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邪神之女(1 / 1)

贾琼于申时乘銮舆回了王府,酉时二刻,轩辕起从京营返回王府。下人马上备了热水给他沐浴,贾琼则从屋中为他备了衣裳,送到了浴室中的桌案上。

轩辕起倚在浴桶中,感叹着舒服。古代沐浴是比较奢侈的事,无论是打水、砍材、烧水、倒水都是极费成本的。

所以贫寒人家一个冬天都不用洗澡,中产人家会去公共澡堂洗澡,夏天就干脆在河里洗澡了。

“娘子,你来给我擦了擦背吧。”

轩辕起健硕的双臂趴在浴桶沿,冲她露出一个霸总王爷的火辣辣的眼神。

贾琼走了过去,收拾了他落在地上的脏衣服,嫌道:“一股子汗味。”原来绝世美男子出的汗也是酸臭的。

轩辕起只得自己洗着,吐槽:“哪个男人不出汗呢?我出的汗要是香的,你也未必喜欢了。”

贾琼拿起猪毛刷子到了他桶边拿了凳子坐下,念他在营里辛苦给他刷一刷。

“昨天母后召我进宫,我见了母后,后来父皇又召我去了。”

轩辕起惊道:“何事?”

贾琼叹了一声:“你有个沧海遗珠的异母姐姐。”

轩辕起啊了一声,当真没有想到。

“母后生气了?”

贾琼对穆氏深表同情:“过去二十一年了,生气也晚了。只是女人遇上这种事儿,总不会欢天喜地吧。父皇想认那位皇姐回来,母后召见我也只是想要一个人分享一下心中的苦闷。父皇却担心母后不同意,我觉得父皇对当年那个女人是有情的。”

轩辕起默然半晌,握住肩膀上的手:“他们上一代的私事儿,我们不掺和。”

“那恐怕不成。其实我几年前就知道此事……”

贾琼简要说起当年贾赦为急着赶回宫的太子收拾首尾,让秦邦业照看那个女子,后来那女子生下一个女儿“难产而亡”。

然后就是几年前秦邦业带着儿女进京投奔贾赦,才告诉他太子有女……

“我听说蓉儿要聘娶这样的新妇,实在门不当、户不对,所以才奇怪。爹爹不敢瞒我,才将父皇从前的事告诉我。贾家两府好不容易在夺嫡之事后留得性命,我当真不愿家里再和皇家结亲,他们生肖相冲,我就让爹爹推了这婚事。”

轩辕起脑子一转:“父皇知道是你阻止了婚事?”

“从前未必知道,如今他是猜到了。”

“你的考量都是情有可原的。父皇要接女儿我们不能阻止,只得多陪陪母后了。”轩辕起自己没有想过纳妾不代表他认同一夫一妻制,他仅是自己只喜欢贾琼,只想她开开心心。

贾琼放了出大招:“可是……你皇姐的生母就是警幻在人间的化身。”

轩辕起大吃一惊:“什么?”

“我今天见秦氏时,见她满身都是水月庵神像上空那种灰红之气,秦氏身上还的尸气、鬼气、怨气、龙气。”

“怎么会如此复杂?”

贾琼道:“我量她也不是真身下凡的,偷偷夺舍一具肉身,然后勾引了父皇,肉身珠胎暗结。在她生下秦氏之前,肉身的生气已消。因为警幻是魔神,才能维持着肉身生下孩子。怨气是原来的肉身留下的,龙气自是你父皇的骨血,警幻也留了一些给秦氏保她性命。既然是警幻生下的女儿,与她自然有大因果,所以有她的本命气息。”

轩辕起眯了眯眼睛:“我去杀了她!”

贾琼忙说:“你不要乱来,你杀了她,父皇与你往后如何相处?你有退路,可是父皇与母后患难夫妻的情分也走到头了。”

……

第二天,轩辕起一早去上朝,退朝后轩辕起才跟陪着轩辕泽谈起蒙古部族又不安分的事。

“十年前虽然一举打败准噶尔部,可是十年过去,一些部族又在青海聚集。那达瓦齐有些本事,这些年会盟不少部族,隐隐又是一个新汗。”(注1)

轩辕泽蹙起眉毛:“这过几年又打一仗,没完没了。从关内移民过去,又被他们掠为奴隶,实在是不通教化。”

轩辕起说:“父皇,既然打没有用,不如怀柔试试。听说达瓦齐不到三十岁,在西域一带勇猛无双,是当世豪杰,父皇不如顺水推舟册封他汗位,再与之联姻。”

轩辕泽奇道:“难不成你想娶达瓦齐的女儿?”

