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否要将热兵器带入冷兵器时代中,这个问题就好比哥伦布发现新大陆后,是否为原土著民带去了无尽杀戮与掠夺一般。答案不言而喻。
这一刻,苏涟漪心头沉重,却又不知怎么该如何抉择。
此时的局势已十分明了,必须要在最短的时间内拿下怀靖城,否则,结果便是两个第一个,便是等鸾国的援兵到,用几十万条性命堆上怀靖城,强夺;第二个,若不能快速拿定主意,等轩国的兵到,其后果更是严重,就不是夺城的问题,而是敌国入侵。
杀戮!杀戮!在这文明尚未普及的时代,好像唯有杀戮。
“涟漪,你怎么了?”云飞峋发现苏涟漪的犹豫,只见她一双秀眉紧蹙,平日里带着淡笑的眸子此时也很是沉重,心中不免有些担忧。他心中已肯定了涟漪此时定然有了主意,但为何不说?难道有难言之隐?
夏胤修微微眯起精致的双眼,也是用审视的目光盯着那婷婷而立的女子。他不信任这女人,却信任云飞峋,既然飞峋认为这女子能想出办法,便定然能想出。那她到底会有何妙法,一名女子又能想出什么样的妙法?
苏涟漪专心于心中的挣扎,对飞峋的问话浑然不知。
“涟漪?”飞峋又轻轻询问了句,“若是为难,就算了。”他不忍心让她为难。
夏胤修却心中不愿,他缓缓站起身来,淡淡看了一眼帐外怀靖城巍峨的远影。“在下听闻,当日在朝堂之上,云将军是立下了军令状的,若是这东征失败,便自愿受流放之刑,云将军,你可否记得?”
云飞峋惊恐地看了一眼夏胤修,见到他眯起的双眼中,冷厉迸发,带着质疑和威胁。
飞峋心中一沉,浓眉紧锁,想到军令状与苏涟漪,咬紧了牙关。
确实,他当时立了军令状,若不是他立军令状、父兄担保,以他的年龄和战功,又如何能拿到东征主帅的要职?他不是年少轻狂,而是急于立战功,只为了……苏涟漪。
涟漪不知夏胤修的身份,自然也听不出这话中的威胁,只以为这胤姓男子说出传闻罢了。
她心中一紧,抬眼看向云飞峋,“飞峋,你立军令状了?”满是疑问和担忧。
云飞峋不知如何解释,便只能闭上嘴,点了点头。
夏胤修冷笑两声,双手背后,慢慢踱步,那一举一动,无比的尊贵威严,那是不怒自威的王者之气。
他走回了之前的椅子上,一撩披风,又重新入座,右手修长的手指去把玩左手拇指上那枚硕大的翠玉扳指,低着头,两颊两缕发丝垂下,是一种居高临下的轻蔑。
“飞峋若不是立这军令状,朝中那么多战功赫赫的武将在,这东征主帅之位又如何能轮得到他?也不知,从前不好权势的飞峋,如今为何去冒着风险争夺这要职,”夏胤修顿了一下,深深地看了那名女子一眼,“或者说,是为了什么人而去以身涉险。”
苏涟漪心中震撼,她能不知飞峋是为了什么?他是为了她!
以云飞峋的家势和身份,足可以荣华富贵一生,根本不用做这亡命徒,为何会如此,还不是为了……对她的一妻承诺!?
