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师玄会游泳,要不然程芫华也不可能让他捞鱼。
但他刚刚状态不对，在水里也没想自救。
而李老头则是什么都没想，就直接跳了进去,他从小到大就会游泳,水性非常好，而且村里只有他有鱼塘。
以前不是没有小孩不管不顾跑到鱼塘这儿来,但凡有小孩子落水，都是他立刻跳进去救起来。
要是出点什么事情,他这鱼塘就不可能在村里继续存在。
所以他根本没有想，看到有人掉下去，立刻就下去救人。
师玄落水下意识游了几下，这是人的本能,但很快,他又觉得死了好,就在这儿死了,不是正好达成了自己的目的吗？
死了好……
死了就不用在这个没有什么留恋的世界存在，死了就解脱了……
他不再动，坦然往下沉。
只是很快,他又想到了程记美食店。
不知道程老板新菜要做什么？程老板出手,应该也不差吧？
想到这个,他竟然下意识又挣扎了几下。
也就是这个时候，李老头手一伸,将人捞住,而后带着人爬到船上。
“咳咳咳——”师玄拼命咳嗽,等到呛到的水被咳出来以后,他才有点力气撑着自己,看向旁边。
李老头正在大喘气,毕竟年纪大了，不比年轻时候。他累得有些喘不过气，表情有几分狰狞，一贯晒得黝黑的脸都白了两分。
师玄眼神复杂，他还没有想清楚自己到底要不要死，怎么就被人救起来了呢？
这种事情，难道不是应该自己抉择吗？
他是会游泳的，真要想活可以自救，这人干嘛要跳下来救他？
想到这儿，他忍不住问李老头：“你为什么要救我？”
李老头正在翻自己身上带着的东西，刚刚跳得太急，东西没有拿出来，要是坏了就可惜了。
闻言，他抬头，眼神带着困惑：“你在说什么？你落水我为什么不救你？”
仿佛在疑惑为什么师玄会有这么奇怪的问题。
“我本来也不想活，你不救我，我就可以离开这个世界，彻底解脱。”师玄眼神幽暗，带着他自己也不懂的复杂。
“你这个娃娃可不要乱说！水鬼有灵，听到你说得这些话，会拉你的！你这么年轻，肯定还是活着好呀，以后快别这么说！”李老头扭头把师玄训了一顿。
这些迷信的话让人又想笑又无奈。
“你对别人这么好，别人要是不识好歹，恩将仇报，那怎么办？”师玄仿佛一定要有个答案。
之前就是因为和李老头对话过于激动才落了水，现在刚刚被救起来，就又忍不住非要在李老头这儿拿到一个答案。
“你这个娃娃在说啥，你救你是应该的，要是别人落水我也救，我不要你报恩的，这有啥可报的！”李老头显然没懂师玄在说什么，他还以为师玄怕自己讹上他。
师玄有些激动：“你不觉得自己过得可悲吗？什么都给了儿子媳妇，别人却不孝顺你，你不觉得活着没什么意思吗？”
师玄这话实在太过分了，要是换个人，估计都一巴掌打他脸上了。
但李老头不是这样的人，他性格很平和，逆来顺受，听这话虽然有些难受，却还是回答师玄：“他不孝顺，是我没教好。活着挺好的，你看我现在，他们虽然不孝顺，但是我遇到了好人。芫华对我好，店里的人都对我好，给我这么高的工资，还管我吃……”
他的眼神是真的感激，一点也没有怨天尤人，儿子儿媳的不孝，他仿佛已经接受了，没有恨，没有不岔，只是感激程芫华的帮助。
师玄突然有些不知道说什么，他喃喃一句：“这样就满足了吗……”
李老头没有顾上师玄怎么说，他心疼的把自己落水的手机拿出来，眼神带着痛惜：“哎哟，不知道还能不能修，都开不了机了！”
师玄看着那个手机，那是一个一两百块钱的便宜老人机，甚至不用钱，充话费都会送一个的便宜老人机。
当年他巅峰的时候，那些手机商，捧着新款手机在他面前，恨不得他立刻就用上自家的手机。
他不高兴了砸手机是常事，全是最新款，哪曾经皱过眉头。
现在，他看着这老头又是心疼又是痛惜，仿佛损失惨重的表情，师玄有些想笑，又有些想哭。
“回头给你买个好的。”师玄轻声说。
