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明成微笑的看着林宛白,暗自观察着她脸上细微的表现。
但从始至终,林宛白表现出来的神态只有淡然,只是过分的淡然,往往代表着内心的波澜。他等了一会,才笑着开口,说:“他见到我,问我的第一个问题就是如何让一个女孩子喜欢自己。”
这个答案,意料之中,他没说之前,林宛白就猜到了。
林宛白扬了扬唇,说:“然后呢?”
“我当然不会教他,我又不是感情导师,可这小子滑头啊,在我这里偷师,明明是来心理辅导的,结果成了学习的,把我的课程我做的那些研究课题,全部都看了一遍,还看了许多心理学方面的书。然后就无师自通,用自己的那一套,去追女孩子去了。没成想,他抓你的心理抓的还挺紧,收放自如,把你引诱的无法自拔。”
王明成叹口气,说:“他若是正常环境下成长起来,一定是个很出色的人物,不管任何方面,他都能做出一番成就。不过世事难料,有时候这老天爷啊,就是不按常理出牌,总是不会让你十全十美。就是对他来说,这份挫折大了点,我唯一欣慰的是,好歹是没有变成十恶不赦的坏蛋。”
“高智商犯罪有多可怕,这一点,我还得感谢你了,幸亏有你出现在他生命里,让他把所有的注意力都倾注在你的身上。”
林宛白扬了下眉毛,说:“所以我一个人的牺牲,换来了社会的安定,是这个意思么?不对,牺牲的可不止是我一个人,还有我的家人和朋友,还有喜欢我的人。王教授,有个问题我也想问问你。”
“你说。”
“你觉得,他对我做的一切,对我家人朋友所做的一切,我应该原谅他么?你认为,我们两个人还能够再在一起么?最重要的一个问题,您觉得这是爱么?您确定,这就是爱么?”
她看着他的眼睛,做出了最真诚的发问。
王明成抿了下唇,两人对视半晌,他轻笑出声,说:“这个问题,其实应该问你,你爱他么?到现如今为止,你对他有多爱,这份爱是否可以抵消那些伤害,是否能够包容他,并且去治愈他。如果不能,就没有必要再询问他对你是否是爱,因为没有意义,你说是不是?”
“但你要是非让我来说,我认为那是爱,只是他用了错误的方式,用了极端的手段,想把你永远的禁锢在自己身边,永远也不离开他。他从那么小就开始把你放在心里,你要说这不是爱,怕也是说不过去。他把你当做是生命,当做是唯一,他的眼睛里只有你一个人,其他人都不能进入他的心里,你说这不是爱,又是什么呢?”
“他所做的每一件事,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都是因为你。因为你,他要让自己变得强大,为什么呢?因为他不想让任何人把你从他身边抢走,那么他就只能让自己强大,强大到无人能敌。至于他伤害你身边的人,也是因为他内心深处的恐惧,他害怕呀,害怕你会离开他,你有了其他靠山,就会毫不犹豫的离开,那些人会帮你,所以他要斩断你身边所有的路,让你无路可走,你只有他,他才能够安心。这一点,没有人可以劝阻他,但凡是劝阻他的人,他都视为敌人。”
“本身他确实会有情感障碍,他不会像普通人一样,想的那么多,爱你所爱,爱屋及乌。”王明成叹气,说:“其实很多事情啊,也不能怪他,这种心理问题,不单单是他本人需要跟医生配合,身边的家长也需要配合,不能我这边尽心尽力的调整,回到家,就一夜回到解放前,那样一点作用都没有。他是病人,要他做到自觉,那是不可能的事情,身边的人不配合,那就真的没用。这一点,我是要讲的,傅踽行的爷爷傅昌俊就是个畜生。傅踽行会变成今天这样,他也是要负一半的责任,他看似关心,却根本就没有关心到实处。”
说到这里,王明成有些生气,语气都严厉起来,“算了,过去的事情都已经过去了,说起来也没有任何意义,我也知道你吃尽了苦头,还被逼到跳楼自杀,你也很不容易,你要报复他,要恨他,都是人之常情的事儿。也很难得,你没有心态扭曲。”
林宛白笑起来,摇摇头,说:“您不要给我戴高帽子了,也亏得当初傅踽行把我弄失忆了,不然到今天我可能也疯掉了。一个人有了死的决心,就已经不正常了。”
王明成默然。
话音落下,屋内安静下来,许久以后,林宛白起身,说:“要是没有其他事儿,我就先走了,这件事我也无能为力,帮不了您了。”
“你可以跟我一块去看看他么?我问过律师了,保释可能很难,但可以见面。”
林宛白想了想,“好,您说个时间,我跟您一块去,我也确实有些事儿,想要跟他说一说。”
出了王明成的工作室,林宛白接到林舟野的电话。
“你在哪儿呢?”