轩辕起顿了顿,说:“我刚刚大婚,我有英华相伴便满足了。我听英华说我还有一位皇姐,生得国色天香,早到婚配年纪了,可是纵观朝中勋贵子弟,没有一个配得上她的身份才貌。此时接了皇姐回来,就怕皇爷爷难免认为父皇早知皇姐再京却这么多年也未告知,是不信任他,传在朝臣的口中则更不好听。当下父皇尽快稳定朝堂要紧,边疆便是有所不稳,也暂时不宜大兴兵戈。可若是借蒙古之事,送皇姐去和亲,不但能许皇姐下半生以汗国王妃尊位,又能怀柔蒙古,父皇二十年前的旧事在皇爷爷和朝中大臣看来,都是天大的好事。”

轩辕泽虽然登基了,太上皇也不怎么管前朝的事,可是如今前朝还都是太上皇的旧臣,如果太上皇后悔了,他只怕有不小的麻烦。

这些情势,贾琼是不能和轩辕泽说的,但是轩辕起说出来就无妨了,因为十年来他们父子之间经常谈起。

轩辕泽沉吟了半晌:“是不是你母后和琼儿的主意?”

“母后从不干政,不通朝堂天下之事,她哪有这种主意?英华虽通晓世事,可是早朝廷议的边关之事,她又无从知道。今日朝上议起青海、伊梨之事,我才忽然想到这个主意。”

轩辕泽这才相信了,不得不考虑起这个主意来。

“琼儿就没有跟你提……她的出身有些妨碍的事?”

轩辕起道:“她有事不会瞒我,英华虽通些阴阳之术,父皇却未必相信。”

轩辕起和贾琼从不争取他去相信那些阴阳之术,轩辕泽反而更加看重:“琼儿也该是见过她了,是个什么情况?”

轩辕起淡淡道:“父皇还是不知道的好,英华能瞧得出来,可是她也没有办法向父皇证明此事。父皇只当没有那些妨碍就好了。”

轩辕泽听见轩辕起这个态度,反而冷哼一声:“事关邪/教祸国,朕岂能不过问?到底如何?”

轩辕起才说起贾琼对秦可卿的评价,轩辕泽大吃一惊,说:“她是胡说八道,就算她母亲涉及邪/教,又哪来的尸气和鬼气?”

“父皇不信,就当我胡说,但她绝对没有外传此事,只要父皇自己不提,不会对皇姐造成影响的。”

轩辕泽见他们一点都没有反对他和秦可卿父女团圆,轩辕泽自己反而顾忌起来。

“朕也曾听说琼儿除掉了千年恶鬼张生,徐绍审理案子时,还有那些被张生害死的女鬼,后来全由妙云大真人超度了。琼儿真有那么大的本事?”

轩辕起说:“既然父皇也问过徐绍,怎么又不相信?英华说,皇姐身上有尸气、鬼气、怨气,是因为那真正的荆姑娘被警幻夺舍了。在荆姑娘的肉身消耗完了生气时,警幻却还没有离开,她用法力维持肉身,生出皇姐。皇姐身上才会天生带着尸气、鬼气和真正的荆姑娘的怨气。父皇遇上她时,我们还没有出生,我们没有资格判定她是否是邪/教的人,真正知道真相的只有父皇。决定皇姐往后的路的人也只有父皇。”

“那些尸气和鬼气会害人吗?”

“父皇觉得会吗?”

轩辕泽哼了一声:“朕问你话,你又怎么不一次性说明白?”

轩辕起斟酌一下:“那营缮郎秦邦业,原来夫妻二人虽然无儿女,但是家业尚丰,在金陵过日子还是不错的。否则贾赦当年也不会找了他来照顾那位。秦邦业早年同时还抱了一个男孩养着,但是那男孩夭折了。之后秦家太太生下一小儿后不到一年去世。这十几年来,秦家家财耗尽才不得不来京。”

……

贾琼正在移清殿吃得着皇后亲手熬的银耳莲子羹,刚喝完一碗,她说:“母后,我可以再吃一碗吗?”