李老头还在擦手机上的水，闻言回头，眼神诧异地看着师玄：“不用不用，你是落在我鱼塘里面的，我应该救你，不用你给我什么，这手机晾一晾还能用。”
他说着把手机晾在一边，而后用渔网捞了几条鱼出来，撑着船到了鱼塘边缘，把船绑起来，提着鱼下船。
师玄在船上坐着没动。
李老头回头：“你怎么还不下来？是不是还不舒服？”
师玄摇摇头，缓缓站起来，走了船。
他知道，这一下船，今后，他就不会再想死了。
在生与死之间，已经做了选择。
“妈呀，你这是怎么了？让你捞鱼你不会跳鱼塘里面捞的吧？”刘全福瞪大眼睛，看着提着鱼湿漉漉回来的师玄，眼神带着不可置信。
他是从后面门进来的，这会儿程芫华还在忙着给客人做晚餐。
但听到声音，她还是跑到后院，瞪大眼睛：“你这是干啥了？”
师玄什么都没说，摇摇头，把鱼放在了小水池里面，鱼还活蹦乱跳，生命力旺盛。
“芫华——”厨房南叔在喊人。
程芫华应了声，而后忙交代：“胖子带他去换身衣服，晚上冷，别给冻感冒了！”
说完，她又跑进厨房。
而刘全福放下手里的水壶，嘀嘀咕咕：“你是不是掉鱼塘里面去了？肯定是你不小心才掉进去的，不要小看那个鱼塘，也不要觉得自己会游泳就了不起了，淹死的都是会游泳的，以后……”
刘全福把师玄拽去穿衣服，嘴里一直叨叨个没完。
但师玄很听话，什么话都没说。
平日里，刘全福总是嘀嘀咕咕，用言语挤兑师玄，但那都是无伤大雅的小事，就像现在，他嘀嘀咕咕却是觉得师玄太不小心，要是遇到危险怎么办？
他洗澡的时候刘全福就又出去了，店里的工作虽然走上正轨，但一到了饭点，就是格外的忙碌。
整个店里有空的就只有师玄。
他洗完澡，换好衣服后，换吞吞走出去。
刚刚在自己平时爱坐的地方坐下后，程芫华端着碗，脚步匆匆出来。
师玄眼神诧异。
还没等他说话，程芫华把碗放在他面前：“鱼汤，赶紧喝！你可不是壮汉，你体质差着呢，感冒了谁给你医？你没钱，我才不给你掏钱嘞！”
程芫华的话还是一贯的不客气，脸上带着嫌弃。
师玄接过鱼汤，程芫华其实很忙，晚上吃饭的客人也催得很紧，她一般都会一直在厨房忙着给顾客做饭，顾不上其他人。
程芫华把鱼汤交给他后，在心里嘀咕——
这影帝抑郁症看来不是一般的严重，好在没有自杀倾向，只要活着也许就有好的一天，不过她的食疗已经经过实践，确定是没有效果的。
好在刚刚做晚饭之前，她在系统挑了两个比较贵的菜买了，把财富给花得差不多了。
等到60天一到，要扣除的财富也就只剩下那么一点了，只是电击……
唉，挨就挨吧。
程芫华甩甩头，不再想师玄，转身准备往厨房走，继续去给顾客做饭。
师玄看着面前的鱼汤，眼神复杂。
这碗鱼汤的分量就是一份鱼汤的量，程芫华很可能是把某桌客人的份额调给了他。
他端着鱼汤，闻着浓香。
而后，缓缓送到嘴边，吹了两口气之后，喝了一口。
浓香一瞬间将味觉填满，这鱼汤的鱼是李老头喂的，但却是师玄自己在鱼塘亲手捞的，也是他自己亲手杀的。
这一口滚烫的浓香，将刚刚在鱼塘里面的寒气通通给驱赶走了。
遍体寒意，被一口鱼汤，一口他捞的、他杀的、程芫华炖的鱼汤，给驱走了。
剩下的，是暖意。
这温暖够他赶走之前的寒气，有了迎接未来寒冷的勇气。
那些他曾经遭遇的背叛、伤害、龌龊，一直都在。可茫茫岁月，这一路走来，也曾经有过温暖和快乐。
对他说好话的不见得真的对他好，可对他叨叨没完，逼着他干活的，也未必是对他不好的人。
好人和坏人，本就是这世界上难辨又不可分割的两部分。
没必要被过去的伤害蒙住了眼，丧失面对未来的勇气。
漫长的人生路，茫茫岁月，还有温暖可期。
【叮——中级任务1：食疗影帝的抑郁症，完成。奖励【养生汤】已发放！】
刚刚迈进厨房的程芫华：“……”？？？
她脑袋有些懵，下意识回头。
不远处，坐在那儿的影帝端着鱼汤喝着，仔细看，发现他已经是满脸泪水。
见程芫华看过来，师玄抬头，缓缓露出一个笑容，云销雨霁。
程芫华：“……”！！！
她的第一反应是——妈呀！！养生汤配方拿到了！！！