林宛白说:“做什么?”
“你没去朝盛?”
“我想了一下,现在去不太合适,时机不对,除非有傅踽行的口头承诺,不然我过去的话,怕是下面的人不会信服。”
林舟野:“所以呢?你准备去巡捕局,要一个口头承诺?”
林宛白笑说:“这是个办法。”
“那你现在在哪儿?”
她默了一会,说:“回去的路上,你干嘛?你要不要在我身上按个监控器,时时刻刻监控我?”
林舟野轻哼了一声,说:“你啊,不要掺和傅踽行的事儿,还不知道这背后是什么人在作怪,不要去惹祸上身,知道么?”
“我知道。”
“敌人的敌人是朋友,落井下石可以,雪中送炭不行。”
“行了,你烦死了,我挂了。”
说完,她就直接挂断了。
……
拘留所内。
雷森他们关在一块,柯念不停的来回渡步,一脸烦躁,说:“余之是怎么回事儿,这都第几天了,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雷森看着他走来走去,脑袋都晕了,说:“你别走了,看的我头晕,好好坐一会不行么。”
“我着急啊!”
“你是着急,还是心慌啊?”
柯念闻言,一下停住了脚步,猛地回头看了他一眼,目光深沉,对视一眼后,他走到雷森身边坐下来,眼睛一直盯着他,沉默了好一会,才开口,“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你还听不明白?”
“听不明白。”
雷森笑了一下,转开了视线,说:“你们不在的这些日子,我也能感觉到情况不容乐观,突然之间有些人叫不动了,安排下去的事儿,也都被无视了,我就知道问题很大。否则的话,梁溪他们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得逞?一定是内部存在问题,才会让外人有机可乘。”
“行哥有时候确实一意孤行,不听人劝,弄得很大一部分人都不太满意,隐患一直存在,就看是否有人带着个头,现在不但有人带了这个头,还企图置他于死地,再加上行哥树立的其他敌人,大家都见缝插针,他毕竟是个人,不是神,双拳难敌四手。”
柯念问:“那嫂子呢?嫂子就没帮帮忙?”他说着,一掌拍在膝盖上,“说到底一切变成今天这样,还是因为她,她要是不帮忙,就真的说不过去。当初还不如让她死在中东得了,她死了,行哥也就没那么多后顾之忧。”
雷森:“她要是死了,行哥败得更快,说不定就跟着她一块死了。你跟了行哥那么久,你还不知道林宛白对于行哥来说的意义么?诚如他们所说,踽宛和jw发展到今天这个地步,他为得是什么?还真是为了一个女人。”
两人对视,随后,便没再说话。
默了一会后,雷森问:“余之,是不是也叛变了?”
柯念没说话,就只是看了他一眼,耸了耸肩,不置可否。
过了一会,他问:“你呢?你现在心里在想什么?”
雷森笑了笑,“反正我没想着叛变的事儿,我觉得,行哥没那么容易被绊倒,要不然他也走不到今天。你呢?”
柯念说:“我当然是坚定不移的站在行哥这边,我这人认死理,也不喜欢做背叛人的事儿,我一开始跟的是谁就是谁,从来没有其他想法。别人我控制不住,我自己的话,绝对不会做这种事。”
雷森说:“难怪我们两个被扣在这里了。”
“你这么说,那咱们是不是失策了?”
“好像是这样。”
“阿西吧!”柯念又恼火的一拳头砸在了自己的腿上。
……
隔天,林宛白跟王明成一块去了巡捕局。
王明成还有些人脉,所以要见一面倒也容易,他用了林宛白的名义,两人坐在探视室内,等着警方把人带过来。
林宛白带着文件,还有一支录音笔。
王明成说:“你这是要做什么?”
林宛白说:“见一面也不容易,当然是要做一些重要的事儿,一会麻烦您给我一点时间,让我单独与他说几句话。”
“当然,想来他也只想跟你说话。你,不会落井下石吧?”