皇后微笑道:“又不是什么金贵的东西,你爱吃几碗都行。”

皇后让宫女再给她乘一碗,贾琼笑着说:“煮银耳连子羹讲究火候、甜度,母后做的就是比厨子做得好吃。子朔哥哥以后恐怕得变瘦了,母后你可不要怪我。”

皇后笑道:“你这孩子,可真是个猴儿!”

轩辕起进殿时没有让人通报,正走了进来:“我怎么就变瘦了?”

贾琼笑道:“饿瘦得呗!母后的厨艺好,我的厨艺差。”

轩辕起只冲她微微一下,就朝皇后行礼:“儿臣参见母后,母后万福金安!”

皇后虽然不能事事如意,但是生了个儿子如意得很,冲伸出手去,轩辕起只得如小时候一样牵着她的手,坐在她身边。

“母后近日好吗?日常管理宫务累不累?”

皇后叹了口气:“如今还好,不像上个月手忙脚乱的。六宫十二监各司其职,不用日日亲自过问一些事,自有旧例。只是我觉得如今你父皇后宫空虚,倒用不了这么多人。”

宫女新送来一碗银耳莲子羹,贾琏拿着勺子还没有开动,听了这句话不由得说:“父皇还后宫空虚?父皇不是有好几个妃子吗?要是再多,父皇要顾不过来了。”

皇后轻轻摇头:“琼儿不许胡说!你父皇子嗣单薄,应该广纳后宫,开枝散叶。”

贾琼嘟囔:“不是有两个儿子了吗?我爹都只有我哥哥一个儿子。”

“皇上和你爹爹怎能一样?”穆氏暗想:要不是起儿命格这么硬,且他不待见别人,他只怕也要纳侧妃的。

轩辕起也吃着银耳莲子羹,忽然说:“记得我们还在杜邮时,我最喜欢母后做的银耳莲子羹。”

圈禁的时候,并没有锦衣玉食,能得来银耳和莲子已经很珍贵了,平日看守和服侍的奴才也不尽心,时常是由穆氏亲自洗手做羹汤的。

贾琼暗道:原来皇后是为了儿子,她知道今天儿子从京营回来,上朝后必会来请安的。

贾琼吃得多了,忽要出恭,忙让宫女带着她去耳房,轩辕起让宫女退出后将他建议皇帝认回秦可卿让她和亲的事说来。

穆氏眼神一暗:“起儿会不会觉得我容不得她?”

“怎么会呢?”

穆氏暗了口气,说:“你不明白,我了解你父皇。他心里真有那位荆姑娘,早些年梦里还念起,但我并不知他唤的是谁。前些日子他与我提起过往,神色都与往常不同。你父皇后来纳的侧妃妾氏,我又何曾这般在意?只因你父皇也没怎么将她们放在心里。我与他结发夫妻,相伴二三十年,却不如那位姑娘伴他三个月,我只觉自己一生了无生趣。”

穆氏不禁用帕子擦了擦眼角的泪水,轩辕起只得安慰着她:“母后,我都明白。这事交给我和英华,母后在父皇面前千万不要承认你对这事如此在意,我先试着说服父皇将那人远嫁了。”

轩辕起却不敢和穆氏提起荆幻儿是邪神的事,这嫉妒和幽怨中的妇人要是得知情敌这样大的把柄必定坐不住。穆氏因此出昏招逼轩辕泽忘记荆幻儿,或者更凶狠地贬低荆幻儿,再对秦可卿出手,那么只会适得其反。

穆氏道:“琼儿那日确实提起这么做,可是你父皇只怕舍不得,他是想接回宫来,父女团圆,好好宠爱,这样弥补那位荆姑娘。”

轩辕起只好道:“若是父皇定要这样做,我们再想别的办法。我想父皇不至于那么糊涂。”

……

前日春闱刚刚结束,荣国府派了几辆马车去贡院接李家三子回来。他们沐浴更衣,又大吃一顿,好好睡了一夜。

第二天上午才去荣国府里拜谢贾家照料之恩,贾赦为他们开了小家宴提前庆功。

李铎不禁不好意思:“要到三月才能放榜,有没有中还不得而知,如今庆功是早了些。”