飞峋心中焦急,慌忙中伸手握住涟漪双肩,“不许多想,效忠国君建功立业,是每一名好男儿之愿,不是为了什么目的,更不是为了什么人。”他能感觉到苏涟漪心中的挣扎,他隐隐知晓这成功的代价硕大,他不想她被危险牵连,更不想她被左右。
涟漪抬眼看着面前的云飞峋,起初,她对他是有一些陌生感的,毕竟,两人半年未见,加之此时此刻泛着沧桑和血腥的云飞峋不是她从前认识的云飞峋。
但此时,她却发现,他永远是他,不会变。是那个凡事为她考虑,将她放在心头上疼惜的飞峋。
夏胤修很生气,因云飞峋的优柔寡断、儿女私长,心中气愤飞峋与飞扬分明就是一母同胞,怎么就能差距如此大?云飞峋若是有他哥哥一半的果断干脆也好。
涟漪白皙剔透的面颊慢慢泛起了笑意,那笑容无比温柔,如同春水一般。
她伸手轻轻触碰飞峋刚毅的下巴,其上带着胡子,很英俊,很有男人味。“热兵器与冷兵器其实并没有区别,都是杀戮。即便是没有热兵器,这杀戮还是无法平息,其亡魂也不会减少,不是吗?”好似自言自语一般。
云飞峋不解,“涟漪你在说什么,我不懂你的意思,什么热兵器和冷兵器?”
夏胤修的薄唇却突然微微勾起,有一些期待。
涟漪伸手将他握住自己双肩的双手轻轻拿下,又去转头看那城楼远影,刚刚那个那句话,她不是说给云飞峋听的,而是说给自己听。
热兵器和冷兵器,只是个形式罢了,最简单的比喻就好比是吃一顿饭,可以吃馒头、可以吃米饭,其结果都是为了吃饱而不用饿肚子。而用刀还是用枪,有什么区别?其目的都是为了杀戮。
即便是没有热兵器,这杀戮也不会停止,甚至,也许冷兵器的杀戮比热兵器更甚。就如同此时,若是有火炮,这场战争也许会速战速决,但如果没有火炮,便只能用人的命、人的尸首去堆上那高高的城墙。
冷兵器,并不一定会和平,例如说这个野蛮的时代。
而热兵器,也并不一定会战乱纷纷,例如说现代。
现代世界,因各个国家纷纷研制掌握核武器,便更是将战乱减到最小,因核武器杀伤力太大,没人敢轻举妄动,更没人肯去做那遗臭万年的历史罪人。
进一步说,这个世界已经有了鞭炮,鞭炮与火药异曲同工,这火药、火炮研发是迟早的事,她的提出只不过是将这日期提前了些许罢了。
退一步说,她苏涟漪只是个普通人,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人,凭什么非要她去做救世主?她做不了救世主,更不想去做那救世主!
人之初性本善,但若是自己的利益受到伤害、自己在乎的人受到威胁,为何还要善?那是愚蠢!
这火药她做出,也许东福王手下的兵士便遭殃,也许城内百姓受牵连。但此时这营地里的正义之师难道就该死?为了怜悯他人,就要让这些无辜的将士用性命取得胜利?
她管不了这么多了,生死有命,死者,便权当是命运的安排吧。
云飞峋见苏涟漪的面色频频变动,口中银牙咬得嘎吱作响,眼神也是越来越狠戾,他便知晓她定然是做了强大的心里斗争,很是怜惜。
若非皇上在此,他真想将她狠狠拥入怀中,告诉她,不要为难自己,将难题扔给他就好。
降罪有何可怕?流放又如何?他不怕。
当主意已定,苏涟漪眸中的狠戾逐渐退却下来,换成了恬淡,又有一种看穿命运轮回的释然。“飞峋,我有方法助你攻城。”
这一刻,时间仿佛凝固,云飞峋心中涌起波涛感触,他了解苏涟漪,涟漪若非有完全把握,便不会将话轻易说出口。
而他的感动也并非是胜利在望,他从来不是靠女人过活的男人,而是他知晓,涟漪的斗争,都是为了他。他能感受到自己在她心中的地位,她为了他为难自己,他虽然疼惜却又很满足。
“涟漪,无论胜利与否,无论今后是否贫穷,我云飞峋即便是没了性命,也发誓要好好待你,绝不会让你失望伤心。”他一字一句,是生命的誓言。
被云飞峋这么赤裸裸的表白,涟漪有些不知要如何面对,微微垂下头,带了一丝羞涩,并未说话。但白嫩的面颊上扫过的一道粉红,已说明了一切。
夏胤修眸中闪过不解,为何云飞峋就如此信任这名女子,而这女子又能想出什么妙招?
