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宫妃嫔们位分的变动,自然重新划分了后宫的等级,得意者越加得意,不甚得意的人,便是心中愤懑也不敢张扬出来。
皇子女们或许能感受到变化,然他们到底年幼,还无法完全明白这其中所谓权势带来的优待厚遇。
更主要的原因是,如今的皇子们,不是高位嫔妃所生便是养在高位嫔位那里,自然没人敢怠慢。
三阿哥和四阿哥住在阿哥所,宫人便是有懈怠之心,惧着容女官,也不敢做出欺主之事。
而即便如此,大阿哥还是不止一次因为三阿哥和四阿哥呵斥阿哥所的宫人们。他明面上对弟弟们似乎皆有些不耐烦,但他对他们确实多有回护。
两位小阿哥都看在眼里,往常相处时会故意言行作对,心底对这个大哥却是尊敬的。
太子如今已经知道了一些朝堂上的派系党争,然他与大阿哥如何,也并不笼络几个年幼的弟弟与大阿哥对立。
似是无言地默契,大阿哥便是不与他交心,亦是如此。
遂,不懂朝堂的小阿哥们在三阿哥不厌其烦地普及两位兄长幼时争端后,皆以为太子和大阿哥历来便如此相处,无甚需要大惊小怪的。
这是个颇为美妙的误会,容歆发现后,点了点三阿哥的光脑门儿,“鬼灵精怪。”
胤祉冲着她笑得一脸灿烂,“事实便是如此,本阿哥抱诚守真,并无虚话。”
“你太子哥哥和大哥不与你计较,也别惹到他们跟前去。”容歆蹲在他面前,一副说悄悄话的模样,小声道,“他们恼羞成怒,吃亏的便是你了。”
“我既然不傻,自是有所准备。”
“……”一直站在两人身边仿若空气的四阿哥:“胤禛在。”
胤祉不在意的摆摆手,“别插话,三哥在跟姑姑说正事呢。”
容歆塞了一个苹果给四阿哥,极力控制着嘴角的笑意,嘱咐道:“四阿哥,乖,吃苹果。”
胤禛抱着苹果,见两人又旁若无人起来,眨了眨眼睛,咬了一口。
“我是三哥,私下里叮嘱过,弟弟们岂敢违背?”胤祉小手拍着胸脯,道,“姑姑放心,太子哥哥和大哥不会知道的。”
太子和大阿哥怎会不知?只是两人自诩年长,谦让罢了。
容歆清了清嗓子,认真地赞许道:“三阿哥深思远虑。”
胤祉得意,“书读得多,自然便聪明些。”
容歆颔首,继续称赞道:“三阿哥所言极是,书读百遍其义自见,日后也要多加努力才是。”
“当然。”胤祉看了一眼西配殿,又看了一眼四阿哥,道,“我先去读书,四弟你继续。”
他说完就踱着步子往西配殿去,四阿哥两只手一起捧着咬了一小半的苹果,满是疑惑,“姑姑,三哥奇怪。”
容歆笑道:“还得四阿哥您多包容。”
胤禛点头,举起苹果给她,“姑姑,已无腹可撑。”
他这般一本正经的话,教容歆直接笑出了声来,见他蹙眉,立即道:“姑姑的不是,吃不下咱们便不吃了。”
胤禛待她拿走苹果,依然站在原地不动,睁着眼睛安静地看着她。
容歆会意,取出帕子为他擦了擦嘴,道,“四阿哥,您千万别嫌三阿哥话多,反倒是该学着表达一二,不然旁人不知道您心中想法。”
“知我者寥寥几人便足矣,且……”胤禛嘴角泛起一丝小小地笑意,“三哥嘴急。”
容歆为他擦手的手一顿,哑然失笑,“原来更鬼灵精怪的孩子在这儿呢。”
胤禛立刻绷起脸,收回手,认认真真地与容歆道别,便去西配殿寻三阿哥。
齐嬷嬷从里间儿慢慢走出来,道:“难得你能得几位殿下喜欢。”
容歆放下四阿哥啃剩下的半个苹果,直接用刚才的帕子给自己擦了擦手,道:“这都是当初哄娘娘得来的经验。”
“是,娘娘自小便与你好。”
容歆伸手扶住齐嬷嬷,吩咐小宫女有事便叫她,然后陪着齐嬷嬷回她们屋子,“您这腿疼可缓解些了?”