李锐、李钰也说等三月放榜,若是高中再庆贺不迟。

贾赦笑道:“能进贡院考一场都是了不起的。你们还年轻,不管怎么样,将来总有前程,咱们提前庆贺松快一下有何不可。”

盛情难却,三李也就不推辞了。

宴上酒过一巡,李钰微笑道:“那号舍没有门,里头可真冷,幸亏府里备着大毛衣裳和大氅,还有表妹准备的棉裤。”

李铎附和道:“我旁边有一号间的士子就得了严重风寒,中途高烧昏迷,被抬着出去了。”

李锐叹道:“十年寒窗却败在这事上,委实可惜。就盼有这经验,那人下科来考时能做足准备。”

贾赦笑道:“琼儿小时候就说,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做啥事业,首先得身体好。所以现在我们家的人身体个个都很好。”

贾赦颇为得意,这五六年来,家里人通过食补、丹药和贾琼传的简单吐纳、拳法,一个个都很健壮。前日贾赦屋里的一个丫鬟又被诊出有孕,贾赦觉得自己老当益壮。

贾赦与李家兄弟饮宴听曲,至中途忽小厮来报,靖武王妃派人来赏赐。

贾赦忙请人进来,就见王府的总管太监之一秦安带着两个小太监来了。几上小厮已将赏赐的东西抬进荣禧堂来。

秦安朝贾赦请了安,送上王府对府里各主子的赏赐,以及表哥们刚刚结束春闱,王妃也送上些补品。

谢恩之后,秦安又递上了贾琼给他的亲笔信。贾赦心知这恐怕又是秦可卿的事,面色无常地接了请,又请秦安等入座吃席。

秦安笑道:“王妃还等奴才回去复命,不多留了。”

……

轩辕泽下了马车,打扮的贾琼、轩辕起已经候在车旁了。

李连安扶着他下了车来,举目望着这座小山,只觉霞光笼罩,四周已然桃笑李妍,万物争春。

崇德帝虽然在上阳宫修有一家道观供子修行,但仍然经常上玄真观来,称这处与别处不同。轩辕泽从来没有来过这里,只怕他是心理作用,今日一见却果然不凡。

上山的台阶已然不通马车了,轩辕起扶着他拾阶而上,轩辕泽一边走,一边看,忽说:“这是一块风水宝地,难怪琼儿就在这里修道五年。”

贾琼微笑道:“这原是宁府的一个庄子,二十年前敬大伯在这里建了玄真观,一心向道。我当年沉迷于武功,家里不清净,就来这里了。”

轩辕泽念及贾敬当年出家也是被他所连累,不由得叹了口气:“没成想贾敬倒是个有造化的。”

“多赖皇恩浩荡,大伯才有这造化。”贾琼叹了一口气,“从前我因为出身贾家十分不开心。祖上宁荣二公何等英雄,可是到我出生时,贾家就是废物男人集中营了。我爹是怂包,而且这人很搞笑,一边深情款款惦念先太太,自怨自艾;一边又新纳了两个漂亮丫鬟,时常喝花酒。我就说他,既然有新人就不要装深情,若真深情就惜福养身好好教养哥哥,撑起家门。而他呢,我说他,他还委屈,暗自叹嗟:‘世间安得两全法,不负美人不负妻?’”

轩辕泽呵呵一声冷笑:“琼儿是不满朕吗?觉得朕辜负你母后了?”

贾琼确实有暗自提醒的意思,但是皇帝说破,她是不认的:“父皇何出此言?我自来就是这么说我爹的,我哥哥妹妹和敬大伯也都知道。爹爹怕我也是我总跟他说实话。但是他实话听多了,改了一些毛病,又托皇上洪福,家里倒好起来了。”

到了玄真观门口,贾敬本在观中,贾赦、秦业、秦可卿早一步到了,迎了出来。

贾敬只施道礼,而贾赦、秦业、秦可卿则以国礼参拜三人。

轩辕泽道:“平身吧。“

“谢皇上!”

轩辕起才朝贾赦拱手一揖:“小婿拜见岳父大人!”