“带我去看看你的投石机吧。”当苏涟漪再一次抬头看向云飞峋时,儿女情长的羞涩已不再,眸中唯有坚定与睿智。
飞峋微微一笑,“来。”他微微低头,看着她,他乌黑的眸子中只有她一人的身影,也唯能容下她一人的身影。
一撩帘子,飞峋大步出了军帐,步伐满是坚定。而苏涟漪也带着淡笑,跟了出去,当走出这压抑的指挥营的瞬间,心情竟豁然开朗。
看到身边那些威风凛凛的将士,他们克忠职守,每一人的面上皆是神圣。涟漪心中的自豪也油然而生,他们在保护鸾国的百姓,她为何又不去保护他们?
人类从出生的瞬间便被划分在不同的势力范围之内,为了自己的利益集团,去对战其他利益集团,人人都在做、日日都在做,她也没什么可内疚。
飞峋才想起,皇上还在帐中,赶忙想吩咐兵士为皇上安排休息之所,却看见,一身雪白披风的夏胤修也跟了出来,脸上带着那神秘的淡笑。
因无法表明皇上身份,飞峋只能用眼神对皇上微微道歉,不能用君臣之礼相待,而夏胤修也根本不在意,只是深深看了一眼那名身材高挑的女子的背影。
云飞峋带着涟漪和夏胤修两人到了投石营。
投石营,顾名思义,便是专管投石机的部队,就如同现代军队中的炮兵营一般。他们的训练全是针对如何操作投石机,如何将这巨石射的远、威力大、目标准。
投石机硕大,有着巨石底座,其上是木质,其下设有轮子。将巨石安放在石槽中施力,巨石便能射出,砸毁目标。
涟漪从前并未见过投石机,也不知其威力,云飞峋便命令投石营的兵士将这投石机推至空地,让兵士操作,一则是让苏涟漪知晓投石机的威力,以作改良的依据,二则是让微服的皇上验看自己的军队威力。
兵士们将那巨石轰出,数丈之外,数人合抱之树被砸成两截,可见其威力之梦,若是有人被这巨石砸中,别说性命,甚至人都要被砸成肉泥。
夏胤修从前并未出征,只听闻过这投石机,却未亲眼见过其作战,此时算是开了眼界,眼中满是兴趣,俊荣上满是兴奋的笑容。
他转眼去看那名女子,却惊讶的发现,那女子见到这巨型投石机非但没有丝毫震惊,相反,当看到这强大的毁灭性后,连眉毛都没动上半下。
可以说,这威力效果根本没入得女子的眼中。
同样震惊的还是云飞峋,他知晓苏涟漪是个镇定的姑娘,却没想到如此镇定。想当初,他在军营中第一次看见投石机时,惊讶得瞠目结舌,但苏涟漪就如同看见自家院外孩童打了一枚弹弓一般。
为何苏涟漪会这么老神在在?此时普通女子不是应该惊讶得花容失色吗?云飞峋不解。
苏涟漪自然没时间去装那惊讶的神色,因她所有精力都在各种数值的计算上,根本没注意到身旁两名男子看向她那惊讶和质疑的眼神。
她微眯着眼,走到投石机旁,脑海中将从前物理课上学过的公式一一翻出,企图找到可以套用的法子。
她微微侧头,去问一旁兵士,这射出的巨石重量。兵士也不懂这名姑娘为何会问这个问题,但也老实回答。
涟漪将这数值牢牢记在心中,而后向那被抛出的巨石走去。
云飞峋默默跟在其身旁,夏胤修也是跟着。
当涟漪走到巨石之旁时,已有兵士在移动巨石。涟漪又询问了那些兵士,巨石与抛石机的距离,也便是射程。兵士回答,涟漪再次将这数值记住。
虽太阳悬挂天空正中,应是一日中最热之时,但在这空旷的原野,毫无阻挡的冷风还是刺骨十分,寒风将穿着厚重披风的苏涟漪吹得浑身冰凉,也让她大脑冷静了许多。