林宛白转头看向他,“要不然,我现在就走?”
王明成抿了唇,没有再说下去,说实在,他心里也有点害怕,怕林宛白真的憎恶傅踽行到极点,现在她知道自己对傅踽行的重要性以后,会不会做出什么极端的事儿,故意去刺激傅踽行。
等了大概十分钟后,傅踽行被带过来。
他仍穿着西装,还挺整齐,就是下巴上冒出了胡渣,稍显的有些颓废,人瘦了一圈,一双眼睛倒是很亮,看到她的时候,还露出了笑意。
他坐下来,眼睛一直盯着林宛白,没有挪开过。
王明成瞧着,也没多言,找了个借口,先出去了。
等人走了,傅踽行才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说:“我没事。”
他的手很凉,手背上有几个针孔。
林宛白扫了一眼,并没有挣脱开他的手,也没有回握,就只是看着他的眼睛,说:“怎么会这样?”
“人事上出了一点状况,不过问题不大,会解决的。”
“那你什么时候能出来?”
傅踽行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自顾自的说:“你最近如何?过的还好么?”
林宛白看着他,并没有立刻回答,过了好一会之后,说:“我挺好的,傅林笙很想你,几乎每天都要念叨你。”
“那你呢?你想不想我?”
他笑着,握着她的手更紧了一些,身子往前凑了过去,眼里透出赤裸的欲望,说:“我很想你,无时无刻的,一直在想你。”
林宛白扯了下嘴角,看着他,认真道:“你得罪了很多人,蓉姨想找人帮你,都找不到可以帮你的人,她整晚都睡不着,一直在担心你,担心你出不来,担心你要是进了监狱,到时候会被人痛下杀手。我打听了一下,梁溪的死证据确凿,你洗脱不了,还有傅渺的事儿,也有证有据,两条罪名够你在牢里待一辈子了。你不怕么?”
“我不会坐牢的。”
“还有一件事,还记得那个u盘么?当初姜淑芝给我的那个。”
他抿着唇,脸上的表情不变,就直勾勾看着她。
林宛白继续道:“你的心理医生王教授的工作室和家里被人洗劫,这个u盘也一并被偷走,不知道落在谁的手里,真怕到时候有人拿这个做文章,就雪上加霜了。你要不要想一想,谁会做这种事儿,或者你告诉我,还有谁是你信任的,把你先弄出来再说。”
傅踽行没有言语,就只是安静的看着她,握着她的手很紧。
林宛白等了一会,见他不语,便自顾自的往下说:“还有朝盛,公司里没有主心骨,乱成一锅粥,总要有个人出去主事,不然又要被有心人横插一脚,到时候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但我这样贸然过去,怕他们有异议,所以我觉得你可以给我一个口头指令,或者签一下这个文件,这样一来,我也算是名正言顺,免得落人口舌。”
“当然,如果你能够早些出来,就不用多此一举。”
傅踽行:“你说的很对,就按照你说的做,你要如何,我便照做就是。”
林宛白看着他,没动,两人对视片刻后,傅踽行松开了手,主动将那份文件拿过来看了一下,把名字签上去,而后又拿了录音笔,做了一个口头上的安排。
林宛白看着他做完这些,问:“傅踽行,你就不怕我夺走朝盛?”
“我的东西就是你的,没有夺走这样的说法。”
她笑了一下,“你这算是在赎罪么?”
“不是。”
“不是啊。”她点点头,从包里将那张照片拿了出来,放在了桌子上,推到了他的面前,“前几天,我被傅延川软禁在了泗北,不小心发现了一个秘密,真的是不小心,还记得那棵树吧,你最喜欢待的地方,东西就是在那里挖出来的,一个盒子,里面都是我丢失的东西。我说我怎么老丢东西呢,原来都是你拿走的。”
傅踽行薄唇紧抿,脸色微微变了变。
“这个照片,是你拍的么?”她面带微笑看着他,等待这他的回答。
傅踽行低眸看了一眼照片,而后又抬起眼帘看向她,“是。”
林宛白笑了起来,“所以那天你也在,对么?”
“对。”
她点头,“难得,你竟然承认了。你没有第一时间救我,你看着那些小流氓对我做苟且的事儿,然后看不下去了,就自己上,是么?”
