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散去,清溪茶馆突然静寂下来。
邢燕不知在想什么,神情呆滞,秦芳若比她好一些,但也没有完全回过神来。
严世伦他几个知道邢越要开始秋后算账了,有多快就溜多快,大门一闭,此时里头就只剩下三人。
邢越怒而将茶盏扫落,碎了一地。邢燕如梦初醒般,望着她的兄长。
“王爷哥哥……”
邢越冷笑,“这下你如愿了?丢脸的究竟是谁?”
邢燕哆嗦着唇,面色惨白,想到那些人的耻笑,还有这场笑话很快就会被传至城中的每个角落,再传到每个世家小姐的耳朵里,传到宫里去,她不敢想后果。
“王爷哥哥,是我错了。我不该侥幸,也不该以为我能轻易收拾姜晚池。”
邢越双眼里全是怒火,“死不悔改,你真有辱楚王府的门风。我让你道歉,你说我偏帮姜晚池,你自恃聪明,把事情做绝,自食苦果。”
邢燕的眼泪一串串地往下掉,她心高气傲,怎么咽得下向姜晚池赔礼道歉那口气?可如今她知道了,赔礼道歉恰恰是最简单的方式,她却选择了硬碰硬,偷鸡不成蚀把米,反害自己落入这难堪局面。
邢越懒得再与她说太多,这样的结局和教训够她吃一壶的了。然而作为兄长,这次他若再不对她下家法,他朝她还会闯出比今日更重的祸事来。
“回王府去,领家法。姨母若使人来问,我也认了。”
“另外,姜晚池虽说不屑你的道歉,你仍需将礼数做足做周全了,至少挽回个心悦诚服的名声。你若连这点都做不到,别再喊我兄长。”
邢燕不敢吭声,如今不管她说什么,做什么,她都已成了外人嘴里最让人厌恶的人。连王爷哥哥都讨厌她,不想理她。
邢越说完了邢燕,终于将眼神抛向了秦芳若。
秦芳若知道该来的总会来,索性不躲不避,“王爷有话要说就直说吧,你我认识十余年,你不说我也知道你的意思。”
邢越收回眼神,背过身去,“你既然知道我要做什么,为何又偏偏要教邢燕与我作对?就因为你看姜晚池不顺眼?还是说,你觉得京城里,除了你被人称颂之外,再也不能有她姜晚池的姓名?”
秦芳若愣住,好半晌才缓过劲儿来,“原来我在你邢越的心里,竟是这样的人。你是说我嫉妒姜晚池?呵,邢越,你未免将我看得太低,也将姜晚池看得过高了。”
“情人眼里出西施,你果真为了她,连心智都没了。难怪邢燕如此讨厌姜晚池,这都是你的过,邢越。邢燕是你的血亲,你竟然为了个外人,让她毫无安全感,她不针对姜晚池针对谁?”
邢越不想与她辩,“与你无关的事,你最好别插手。我记得很久之前,就跟你说过这样的话。时至今日,你还是没有醒悟吗?”
秦芳若的神色变冷,“你是怨我让邢燕丢脸,还是怨我得罪了姜晚池?如果是前者,的确是我的不是,所有责任由我来负;若是后者,那恕我不能苟同你。姜晚池此人城府颇深,我从不与这样的人交往,得罪了也便得罪了,我担得起。”
邢越语气嘲讽:“好一个担得起,那你方才怎么不站出来,替邢燕担下来该你担的责任?你从头到尾观了一出戏,邢燕如同你手里的拉线人偶,指哪里唱哪里,若能真的反咬姜晚池一口,你便觉得你在她之上;若反咬不成,你也觉得那责任不在你。”
“秦芳若,你到山上去休养,难道养的不是身子,而是越来越狭隘的性情?从前你的大局之观都去了哪里?更别提豁达与大度。”
秦芳若几乎站不稳。他从未如此严厉地说过她,今日却将她说成了一个妒妇。
邢燕见秦芳若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心中不忍,“王爷哥哥,你别这么说秦姐姐,她本来就让我向姜晚池道歉,是我不肯,非要执拗,这才酿成大错。”
邢越失望地看着邢燕,她的脑子真的是进水了,如此明了的事她都看不出来,用这种脑子去跟姜晚池斗,贻笑大方。
秦芳若反劝邢燕:“你让他说,我今日就要听听,他都是如何想我这个人的。”
邢越一点情面也不留,“你若真心劝邢燕道歉,你今日就不会来这里。可你非但来了,你还想掺一脚,这就说明,你胜负心强,你急切想让姜晚池在你设的局里落败,最好一败涂地,如此才能证明你秦芳若是真正的算无遗策。”
“你那点心思,只能骗骗邢燕,你连我都骗不过,你还想骗姜晚池吗?你想探她的底,试她的深浅,却反被她给试了个真真切切。”
“方才那场好戏,好在哪里,也不必我赘述,你自己好好想想。日后,邢燕好好做人期间,望你不要再横加插手,让她连东南西北都辨不清,如此就当是最大的帮忙了。”
秦芳若眼眶迅速红了,“十几年的情谊,邢燕就像我妹妹一样,你觉得我利用了她?”
邢越不作答,大有“你自己想去,我就是此意”的模样。秦芳若已然越矩,一只脚已经踩在了他的底线上,纵是过去有十几年的情谊在,他也必须当面提出这点。
但算起来,他已经比从前温和得多。从前,他宁可负天下人,也不叫天下人负他。秦芳若这番作为,他早就拂袖离去,必有一番报复。
可现下,他不过是严加斥责而已,并未有任何实质行动。
仔细想来,有些东西潜移默化,认识了姜晚池,多去了解姜晚池之后,他不知觉也在向姜晚池靠近,连行事的风格,也一点点地向她靠拢。当他回过头来看,才发现,她竟影响了他这么深,而他自己也陷得越来越心甘如饴。
奈何姜晚池却与他越行越远,好像任他使尽法子,都得不到她回头看他一眼。
他不禁又想到方才韩延之与她说话的一幕。他们那样自然,那样纯粹,没有丝毫伪装,言语诚恳,仿若认识了许多年,旁人轻易都插不进他们之间一样。
邢越的心猛地一坠,凉飕飕的。到底要他怎么做,才能扭转眼下的僵局?难不成真的要入宫去请一道旨?可不到迫不得已的时候,他不想浪费这个机会,若是浪费了,那就真的没了。
至少,也要姜晚池对他另眼相看才能走到这一步吧?若让她心不甘情不愿地嫁,岂不是将她推得更远,白白衬出了韩延之、唐绍远那几人的好来?
邢越陷入深思,他完全没理会邢燕跟秦芳若,径自出了茶馆。左思右想之下,还是决定去见见平西侯爷。
虽说姜晚池的意愿很重要,但有了未来岳丈的支招岂不是更稳妥?好歹也能替他挡一挡那些对姜晚池虎视眈眈之辈,替他争取到缓冲的机会。
这岳丈路线,应该走得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