“涟漪,郊外风硬,去帐中吧。”云飞峋道,声音带着关切。
涟漪一抬头,发现自己因计算、构思得太过入迷,浑然不知这貌似一眨眼的功夫,实则时间已过了许久。只见那巨石早已被兵士们用轮车送了回去,想来,最少是一盏茶的时间吧。
难怪会这么冷,竟傻站了这么久。
涟漪回头刚想去回答飞峋,却见他身上只有一件黑色单衣。
那锦缎衣衫单薄,服帖地穿在他健硕挺拔的身材之上,更是为他突显英挺,问题是,这严寒之日,他怎么穿这么少。“你为何不多穿一些?若是着凉了怎么办?”她有些生气。
飞峋淡笑,“练武之人不惧寒,不用担心我,我们回营中吧。”
涟漪才不信他的鬼话呢,是人都是血肉之躯,谁不冷谁是傻子。但也不去挑明,赶忙快步向那大营中,只当是自己冷了。
飞峋自然能看出她心思,忍不住笑了,身上是冷的,心却是暖的。
夏胤修看不出两人暗暗的关切与交流,只跟着两人回了指挥营。因在他的世界中,没有什么真切的关心与爱护,有的唯有是权势和利益。
营帐中燃着火炉,很暖,若不是那胤姓公子在,涟漪非要好好训斥云飞峋不爱护身体不可,也想将他的大手放入手心,帮他暖着。因有外人,她便没去做,而是走到指挥桌旁。
桌上有笔墨纸砚,涟漪自行磨了墨,而后拿起笔,蘸墨疾书。不一会,便开出了一张方子,而这方子,自然是最简易的黑火药的方子。
“飞峋,帮我准备一些东西,所需要之物和数量,我都写在纸上了,越快买来越好。”涟漪道。
飞峋伸手接过了纸张,看着其上列出的物品,有硫磺,有木炭等等。“你要这些干什么?这些好像都是……做鞭炮的材料。”
涟漪微微一笑,“就是做鞭炮的材料,你应该听说过,若是鞭炮工匠不慎将原材料点燃,别说工匠的性命,就是整个宅子都会夷为平地,连房屋之外的人都无法幸免。”
云飞峋恍然大悟,脸上满是惊喜。“涟漪你的意思是说,我们要造的是鞭炮,是巨型鞭炮?”
涟漪笑着点了点头,“对,其实这世间万物都在维持一种平衡,当平衡打破,好的东西便成了坏的东西,有时坏的东西也能成了好的东西。就例如说有一些药物,可治病救人,但当超了剂量,便成了毒药,非但无法救人,还会害人。”
“好,我这就命人去准备。”云飞峋激动万分,仿佛已见到胜利的曙光。但兴奋中又有一丝忧虑,“但涟漪,这剂量,又是如何配置?”
“这个你不用担心,配方我自然会有,只要你将这些物品准备好便可。”想了一想,又加了一句,“最好再请来经验丰富的鞭炮工匠,我有需要。”
“好。”云飞峋答道。
“飞峋,”就在云飞峋正要叫来兵士时,夏胤修却突然开口。他用一种极为考究的目光看向苏涟漪,“刚刚你只介绍这位是你的结发之妻,在下还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云飞峋心中有一丝不好的预感,但还是答了,“胤公子,这位是我的发妻,苏涟漪。”为何皇上会突然问她的名字?
夏胤修自然是要派人去调查,他对着苏涟漪淡淡一笑,那俊美面容上的笑意,足可颠倒众生。“苏小姐,在下有一事不解,可否请小姐指教?”
涟漪同样也有种不好的预感,这人到底是谁?是飞峋的朋友?但为何却总觉得飞峋对他特别尊敬?
这人是敌是友?为何明知晓自己是飞峋的发妻,却以“小姐”一词来称呼,不是应该称呼为夫人吗?“胤公子有何不明?”
