待,苏涟漪和苏皓则是在二楼。
当将酒坛上的油纸掀开,浓烈的酒香瞬时充满了整个房间。
“好酒!”在酒类算是个行家的苏皓,忍不住挑起大拇指。
涟漪的心狠狠一沉,糟,情况不妙。这酒还未饮用,光闻味道便能吸引住酒类行家的大哥,看来苏家酒很难超越这个酒,何况此酒与苏家酒价钱一样。
拿出了两只空碗,倒了酒下去。
涟漪捧起了酒碗,小酌一口,那温热香甜,瞬时顺着食道向下,浑身暖洋洋的舒服,“确实好酒。”连她也不得不去夸奖。
苏皓连饮了三口,似欣赏,似回味。但突然,他的神色颓废下来,放下酒碗,不再品尝,双手痛苦的抓着头发。“涟漪,我……我们的苏家酒……达不到这个口感。”
“为什么,差在哪?”涟漪追问。
苏皓很沮丧,“这酒,先不说工艺,单说原料和酒曲。原料用的和我们一样是熟料,但却翻熟两次,也就是说,我们苏家酒从蒸、闷、复蒸、摊凉算一次,他们要作两次。再说酒曲,我们的酒曲是用粗粮,口感单薄,但胜酒用的却是细粮,是米!所以其口感绵柔,底蕴十足。”
涟漪大吃一惊,“哥,为什么他们这么做,价钱却与我们一样都是一两?”
苏皓也是不解,“按照这么算,他们的成本都不止一两银子,为何却能卖上一两?”
涟漪慢慢在椅子上坐下,静静思考了一会,突然敛了眉,微微一笑,伸手在自己沮丧大哥的肩头轻轻拍了一下,“哥,别自责了,如今原因也查出,这并不是你的错,也不是我们苏家酒秘方的错,若是我们这样精细加工,配合我们的秘方,口感会比他们的好。”
苏皓也点头,“是啊,若是不计成本,我也可以酿出好酒!”信誓旦旦。
涟漪一双素手轻轻端起胜酒,一点点喝下去,一边享受着美酒带来的愉悦,一边细细将刚刚所发生的每一件事在脑海中过滤。
那老板人很随和,虽眼中有着商人固有的精明,但能看出是个好人。可是这酒却名为“胜酒”,强势、霸道,给人一种不容忽视的侵略感,而且又好像带着……某种目的。
苏家酒铺开张后第三天开张、两家酒铺面对面、不计本钱的出售、带着十分强劲侵略性的名字、还有掌柜那有一丝犹豫的眼神。涟漪的眸子微微眯起,如果说现在还想不到对面那酒铺是谁开的,那她就是个傻子了。
“哥,别担心,我们还照常开业,还照常卖酒,一分不降。”涟漪对苏皓道,“找个机会,你和大虎碰个头,大虎对品酒颇为在行,看看你们能否在不影响成本的情况下改良下酒的口感,毕竟,品质还是根本。”
“恩,知道了。”苏皓道,“那……那个胜酒……”
涟漪微笑着摇了摇头,微微一回头,看向那酒铺的方向,唇角勾着,眼神似妩媚,似不屑,“胜?哼!走着瞧,我会让他连内裤都输光。”
苏皓想了一想,“涟漪,内裤……可是亵裤?”
涟漪愣了一下,脸一红,怎么不小心说这么恶劣低俗的话,善哉善哉,“呵呵,哥,你就当没听见吧,我失言了。”赶忙纠正口误。
岳望县一处精致别院,某人刚刚沐浴完,穿上了干净衣衫,还是一袭雪色,突然打了两个喷嚏。
“少年,您是不是着凉了?”墨浓赶忙道。
李玉堂摇了摇头,“无碍。”说完,不知不觉看向窗外,脑海中又慢慢隐现出一道倩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