“老毛病,习惯了。”
齐嬷嬷腿疼的毛病已经有几十年,阴天下雨便会疼痛不止,如今颇有些要不良于行的趋势。
而她唯一担心的便是,“我忍得了,只是担心严重了便无法留在宫中。”
“我晚上再为您擦些药酒,咱们别去为那些还没到来的事烦忧。”
有远虑是应该的,但不必因为遥远的事心中时时焦虑。
“再说,”容歆扶着齐嬷嬷坐下,轻松道,“您便是出宫也无妨,有人照应的,许是比宫中还自在些。”
“你说你弟弟容盛吗?”
“容盛也可,旁人也是有的。”容歆不经意道,“女子艰难,所以这些年出宫的宫女,不管是嫁人还是未嫁的,我都教大家互相照应着,也不至于无依无靠。”
齐嬷嬷惊讶,“你是何时……”
“娘娘在时,我便提了一句,当时只是为积些功德,没准备做什么。”
那时候做事是容易些,万事不过是讷敏一句话,现今剩下她自己,便是积威深重,到底差了几分。
啧。
太子也太小了……
“总之进退皆可,不会晚年荒凉。”
齐嬷嬷摇头,“太子有你,我是再没有不放心的,如今我做不了什么,能在宫中多陪你们几个几年也知足。”
“您安享晚年便是。”容歆为宽她的心,又提了一句,“便是殿下将来成婚,我心里也有成算。”
“好,那我便只想着多活几年,好好看看将来的光景。”
……
康熙去年北巡时,在毗邻蒙古的兴安圈建了一座锻炼八旗子弟,怀柔内外蒙古,肄武绥藩的行围之所。
那里原是蒙古游牧之地,林木郁葱,水草丰美,且各种野兽繁多,正适合围猎。
如今围场建成,已禁止平民入内,康熙便命各部准备启程去兴安秋狝。
而在旨意下达之后,小阿哥们看大阿哥的眼神,皆带着嫉妒,因为这一次秋狝,康熙只带大阿哥一个皇子前往。
“大哥,莫要留恋往返,胤祉会想你的……”
大阿哥胤褆嫌弃的推开扒着他腰的胤祉,“身为皇子,怎可如此做派?肃立!”
三阿哥胤祉直挺挺地站好,可怜兮兮道:“想到大哥要离开皇宫数日,胤祉便越加不舍。”
胤褆皱眉,看向端坐于太师椅上的太子,“太子,你便放任他这般?”
太子翻了一页书,眼也不抬,淡淡道:“大哥自便。”
“这可是你说的。”
胤褆双手环胸,低头状似对胤祉,实则是针对太子故意炫耀道:“咱们大清的儿郎,上马便能弯弓,我如今得皇阿玛应允狩猎,必不会堕了爱新觉罗的名头。”
太子状似未觉,依然专注于手上书册。
胤褆一拳击在棉花上,心中悻悻,转而对胤祉道:“你不是不喜骑射吗?”
“那我也想去。”
“皇阿玛说,这一路要骑行至围场,风餐露宿,你年纪尚小,待大些总有机会。”
胤祉本也知道自己去不了,只不过是歪缠大哥得些安慰,此时一听,便推了推胤禛的肩膀,“胤禛,你可想去?”
四阿哥胤禛摇头至一半,见三哥眼带威胁,停顿片刻,又改成点头。
胤祉得了个同盟,表示不是自己一个人有同去的心,这才善解人意道:“大哥回来,一定要带猎物给我们。”
胤褆勉强地点点头,答应下来。
而太子忽然起身,与几人告饶一声,转身离开惇本殿。
容歆端着一碟水果过来时,殿内只有大阿哥三个,并不见太子,便疑惑的问:“太子殿下人呢?”