之前夏胤修便觉得这名女子有一些怪异,却不知原因,但如今才惊觉这女子的冷静不比男子少,甚至要更多,尤其……这女子见到他,连多一眼都没看。
人,食色性也。
他自认面容俊美,先不说他的身份,只说他的面容。从小到大所遇的女子,见到他时,无不脸红羞涩,内心却向往无比。他见多了,也就习惯了,但这苏涟漪却丝毫没多看上他半眼,就好像他和那路人模样相同一般。
夏胤修眯起危险的眼,“苏小姐说有配方,在下却不知,这配方何来?”京中能工巧匠众多,为何就没人有此配方,偏偏这女子有?
云飞峋心中也是疑问,但他早已习惯了苏涟漪的各种奇思妙想,她总是有各种配方,见多不怪了。
涟漪垂下眼,“从前碰见一名云游的高人,小女子有幸与高人聊了几句,适逢见到有鞭炮铺子爆炸,那名高人便随口说了个配方,小女子便记在心里罢了。”她就一口咬定是碰巧,其他人还能如何?
“高人?”夏胤修瞬间相信,因他根本不信一名女子能研制出什么配方,若是说高人,他还能信上几分,“苏小姐可知高人的名字?”
“黄励靖。”她随口说出从前医院院长的名字。
夏胤修皱眉,他见多识广,又过目不忘,天下神匠的名字都记在脑海,却怎么也没找到这黄励靖的名字。“此人是做什么的?哪里人士?如今又在何处?”他忍不住问。
苏涟漪第一次对这名为胤文博的男子身份有所怀疑。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是人应该想的都是如何胜利,但他却追究那配方的拥有者。
虽然潜意识对他身份有所怀疑,但却未放在心上,满脑子都是如何配置火药,如何攻城。虽然她口口声声说有配方,其实也仅仅是脑子里有个黑火药配置比例,丝毫没用在实际作战中,即便是弄来了东西,她也得实验。
在这样的情况下,她哪有精力去考虑面前这俊美男人有没有问题,是什么身份,有什么目的?
“抱歉,我与那名黄姓高人也仅仅是见过一面,寥寥数语,不知他身份,所以公子你的问题,我答不出。”一问三不知,谁能耐她何?
夏胤修微微点了点头,也不再多语,只是将苏涟漪和黄励靖两个名字都记于脑海,打算回京派人仔细调查。
……
晚饭时分,苏涟漪所开出的单子和所需要之人,都被找了过来。
火药,是中国四大发明之一,是由古代炼丹家发明而出,从战国至汉初,帝王贵族们沉醉于神仙长生不老的幻想中,便驱使一些方士道士炼所谓“仙丹”,而在炼制过程中,逐渐发明了火药的配方。
火药成分为硫磺、木炭和硝石混合而成。硝石便是硝酸钾,其中硫磺和木炭是作为燃料,而硝石是作为氧化剂。
火药作用时,硝酸钾分解放出的氧气,使木炭和硫磺剧烈燃烧,瞬间产生大量的热和氮气、二氧化碳等气体。由于体积急剧膨胀,压力猛烈增大,于是发生了爆炸。
无论是中国古代,还是这个时代,火药都被人因各种目的发明,但却从未应用在军事中。要么便是做丹药、要么便是入药治病、要么是做成鞭炮、有些则是被用于杂耍之中。
火药被引入军事是迟早之事,但苏涟漪却没想到,穿越到了这个时代,将火药引入军事之人,竟然是她。
既然物品到了,她便发动这些鞭炮工匠处理原材料,为此,她特意取了木材在一片空旷之地让兵士紧急搭建了一些透风的棚子,以做火药的操作间。
透风是为保安全,密闭、高温,都有可能产生这些原材料的点燃或爆炸。
当临时棚子盖好,工匠们投入材料加工后,苏涟漪终于可以松了口气,放下心来。
她只允许工匠们处理原材料,最后配置,她却不会让工匠们知道。原因很简单保护这些工匠们的性命。