贾赦渐渐从嫁女的事中缓过劲来,忙扶着他的手:“王爷快别多礼。”

轩辕泽暗自打量着秦可卿,恍然间像是见到了荆幻儿。她的绝色面容,风流体态,宛如当年那个女人,这女子和她母亲一样,让人一见难免会想入非非,热血沸腾。

这是自己的女儿,轩辕泽只是想到荆幻儿时心中有异样,倒不至于有乱/伦之思。

贾敬迎着轩辕泽去他院子的厅堂,各自按身份入座后,道童奉上茶来。

轩辕泽问起秦邦业的一些家事,秦邦业一一回了,说起来难免老泪纵横。

轩辕泽还来不及问那显然已经心情激动的秦可卿。

贾琼见秦邦业可怜,这都是贾赦牵的线,这时能直接跟他说话,就忍不住插嘴道:“秦老爷,我见过令公子,他年少有死劫,此劫凶险。我愿送他去茅山派出家修道,五年当能度过此劫,不知你可舍得?”

秦邦业觉得自己有这功劳总能为儿子挣一个出身了,从来没有想送让儿子出家修道。

“王妃娘娘美意,小人原不该辞,只是小人已年六十五了,只得这一子在膝前。”

贾琼再劝道:“正因为你只有这一子,我才想帮你。”

秦钟这样教养出来的,性格不够坚毅,才干更不足以自立。又因为长得风流难免有少年淫/乱之事,秦邦业必不能忍,将来父子之间不知要生出多少祸端来。

她让王留芳收为徒弟,王留芳为了奉承她,必定精心教养,教他一些本事和修持。将来秦钟学了武艺和一点道术,下山后就算科考不成,皇帝恩典他做个小官,他也能有所作为。

秦邦业犹豫着,贾赦打了圆场:“琼儿,这事儿日后再提吧。今天是公主和皇上团圆的日子。”

秦可卿站在秦邦业身后,已经泪流满面,轩辕泽看了轩辕起一眼,轩辕起道:“岳父大人、大真人、秦邦业,你们先下去吧。”

无知的贾赦还笑着携着秦邦业离开了,贾敬反而跟在他后头。

轩辕泽还真担心秦可卿身上的不祥之气,可是总要见一见曾经真爱生的女儿。

“你叫可儿吧,你生在哪一天?”

秦可卿心中犹豫一下,还是回道:“回皇上,我生在崇德三十一年七月。”

轩辕泽没有追问,贾琼却问道:“七月的哪一天?”

秦可卿沉默了一会儿才说:“是……中元节。”

轩辕泽吃了一惊,可是算算日子,他在崇德三十年初冬时回京,这时间倒没有错。

轩辕泽点了点头,沉默了好一会儿,说:“你有何心愿想要朕帮你达成的?”

秦可卿自然想当公主,早日风风光光嫁给如意郎君,但是这话是不能自己说的。

“我只想给母亲修一修墓,回去祭拜母亲,告诉她,我见着皇上了。”

轩辕泽淡淡道:“倒是个孝顺的。”

贾琼又说:“我让我爹爹传话给秦邦业和你,让你们带你母亲的遗物来,也好作信物。你们带了吗?”

秦可卿用帕子擦了擦眼角的泪水,说:“爹爹都替我保存着母亲的遗物,直到我们进京后,他才将母亲的很多东西交给我。”

贾琼道:“你拿来给父皇看看吧。若是没有信物,太上皇和太后那关是过不了的。”

秦可卿福了福,出了屋子,不一会儿,两个小厮抬了一个箱子到了厅堂来。

秦可卿打开箱子,取出一轴画卷:“这是我母亲的画像,上面有皇上当年用的宝印。”

贾琼过去取了画来,与轩辕起一起在轩辕泽面前将画展开。只见画上一个冰清玉润的绝代女子,靥笑春桃,蛾眉轻颦,云鬓堆翠,纤腰楚楚,其态风回雪舞,乘风而去。

也亏得当年的轩辕泽有这笔触能画出这女子之美,轩辕泽也不由得看得痴了,二十年相思,这时终又看见画上的她。

轩辕泽不禁伸手触及画上人,眼圈儿都湿了,可忽见画中人披帛上的花纹,惊是收回了手,背后冒出冷汗来。

轩辕泽握紧了手,半晌才说:“这确实是朕当年画的,朕得回宫问过太上皇和太后的意思,再做定夺。”

贾琼明白轩辕泽的意思,就走到秦可卿身边,笑着说:“父皇现在有些伤怀,让父皇静一静吧,姐姐随我出去走走。”

秦可卿随贾琼出了厅堂,趁四下无人,她忍不住问道:“王妃娘娘,皇上是不是不喜欢我?”