大阿哥只接过她手中的果盘,对她的问题不予理会,三阿哥便答道:“太子哥哥说有文章要写,回书房了。”
容歆听后,招呼着他们用水果。
胤褆行至容歆面前,道:“姑姑,明日皇阿玛奉先殿告祭后直接率八旗子弟启程,我稍后要去额娘宫中,便趁着此时与您话别。”
“我听闻围场北风凛凛,饮食不定,十分辛苦,大阿哥您年纪小,千万要量力而行。”
胤褆豪迈道:“我是皇阿玛的儿子,自不会畏惧艰辛,此次围猎,定会猎得猎物。”
少年人天然便对狩猎向往,更何况还是他们这样祖先在马背上成长的民族,大约血脉里就渴望成为巴图鲁一样的英雄人物。
容歆已经颇为习惯,也不多叮嘱,只笑道:“我向太医问了个驱虫的方子,亲手缝了些香囊,您不嫌弃便戴在身上。”
“姑姑做得?”胤褆眼中惊讶,显然并未意料到。
容歆招呼个小宫女去她屋里取,然后对他解释道:“我绣工确实一般,然做个香囊的手艺还是有的。”
胤褆掩饰地笑了笑,“我并未有嘲笑姑姑的意思。”
“嘲笑也无妨。”小宫女很快便捧着一个檀木盒子交给她,容歆打开,坦然道,“皇上自然会安排好您身边的人,仅是个心意,希望大阿哥不在意我这女红。”
“当然不会嫌弃。”
三阿哥吃着水果,见两人语气有礼,小大人般摇了摇头。
四阿哥顺着他的视线觑了一眼大哥和容姑姑,也学着他的模样摇头。
胤祉见状,低声问他:“你摇头作甚?”
胤禛回视,语气没有起伏的反问:“三哥为何摇头?”
“你一个小孩子,如何能懂我的想法?”
“哦。”胤禛收回视线,“三哥也是小孩子,自然也不懂我。”
胤祉:“……”
胤禛拿起一颗葡萄,塞进他的嘴里,还托了一下他的下巴,手动帮忙合上嘴。
两个人自以为声音很小,动作无人注意,其实全教周围人听得清清楚楚。
而大阿哥敏锐地察觉到什么,额头不受控制地一紧,恼羞成怒道:“你们两个!吃什么吃!跟我回阿哥所!”
胤祉含着葡萄,表情十分无辜;
胤禛则是滑下椅子,站定,扯了扯自己的衣摆,冲着容歆拱手道:“姑姑,明日见。”
容歆嘴角上扬,冲着他颔首,“四阿哥,明日见。”
胤祉也跳下椅子,正要与她道别,便被大阿哥扯住领子,只能匆匆挥手。
容歆目送大阿哥提着两个小阿哥的领子离开,然后在宫人们满脸的笑意中转身去了太子的书房。
“姑姑,大哥和胤祉、胤禛回去了?”
容歆点头,来到太子跟前,视线在平摊于书案的书上一顿,问道:“您昨日不是就在看这本书吗?还没看完吗?”
以太子阅书的速度,按理来说,是不应该的。
而胤礽甚是从容的解释道:“温故而知新。”
解释合理。
容歆含笑看着他。
胤礽似乎在她的目光中无所遁形,一边抬手小心地收起书,一边状似不过心道:“姑姑,大哥可有说围猎之事?”
“只与我话别,并未说其他。”
“是吗?”
容歆问他:“您是也想去吗?”
胤礽先是摇头,一瞬后又诚实地点头道:“我也苦学武艺骑射,自然是想去的,只是皇阿玛如此安排,自有其用意,我身为太子,不可意气用事。”
“您还小呢,路途那般远,全程骑马如何撑得下来?待到再大几岁,总能有机会在围场一展风采。”
“嗯。”太子眼神坚定道,“皇阿玛说三藩之乱将平,北部却总有扰我大清边境之徒,我便是比大哥小两岁,将来也是大清的好儿郎,定不惧寒暑,苦练武艺,若有犯我百姓者,便是一骑一弩也绝不退缩。”
然他是太子。
容歆最终并未提醒,而是道:“我相信殿下定然可以做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