傅踽行看着她,一时没有说话,脸上的表情已经变得凝重起来,目光深沉。
林宛白仍保持着微笑,说:“我真的没有想到,做梦都没有想到,你还能对我做出这种事儿。想来王教授都不知道你做了这样的事儿,还极力的帮你解释,说你对我也算是爱,如果这样算是爱,我可真是受不起。”
他咬着牙关,脸色一阵红一阵白,他垂着眼,良久都没有说一句话。
“既然话都说开了,我便问你一句,你跟陈松源之间,是有合作关系吧?陈松源所做的每一件事,你都知道么?”
傅踽行沉默着,好一会之后,才哼笑了一声,说:“你今天过来,就是为了问我这些?”
“是啊。”
“这个时候问我,是因为你觉得我很难出来,没有能力再伤害你的家人,所以你才问的,是么?”
林宛白挑了下眉毛,“好像是这样没错,不然我也确实不敢跟你摊开来说这些事儿。”
傅踽行说:“你是不是希望我死了?”
她默了几秒,说:“不是。”她想了想,吐了口气,“你要是死了,我还是会很难过的。之前,在中东分别的时候,我心里很难过,我很害怕,我害怕你在那边出事,我甚至很想留下来跟你在一起。”
“你能为了我做到那个地步,我看的出来,在你心里我确实很重要,重要到你可以放弃一切,也要保住我的命。我也相信,你会为了我去死。”
她闭了闭眼,而后主动伸手握住了他的手,说:“可是这些伤害过我的事儿,也是实打实你亲手做的,你之所以害怕,其实你也知道,你做的是错的,但已经做了,就只能一错再错,到最后不可挽回。你心想着,既然不能挽回,便一不做二不休,用最极端的方式,一错到底。”
“即便你视我如生命,可你对我做的那些事儿,是不能抵消的。”
傅踽行心跳的很快,心口似有一双手紧紧的捏住,要将他的心脏捏碎,极疼。
他沉着气,一字一句的说:“所以呢,你想如何?”
林宛白笑了笑,反问:“你觉得我能如何?”
“我不会放手的。”
“我知道你不会放手,但我也明确的告诉你,无论你做什么,我都不会原谅你。你对我做的那些事儿,永远是一根刺,扎在我的心上,拔掉了,也会留一个洞。傅踽行,我给过你很多爱,可你没有因此而及时收手,即便你有天大的原因,我也没有办法再像以前一样,对你掏心掏肺。爱只有一次,你没有保护好,那就只能忍受失去的痛苦。我也会痛苦,因为爱情,让我身边的人受到伤害,我永远也不会好了。我们两个,谁都不会幸福的。”
她的眼眶慢慢的变红,握着他的手更紧,压着嗓子,一字一句认真的说:“傅踽行,你成功的把我从天堂拉到了地狱,把我从幸福变成不幸,把我从开朗变得跟你一样。”
她说完,便松开了手,露出浅浅的微笑。
傅踽行咽了口口水,好一会之后,笑了起来,说:“那就只能互相折磨到白头了。”
“好啊。现在大家都一样了,都是内心阴暗的人,就不要去祸害别人了,互相祸害挺好的。你加油吧,我等你出来。”
她将文件收拾好,将那张照片留下,起身说:“这照片就留给你了,我不能天天来看你,你可以拿着这个照片好好的想我。”
她垂着眼,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并没有立刻出去,“你还没回答我,陈松源做的一切,你一早就知道对么?外公会受刺激病发,你也是知道的,对么?”
傅踽行抬起头,“是的。他从一开始就谋划着想要独吞林氏,不过我一直是在利用他,我就没想过要让他得到林氏。”
林宛白:“看得出来。你是不是觉得,这样做,也算是帮我报仇了?”
“没有。我不会放过伤害你的人。”
她轻笑,低下头,盯着他的眼睛,说:“那你怎么放过了你自己呢?”
她伸手摸了摸他的脸,手指划过他的嘴唇,“再见。”
林宛白出了探视房,王明成立刻上前,格外紧张的看着她,咳了一声,问:“怎么样?”
“挺好的,还有点时间,您进去跟他聊聊吧。我去外面等您。”
说完,她便从他身侧走过,脚步不停,径自走出了巡捕局。
她一口气走到大门口,整个人都是发颤,捏着牛皮袋子的头紧了紧,胸口沉的喘不上气。
这时,一辆别克车停在她的跟前,她定住,立刻稳住心神,往后退了一步,警惕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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