贾琼微微一笑:“父皇是一国之君,一言一行都得合乎他的身份。他若真的不喜欢你,万不会想见你的。况且姐姐都长大了,难道还要父皇抱着哄吗?”

秦可卿脸上不由得一红,又安心一些了。

轩辕泽见贾琼带了秦可卿出门后,轩辕泽才深吸一口气,一掌拍在案上。

“起儿,这画上的徽记是不是当日水月庵假观音上面的那个?”

轩辕起一边卷着画,一边说:“父皇既然认出来了,又何必再问我?”

轩辕泽全都回忆起来了,这是他当年亲手按照她的模样穿着描摩,他并不知花纹的意义。这幅画,任谁都无法嫁祸的。

轩辕泽眼中闪过悲愤:“原来二十年前,邪/教已经对朕下手了。朕是第一个受害者,然后才是贾家,还有全国各地蒙在鼓里的信众。朕该如何面对这个女儿?”

轩辕起道:“其实皇姐未必知道警幻所为,她到底也是父皇的骨肉。”

“没有办法去除她身上的不祥之气吗?”

“若是如锦乡伯的女儿是被邪物侵害,英华还有办法。可皇姐一身骨血来自于真正的荆幻儿的尸体,英才却没有本事给她换一具身体。”

轩辕泽长长舒出一口气:“回宫吧。”

玄真观虽然有祥光灵气,可是轩辕泽今天没有心情久留了。

……

轩辕泽下了决心,回宫后去给太上皇请安,对太上皇谈起青海、西域蒙古各部族又有卷土重来之势。

太上皇正忙于修道,也学会享受富贵清闲,听了之后便说:“你已然登基了,怎么还拿这些事来烦朕?”

轩辕泽才告了个罪,又道:“儿臣想请父皇帮着参详一二。十年前一战,虽然击破叛军,可是也掏光了国库,十年后他们又死灰复燃。如今贸然再战,也不过是一样的结果。所以朕考虑怀柔和亲,嫁一位公主给达瓦齐。”

太上皇才怀疑地看着他:“你的小公主才三岁。你是想将端敏嫁过去,还是想嫁侄女?”

端敏公主是太上皇唯一还未出嫁的小女儿,轩辕泽适嫁的侄女儿就很多了。

若是这样,轩辕泽才要问太上皇的意见。

轩辕泽忙道:“父皇误会了。其实我还有一个大女儿,如今年纪很大了……”

太上皇听轩辕泽陈述当年在江南的姬妾生下了女儿,不由得皱了皱眉头:“你既然有女儿流落在外,如何不早说?”

轩辕泽恭谨地说:“父皇,我也是两三年前才知道这事,可我想着那个姬妾身上有不妥之处。当年遇上她之后,我脑子昏昏沉沉,对父皇往日的教导也全然忘记。直到幽居六七年,我脑子才清醒过来,后来我知道有这个女儿也不打算认她了。去年起儿查出了邪/教的事,我恍然想起了,那女子当年也供奉邪/神。”

“竟有此事?”太上皇大吃一惊。轩辕泽对阴阳之术还半信半疑,但是太上皇年纪上去了,迷信得多。

轩辕泽斟酌了一下,说:“可是这也并非全是坏事。将她远嫁蒙古,或许她有她母亲之能,达瓦齐脑子不清,也就压制不住依附的部族了。”

太上皇却说:“若是邪/教与叛贼里应外合呢?”

轩辕泽道:“那孩子没有这本事。那邪神也不是司掌杀伐的,没有本事帮达瓦齐这个忙。”

太上皇来回跺步,虽因轩辕泽将这事瞒了他两三年有所芥怀,可是他深思之后就明白江山传给轩辕泽一脉已经是最好的选择了。

仅轩辕起这个好孙子,旁人家几个孙子加一起也比不上。传给轩辕泽,那么他还能看到轩辕氏在他之后两代都能中兴,若传到他之前考虑过的老四手中,轩辕逍就没有这么强了。

轩辕逍脾性虽好,但是各方面的才能都很平庸,而有时候当皇帝的脾性太好未必是好事,那叫优柔寡断。

“殿试之后,再做处置吧。”

……

春闱放榜这日,神京各大街上总有礼部和鸿胪寺的差吏在大街上敲锣打鼓报喜。那些外地举子经常住宿的酒楼人声鼎沸,个个举子在等着来报喜的人,希望高中会试的是自己。

荣国府也早已中门大开,扫席以待,贾赦给准备好了茶水赏银,扫来李家三兄弟一起吃宴相候。

李家兄弟对自己的才华虽有几分自信,可是看贾赦这个模样也压力山大。要是没有中进士,岂不让姑父失望?

