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错瞬间竖起防备犹如刺猬一样姿态,和他口中这句话都是江别故没想到,他盯着容错看了一会儿,开口问他:
“为什么你觉得我会后悔?因为我想帮忙找你父母?你以为我想把你送走?”
容错依旧冷冷,无异于默认了这个解释。
“小孩儿。”江别故觉得有些好笑:“其实我挺忙,也从来不会多管闲事,我如果有把你送走心思,今天就不会让你跟我回来,所以把心放在肚子里,我完全尊重你选择。”
容错抬眸看他,没说话,江别故等了一会儿没等到他开口,便挥了挥手让他离开,继而摊开了刚才合上文件,重新低下头处理工作了。
容错没离开,一直看着江别故,然后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刚才语气不太好,说话似乎也有些不应该,因为就算江别故真想要把自己送走,自己也是没有资格去责怪,他本就不是自己谁。
江别故现场看起来好像有点生气。
“对不起。”容错道歉:“我不该那么说。”
容错道了歉,可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江别故始终都没有给他任何回应,低着头在看文件,容错站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他从来没打算要惹江别故生气,可他到底是没忍住脾气。
也不会说话,除了一句‘对不起’之外,他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才能让江别故消气了。
江别故没有生气,跟一个小孩儿动气,他还没有那么幼稚,他只是听不到,又没有看到容错还站在那里。
等江别故抬头看到容错时候,已经是几分钟之后事情,刚才对话都被他忘得七七八八,他只是讶异容错居然还在这里:
“怎么还站在这里?”
如果仔细听,就会发现江别故这个语气其实没有任何情绪成分在里面,若有话也只有些许疑问,但对于以为江别故生气,性格本就敏感容错来说,这无疑成了江别故没消气,却还不耐烦表现。
他说了对不起,江别故没有原谅他。
一个大人,怎么会这么小气?容错咬了咬牙,没说话,转身走了。
江别故看着容错离开背影,觉得哪里怪怪,如果自己没感觉错,容错表现像是在生气?但回想刚才也并未发现有任何不妥,便只当是小孩子脾性,低下头继续工作了。
等江别故结束工作从书房走出来时候已经十点一刻,客厅里黑着灯,连一丝光亮都没有,江别故走过去打开了餐厅灯,才发现餐厅被收拾光洁如新,连厨房也是,用过餐具都被洗干净放回了原位。
原以为自己领回来一个事事需要自己照顾小朋友,但现在看来倒是自己捡了便宜,带回了一个‘田螺姑娘’。
江别故勾了勾唇角,迈步走向容错所在客房。
门外,江别故敲了敲门,近一分钟时间都没有人来开,江别故没有再继续,毕竟这个时间点,容错睡着了也是有可能,他没必要打扰,于是转身上楼休息。
半夜江别故被噩梦惊醒,看了一眼时间显示1点27分,他起身缓和呼吸,却不由看向卧室门方向。
不知道是不是他错觉,他总觉得自己门是动。
江别故起身下床去确认,近了才发现真是有些震动,他没什么可怕便直接去开了门,却没想到才开了一个缝隙就被门外力道扑开了,豆芽身影猛地蹿了进来,若不是江别故反应极快往旁边让了一步,此时已经被豆芽扑倒在地了。
没有扑倒他豆芽显得极其气愤,那龇牙咧嘴冲他叫姿态就差把他吃了。
不过江别故也没真以为豆芽是想吃自己,但这半夜三更,豆芽在乱叫什么?
没等江别故想明白,豆芽就过来叼住了江别故裤脚,近乎蛮力拖着他往外走。
江别故这才意识到什么,匆忙下楼,打开客厅灯同时就看到了倒在书房门口容错。
——
丁程赶到医院时候,容错正在急诊室里救治,江别故因为听不到怕错过什么,即便告知了护士自己不方便,却还是一直站在急诊室门口看着里面,丁程走过去将一瓶水递到他面前,江别故侧脸看过来:
“来了?”
丁程应了一声,看了看旁边长椅,开口:
“您去坐一会儿吧。”
江别故没有拒绝,接过那瓶水迈步走了过去,坐下那一刻才意识到自己神经一直紧绷着。
丁程站在面前看着他:
“您自己开车来?”
“嗯。”江别故说:“等你来不及。”
有听力障碍人是不能开车,那对他们来说是一件太危险事情,但今天这事儿也确实没有更好办法,容错昏迷,不省人事,若再联系丁程让他过来送往医院又怕耽误,江别故只能冒险。
好在是这一路上都没什么事情发生。
江别故坐在长椅上,情绪看起来不太好,丁程只当他这一路走来情绪紧张,现在只是有些疲惫,所以没有再问什么,落座在了江别故旁边,安静等着。
可丁程不知道是,江别故并没有因为许久不开车而紧张,也没有什么疲惫感受,他只是把今天晚上事情想通了,他只是在自责。
对容错。
容错为什么会晕倒在一楼书房门口?纵然江别故不知道容错所想,却也能猜测到。
容错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哪个房间,书房是容错唯一进去过房间,他或许以为自己会在那里休息,又或者说以为自己还在里面,所以在察觉到身体不舒服时候才会去敲书房门。
可江别故不在里面,即便在,他也听不到任何声音。至于豆芽,它大概是闻到了气味才会找到楼上,它也一定在门口奋力叫了许久,也扒了很久门,但江别故依旧没有听到。
他应该告诉容错,告诉容错自己听不到这回事,如果早点说,容错或许就有时间上楼来直接打开自己门,而不是守着书房那扇里面没有人门,直到昏迷。
江别故将人从救助站带回来确是个冲动决定,却也没想过敷衍了事,他带回来了,就是准备好好照顾,却不想来家里第一天就被自己照顾进了医院。
敲书房门时候容错在想什么?初来乍到,他本就敏感,没有安全感,自己问了他一句是否想找父母都要被他误会要把他送走了,自己一直没开门时候,他又在想什么?