竟然真的拿到养生汤的配方了！！
呜呜呜！发达了！
满足了！
太幸福了！！
随即念头一转，心里想得便是——
靠！
影帝竟然是被一碗鱼汤治好了的？！
鱼汤！！
根本不是程芫华在系统购买的美食，是做鱼香肉丝的剩余浓汤做出来的！
所以她做了那么多好吃的，还花了不少财富买了两样甜食，结果最后起作用的竟然是鱼汤？？？
再最后，程芫华看着师玄的笑容，僵硬的想到——
她、刚刚、把财富、全花光了！
全、花、光、了！
程芫华：“……”不哭，坚强。
坚强不了！
老娘要把养生汤卖出天价！！
影帝的抑郁症好了，虽然有点莫名其妙，但就是在端着一碗鱼汤喝的时候好了的。
又哭又笑，一口口喝完一整碗鱼汤，便和以前不一样了。
模样还是之前那样，只是眼神变了，以前是无神、麻木，现在则有了该有的生机，仿佛脱胎换骨，获得新生。
“喂，影帝。”南叔声音带着好奇，“你怎么好了的？”
师玄看着他，嘴角微微动了动：“你猜。”
南叔：“……调皮。”
“那你以后呢？就一直在这儿杀鱼？”刘全福也忍不住问。
他横看竖看也不觉得师玄像是应该在这儿杀鱼的人，毕竟这丫虽然在圈内退了一年了，但影响力可一点不小，每天都有大量人在网上寻找师玄。
所以注定了他不能出现在人前，这么一个大影帝，病也好了，难道还要在这儿继续杀鱼？
刘全福眼神带着困惑。
师玄摇摇头：“还没想好，慢慢来吧。”
他确实还不着急，在这儿的生活其实挺好的，一点也不难受，有种说不出的宁静悠闲。
旁边桌子，叶予昭坐在那儿端着鱼汤，缓缓喝着。
等到一碗喝完，他微微拧眉，感叹一句：“好像没什么特别的感受……”
“噗——”刚刚从厨房出来的程芫华笑了，“你和师玄情况又不一样，再说这鱼汤要是真的能治抑郁症，他之前怎么没好？”
师玄没好之前，可也没有少喝这鱼汤，但那个时候没有作用，现在……谁知道他怎么喝着喝着就好了！
刘全福非常好奇，抓耳挠腮，但师玄又不说，他只能换着方式问：“师玄，你喝鱼汤的时候是什么感觉？”
“好喝，暖和。”师玄回答。
刘全福：“……”谁不知道好喝又暖和。
师玄忍不住嘴角上扬了一些弧度，挑挑眉：“你们别想了，想不出来的。”
说完，他站起来，朝着外面走去。
“你干什么去？”程芫华问。
师玄摆摆手：“捞鱼！”
程芫华：“……”这丫还真爱上捞鱼、杀鱼了。
鱼塘边上，李老头在除草，师玄蹲在旁边看着，也不嫌脏，拔了根鱼塘旁边的草杆，叼在嘴里。
李老头一边除草，一边絮絮叨叨说着自己的手机。
他的手机一直没有开机，然后他就拿去修，结果要三十块钱，李老头不愿意。
“我手机是充一百块钱花费送的，干嘛要花30块钱去修？多不划算呀，那修手机的不厚道！”
他抱怨完又笑了：“幸好没有修，回来晾了一天，你看，不久好了吗？信号和以前一样好，可以接打电话。”
这个年纪的老人，对手机的要求也就是接打电话了。
师玄一直没有说话，认真倾听李老头说话，时不时附和一声。
等到李老头说够了，他才突然说：“老头，你儿子儿媳不孝顺，我爸也不做人，以后我给你养老吧。”
李老头一愣，拔草的手都顿住了。
他抬头看向师玄，眼神带着两分不可置信，随即眯着眼睛笑：“你小子别说笑话了，我一个人挺好的，你好好过自己的日子吧。”
“我说真的，老头，以后我给你养老了。”师玄看似说得漫不经心，眼神却非常认真。
李老头还是很困惑：“你为什么要给我养老？”
师玄站起来：“大概因为你把我从池塘里面捞出来吧。”
李老头如果没有捞他，或许，他因为想要吃到程芫华的新菜而自己爬出来，也或许……就在里面留下了。
这样的事情已经不可能再发生，也没有知道自己的选择的机会了。
他已经有了活着的意志，鱼塘那天的选择便并不重要了。
因为……
有人为他做了选择。
李老头还是眯着眼睛笑，他虽然不觉得师玄要给他养老，但是一个老人，听到这样的话总是高兴的。