这火药配方是个秘密,若是有人知晓这些工匠拿到配方,那些人定然会用各种方法诱惑逼迫这些工匠交出配方,而鸾国皇帝也定然为了配方不外泄,要么终身软禁这些工匠,要么便直接杀了他们灭口。
她不想这些可怜的手艺人最后因她而遭殃,所以,她绝对不会将配方外泄。
但同样,她作为配方的持有者,那些人定然也无法放过她。这些,不用担心,她自有脱身之妙法。
所以此时,是工匠们处理原材料的时间,等这材料处理完,涟漪便会将工匠遣散,剩下的工作,她独自完成。
夜晚到来,军中灯烛点亮。
众将士都大喜,知晓这将军夫人带来了克敌之法,虽有些怀疑其能否成功,但还是心中大喜,十几日的压抑得到了缓解,心情都别样舒畅。
这一日,因皇上的到来,也因苏涟漪的到来,云飞峋下令伙头营,为全军将士加菜、加肉,全军上下一片欢呼,但加菜是加菜,却还是禁酒。
皇上并非只身一人,只不过刚刚他独自走入军营罢了,随他前来的有四人,三名护卫,一名太监。那太监年纪也不大,没有女气,穿着一身正常男装,外人根本识不得他的身份。
主帅营,为云飞峋的居所,虽还是一片简陋,但在这临时军营之中,已算是宽敞整洁。
帐子中央,一张硕大圆桌,其上菜肴十几道,虽不算精美,但也是丰盛,这已是军营伙食的最高标准。平日里云飞峋是不会如此大鱼大肉,更不因自己是主帅而搞特殊,今日如此,是为了招待微服的皇上。
云飞峋原本想让皇上坐于正位,后者却拒绝,不想表露身份,便由云飞峋坐在正位,夏胤修和苏涟漪两人一左一右,坐于他的两旁,而苏白则是坐在苏涟漪的身旁。
云飞峋以茶代酒,敬夏胤修,苏涟漪也笑意盈盈地举杯。夏胤修身侧是面容清秀的太监伺候,其举止用餐更是优雅无比,十分讲究。
苏白很是疑惑地看了看,本来饥肠辘辘地准备开吃,见了对方优雅的吃相,他也收敛了许多。
涟漪并没怎么动筷,也没心思去听周围两人的交谈,满脑子都是那些公式,射程、以及火药的爆炸威力。
这桌上能痛快吃饭的,除了皇上自己,便只有那不知者无罪的苏白了,云飞峋也仅仅是碰了几口菜,却不敢在皇上面前失礼大吃。
他用余光看了一眼苏涟漪,又见那熟悉的恬淡面容,心中满是幸福满足之感,更是不知饥饿。
夏胤修也并未是那种不食人间疾苦之人,加之最近赶路得紧,如今这不算精致的菜肴,也觉得可口。他一边被贴身总管太监伺候着用膳,一边扫了几眼垂头凝思的苏涟漪,精致的眉眼,眯了又眯。
晚膳用完,夏胤修和苏白两人吃得很饱,苏涟漪和云飞峋两人自然几乎没碰几筷子。
飞峋命人为夏胤修重新搭建一只帐子,其内所有物品都按照主帅的标准,夏胤修也不拒绝,毕竟,他从小便身为太子,如今更是贵为天子,锦衣玉食不在话下,太过简陋也是受不得的。
即便是最高标准,也是觉得简陋得吃不消。好在,随行的马车中带有不少名贵物件锦被,由侍卫一一搬入帐中。
皇上的住宿算是解决了,侍卫们和苏白自然是不搞特殊,随便找了帐子入睡,倒是苏涟漪的去处很是尴尬。
指挥帐内,将士们都跑来问候将军夫人。
众人眼神满是暧昧,将军夫人来了,将军自然可以开荤了。
大家都是成年男子,很多都子孙满堂,自然是可以理解血气方刚的将军,何况,云将军从来都是以身作则,他们心服口服,如今将军夫人来了,他们暗暗鼓励其夫妻同房。
苏白这几日几夜不眠不休的赶车早就疲惫不堪,被涟漪早早打发下去休息。夏胤修却未着急回帐,端坐着,饮着太监从皇宫中特意带来的香茗,一边品茗,一边瞧着热闹。