有没有觉得自己是骗子?是真不要他,不管他死活了?
江别故承认磨合需要时间,但这并不能抹掉他失职。
——
医生在二十分钟后出来,丁程轻轻碰触了他一下作为提醒,江别故立刻起了身,看着医生:
“小孩儿还好吗?”
医生戴着口罩没有摘下来,直接开始介绍,江别故看不到他唇形,不想等丁程再重复一遍,歉意打断了医生话:
“抱歉医生,我有听力障碍,听不到你声音,可以摘下口罩让我看到你唇形吗?”
医生愣了一下,但随即便摘下了口罩,开口:
“初步判断是严重过敏反应,不过送来还算及时,目前生命体征平稳,不用太过担心,至于对什么过敏,我们还需要做一个过敏源测试,孩子需要住院观察,先去办理住院手续吧。”
江别故这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谢谢医生。”
——
容错醒来时候是在第二天早晨,陌生房间,入目是一片白色,联想到昨天晚上那怎么都忍不了难受,有那么一瞬间他以为自己死了,却不想下一秒就听到有些耳熟声音:
“醒了?”
容错条件反射看过去,意外看到了丁程,他迈步走过来,看了一眼容错手上点滴,有轻微回血现象,出声提醒他:
“输着液别乱动。”
“我没死?”容错问。
“没有。”丁程笑了笑:“你活得好好,只是对海鲜过敏,以后记住可别再吃了。”
容错还想再说什么时候,眼角余光却看到了旁边病床上躺着江别故,愣住了。
丁程看到了容错表情,以为他在担心,便出言告知:
“他没事,只是头疼厉害,现在睡着了。”
丁程话让容错注意到江别故脸色看起来确实不太好,面色苍白,眉头紧蹙,似乎即便是睡着,他也是不舒服。
可容错没觉得心疼,也没有其他任何感觉。
昨天自己头晕恶心时候,江别故不照常对自己没什么感觉吗?
既然这样,自己为什么要心疼他?
容错错开了视线,看了一眼自己手上正在打着点滴,出声:
“什么时候能好?”
“还有两瓶药。”丁程说:“差不多到中午了。”
容错微微皱了一下眉,却没说话,丁程以为他不舒服,便劝他再休息一会儿:
“时间还早,你可以再睡会儿,或者你想吃什么,我给你买回来?”
容错摇摇头,沉默着。
丁程没再打扰他,走过去看了看江别故。
从六年前江别故听不到开始,他就不能有明显情绪起伏,一旦情绪激动便会头疼不止,吃什么止疼药都是没有用,所以这些年来许多人都说江别故越来越稳重,也越来越平和了,却不知他是无可奈何。
昨天晚上容错状态有点让江别故吓到了,以至于后半夜头疼来势汹汹,丁程原本是想让江别故回家休息,可长时间没有犯病江别故这一次疼厉害,丁程不放心他回去,这才留他在医院里休息。
一直快到天亮时候江别故才睡着,只是现在看来他头疼并没有任何缓解。
他眉头就没有舒展开过。
江别故在睡,容错也在打点滴,一时半儿好不了,丁程便决定下楼去买点东西吃,于是交代了容错几声:
“我出去买点东西,很快回来,我不在时候,你要有什么不舒服话就按这个铃叫护士。”
容错点了点头:“知道了。”
丁程离开之后,病房里便变得极度安静,容错盯着门口位置确定丁程不会去而复返便起了身,似乎感觉不到任何疼痛就将针头从手背上拔了出来,继而下床穿鞋。
可自己病床边上空空,没有鞋,他这才意识到自己昨天是在昏迷状态下被送来医院,很可能没有穿鞋子过来。
容错看向江别故,视线缓缓落在他床边那双皮鞋上。
肯定是要大出一些,可是就算大,也总比自己光着脚出去好吧?
容错这么想着,就走过去将江别故皮鞋穿在了脚上,小心翼翼迈步走向门口,只是他高估了自己适应能力,还没走出两步便摔倒了,恰好碰在江别故床脚。
床震动了一下,江别故睁开眼醒了过来。
有那么一瞬间江别故是有些意识模糊,没能立刻反应过来自己身处在什么位置,不过也只有几秒时间,他很快意识到自己是在医院,因为容错海鲜过敏。
江别故看向容错床铺,是空,他微微蹙了眉,忍着头疼坐了起来,叫了一声丁程,没见丁程过来,倒看到了趴在地上,脚上还穿着自己皮鞋容错。
江别故有些看不懂眼前情况,不过孩子摔倒了就应该扶起来,只是江别故才刚有动作,前额就疼快要炸开一样,他又被迫坐回了原位。
“能起来吗?”江别故忍着头疼问容错:“不行话,我叫护士进来。”
容错没说话,几秒后就从地上爬了起来,把脚上皮鞋踢掉,转过头不是很善意瞪了江别故一眼,头也不回往门口走去了。
江别故被容错这一眼瞪有些没反应过来,但从容错状态来看,也不难看得出他是在生气。
为什么生气?因为没有鞋子?还是说自己鞋子不合脚?都不对,但原因也并不复杂,江别故几乎立刻就反应过来了,小孩儿生气原因,是以为自己昨天晚上故意。
容错手已经放在了门把手上,下一秒就要拧开,可偏偏这个时候江别故出声叫停了他,说:
“容错,我是个聋子,我听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