他笑嘻嘻说：“以后不开玩笑了，你年纪也不小了，在程记不要太懒，芫华是好人，你只要肯干，她肯定会给你工资的。存点钱，到时候娶个媳妇生个娃，把日子好好过下去。”
李老头不懂抑郁症，他也不知道这是影帝。这是随便拍了广告，说几句话，就挣他好几十年钱的影帝。
在他眼里，师玄是个好孩子，但就是太懒了。
在程记美食店工作，却什么都不干，现在好点，总算知道捞鱼、杀鱼，但除了干这一点活，其他什么都不干。
程芫华不给工资是理所当然的，他觉得师玄应该勤快点，跑跑堂，帮忙接待客人，程芫华肯定会给他开工资的。
一个年轻人，哪有不事生产，不挣钱的。
是不是？
师玄：“……”原来他这么惨的吗？
他没有辩解，反而笑了笑：“我知道了，时间不早了，早点回去吃饭吧。程老板给你留了点，你过去吃还是带回去？”
李老头一脸赧然，非常不好意思：“哎呀，芫华店里的菜那么贵，怎么总是给我留……”
“没事，你是她员工，她对员工一样大方。”师玄转身往店里走，“待会儿我给你送去吧。”
他知道老头不会愿意去店里吃的。
程芫华给员工都有福利餐，当然，也是因为他们员工不多，只有周大发和李老头，以及店里的人。通常给这两人一人盛一些菜就够了，也不麻烦。
只是如果饭煮多了就有饭，饭不够他们就自己在家再煮点饭，配着程芫华给装的菜吃。
都吃得笑容满脸，干活也更加认真，店里忙不过的时候，他们都会去搭把手。
李老头无奈地继续拔草，师玄叼着草，晃晃悠悠回店里。
师玄好了以后，一时还没想好以后，就还在店里捞鱼、杀鱼。
现在的影帝和之前那个“四大皆空”的影帝不一样了，竟然和刘全福抢吃的，气得刘全福跳脚。
这天，蛋糕是徐秀婉分的。
她刀工没有程芫华，所以分得有些不均匀，剩下的两块，差别实在有些大，关于大的那块归属权，刘全福和师玄吵了起来。
最后，刘全福不敌师玄，被对方抢到了大的那块。
刘全福气得不行：“你丫到底什么时候走？之前看在你身体问题上，让你留下来，你看你干的活，根本不够饭钱！”
师玄挑眉：“你师父没赶我走，我当然不走。”
刘全福立刻看向程芫华：“师父——”
程芫华咳嗽一声，移开视线。
影帝给她贡献了养生汤配方，虽然别人不知道，但程芫华良心过不去，哪好意思将师玄轰走。
养生汤的价值远比程芫华想得还大。
但是……
那要用的材料实在太多太不好找了！！
她没办法，只能拜托叶予昭帮忙找渠道，而她也是刚刚才对叶予昭提出来。
见程芫华不理会，胖子只能气哼哼吃小块的蛋糕。
旁观一切的叶予昭一边吃自己那份，一边回复程芫华：“行，你把单子给我，我回头让人给你寻摸。”
“哎呀！真的太感谢了，你帮了我这么多，我都不知道怎么感谢你了！”程芫华顿时笑眯了眼睛，客套道。
叶予昭：“不用太感激，答应我一个条件就行。”
程芫华笑容微微一僵，声音带着试探：“……啥条件？”
叶予昭笑了：“现在还没想好，等我想起再提。”
见她一脸为难，又补了句：“放心吧，绝对不为难你。”
程芫华一咬牙：“行！没问题！”
刘全福忍不住了：“师父！我也可以帮你找！你给我做好吃……”
程芫华打断他：“你不靠谱。”
刘全福瞪大眼睛。
程芫华淡淡道：“晚上做新菜。”
刘全福眼睛里面的愤怒顿时变成高兴：“什么新菜？”
“苏菜，清炖蟹粉狮子头。”
苏菜，是刘全福的家传菜，也是他从小吃到大的菜。
“真的吗？！”他眼睛顿时亮起。
程芫华点点头：“你等着吃吧，绝对是你最爱的苏菜，以后也念念不忘的菜。”
“哼，好大的口气！”突然，门口一个声音响起。
所有人抬头看过去。
那也是一个胖子，但是个中年胖子，一脸严肃，表情非常不好看，看程芫华的视线更是充满了蔑视。
——这人怎么进来了？而且这个态度……像是找茬的？
这会儿可不是吃饭时间，门口挂了牌子，不接待客人的。
程芫华：“你是？”
那中年男人还没有说话，刘全福突然垂头丧气的喊了声——
“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