涟漪有些尴尬,“飞峋,那样……影响不好,为我也随意找一顶帐子吧,你知道,我不在意条件的。”
云飞峋也是两难,虽他是军中主帅,但却不好搞特殊,加之整个营中除了苏涟漪一人,便无女子,他担心其安全。
鸾国规定,驻扎守边防的军队配有军妓,而像他们这种以作战为主的军队,是没有军妓一说,全军上下,戒酒戒色。
可以说,这样的军队,除了他哥哥云飞扬敢带着姬妾上战场,就绝无第二个将领敢这么干,而他……如今便成了这第二个,虽然事出有因。
“这怎么行?整个兵营都是男人,夫人为女子,若是不小心吓到了可如何是好?夫人您有所不知,那些兵士都血气方刚,夫人你独自睡在营中绝对危险,只有在云将军的帐内才安全。”说话的是赵将军,他三十有五,一脸横肉,是个粗人。
他一边说着,一边对云飞峋挤眉弄眼。
“……”飞峋虽在治军方面自有一套,文韬武略被众人钦佩,但实则却是个童子鸡,面皮儿薄的很,被那赵将军说完,面色有些微红。好在,他刻意留着的络腮胡挡了一些。
“劳这位将军担心了,但军中自有军中的纪律,奴家不想让云将军为难,也不想让诸位将军为难。奴家相信这里的每一位兵士都是忠心爱国,大敌当前,怎会因女色而动心?”涟漪斟词酌句,她说的都是实情,通过下午的观察,她能感觉到云飞峋治军的严厉,她不想坏了他的规矩。
又一名三十出头的小将也说话了,“夫人您多虑了,虽然军中有纪律,但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云将军正值少年,大家都能理解,再者说,金鹏大将军不也是出征带着美妾?铁血柔情,岂不是美谈?”
若是不提这云飞扬,苏涟漪也许还能和他们客套几句,一说到云飞扬,涟漪就气不打一处来。
面色猛然铁青,“这位将军的意思,奴家不敢苟同。无规矩,不成方圆。行军打仗不同于在朝为官,出门在外,全军上下本就该同心同德专心抗敌,若是身为主帅便不遵从军纪而搞特殊,又如何有说服力来治军?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
再者说,铁血柔情?将军你可知奴家为何来此?因为奴家夜夜梦见我夫君飞峋受难,后来经朋友提点才知,原来武官妻子都会有这种征兆之梦。
试问,金鹏大将军云飞扬出门在外,他的结发之妻日日拜佛夜夜担心,而大将军呢?白日里战功赫赫,夜晚怀抱美人入梦,他对得起为他担心的正妻吗?难道这就是诸位将军所追求的铁血柔情?”是滥情吧!
最后一句话,苏涟漪没说出口,再说下去,真的就去挑战父权社会伦常了。
她不是女权战士,她用自己的方式战斗,而不去愚蠢的试图用三寸不烂之舌驳倒众人。以为口舌之争便能改变事实之人都是妇人!若是用雄辩便能将事态扭转,国家就不用拥有军队了,只要成立一支威武的律师之师便可。
众人被苏涟漪说得哑口无言,对这将军夫人也另眼相看。
从前以为夫人恬静睿智,将来定然是治理后院的好手,但如今才知是个醋坛子,都对云将军投以怜悯的目光。
但夫人说得有理,金鹏大将军的所作所为,确实……有些不妥。
飞峋知晓苏涟漪这一番话是为金玉公主打抱不平,但作为男子,是无法理解苏涟漪心中的悲痛。
夏胤修一愣,没想到这苏涟漪的醋劲儿竟这么大,有趣,真是有趣。那双精致的眼眸,看向苏涟漪的目光,更是饶有兴致,多了意味深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