忽然,终于有门吏来报:“来了!礼部的官爷来报喜了!”

不一时就见四个报禄的差吏敲着锣进来,叫道:“浙江宁波府李锐,中会元八十二名!哪位是李爷?”

李锐忙上前揖道:“多谢官爷,在下就是!”

李锐取出自己的印信,差吏接过印信,在文书上印了核对完毕,将喜报送给李锐。

“恭喜李爷高中!我等就先回去复命了。”

贾赦忙又问:“我还有两个侄儿,不知道中了没有。”

为首的差吏笑道:“这个……我等就不得而知,我们接了大人们的差事就来报禄了。”

李铎才忍不住问:“那都报完了吗?”

差吏笑道:“今科共有一百六十八位士子中了会儿,到如今报到了八十二位,还有近一半呢。”

贾赦忙让小厮打赏,差吏点头哈腰:“多谢贾将军,多谢李爷!我等就先告辞了!”

李锐一直七上八下,如今中了进士,总算是解脱了。

“多谢姑父照料提携,侄儿才能顺利高中。”

贾赦摆了摆手:“那是你自己争气,跟我有什么关系?哎,还是李家人会读书,当年你们姑母也是一个才女,她的文章诗赋比我可强多了。”

李锐不接腔,贾赦又安慰李家另外两个考生,一直末时初,又有差吏一了,李铎高中会试第十四名。

李铎忍不住喜形于色,意气风发,贾赦和府内下人纷纷给他道喜。

接下来一直到申时也没有人来,眼见都黑下来了,连贾赦都绝望了。

“叔宝,你还年轻,少年人难免不够承稳。这回要是不中,你尽管在家住着,专心等上三年。”

李钰点了点头:“姑父,我没事。”

贾赦又说:“你已经是举人了,已经很了不起。你瞧你表哥,他连个秀才都没中。”

李钰淡淡一笑:“表弟虽不是科第出身,但是实务才干不下于士子。姑父有表弟撑起门楣,也是莫大的福气。何况姑父还有王爷王妃和小表妹呢。”

贾赦拍了拍李钰的肩膀:“你真是好孩子,你不玻璃心就好。男人嘛,人生中都是起起落落的,就像姑父我当年还被太上皇骂得狗血淋头,还有你们姑母和瑚表弟离开我,我真想死了算了,可如今我不又活过来了吗……”

贾赦正安慰着,却听到锣鼓齐鸣,门吏跑进门来,还在院子中跌了一跤。

他忙又爬起来,一瘸一拐过来,口中叫道:“老爷!来了!来了!表少爷高中了!表少爷中了今科会元!”

门吏话音刚落,就听锣鼓齐鸣,这新科会元的报禄阵仗比别人都大。

“浙江宁波府李钰,中今科会儿!李爷在哪里?”

李钰这才上前:“在下李钰,见过各位大人。”

那报禄人回礼:“会元大人,不敢,不敢!”

李钰取了自己的印信:“有劳诸位了。”

报禄人核对印信后,笑道:“李爷真是年少有为,一表人才,前程似锦!”

“多谢你吉言。”

贾赦觉得今天就如少年时跟在太子爷身边一样神气,上前来大袖一挥:“快赏!”

赏过之后,报禄人都离开了,贾赦看看三个妻侄才想起亡妻,他万分肯定,若是没有王氏害死瑚儿刺激了妻子,他真的娶了一个超级旺夫的有福发妻。

老爷他虽然文不成、武不就,可是命真的好呀!念到李惠娘和贾瑚,他又乐极生悲起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注1:本文架空清朝,边疆环境就参考清代了,但不是历史,我只是个写小故事的。基地红楼地界环境都是中华之地,我不能编出不是地球上的民族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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