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锦西和郑潇来到丰台山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但这一点都没影响郑潇的热情。
她也不嫌冷,下车之后跑了好几家店,买了一大堆东西。
“都什么啊?”贺锦西看她买完了,才下了车。
“过年要用的。”郑潇眼神晃了晃,指了指贺锦西的领口,“拉链拉上去,冷。”
是挺冷的。
数九寒冬,还跑到城郊来,能不冷么。
贺锦西平日里上班除了楼里就是车里,所以为了美都穿得十分随意。今天出来裹着白色的大袄子,已经是最暖和的衣服了。
一阵风刮来,贺锦西缩了缩脖子,把拉链拉到了顶。
郑潇:“帽子戴上。”
贺锦西受不了她这婆婆妈妈的样:“你都没戴。”
“我这就戴。”郑潇抬手把羽绒服的帽子扣在了脑袋上,并且扯着绳子绑得严严实实。
跟颗卤蛋似的,一点都没注意形象。
“好吧。”贺锦西笑得不行,也把自己的戴上了。
“手冷就揣兜里。”郑潇嘱托完最后一句,终于领头开始爬山。
丰台山不高,而且上山的道路修得十分宽敞,车子其实已经行驶到了半山腰,往上走台阶路,最多半个小时也就到顶了。
暮色越来越重,最后一丝光线隐匿以后,四周陷入了一种沉寂的安静里。
郑潇打着手电筒,光线落在贺锦西前面,人和她离得也近,随时可以拉她一把的那种。
贺锦西笑了,问她:“你这是在怕什么?”
“挺多的。”郑潇很诚实,“我这个点拉你出来爬山,怕你感冒,怕你摔倒,怕有坏人,怕出意外。”
这些贺锦西倒是挺理解的。
她进u,是从助理干起来的,助理到经纪人,再到经济总监,干的就是替人操心的活。
老妈子一样。
要是换了她,这个情况,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带着自己的艺人出来爬山的。
“那就不应该出来。”贺锦西道。
“还有更重要的东西。”郑潇回答她,“值得冒险。”
更重要的是什么,贺锦西没问,郑潇也没再说。
和郑潇这么平静且普通的相处,是贺锦西以前没有的经历,在这样的相处中,郑潇会是什么思维逻辑,会做出什么样的举动,她无法预估。
郑潇对于她,一直是个半隐半藏的人。
两人的身体素质都很不错,路上风景因为天黑没得看,话又说得少,所以很快到达了山顶寺庙……的门外。
山可以不封路,但庙到点就闭门。
贺锦西爬山爬得身体热乎了,一呼气都是白团团的雾,她望着夜色中的庙宇,只看到了一点透出来的暖融融的灯光。
“你说他们睡了吗?”贺锦西问。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睡了吧。”
“时间其实还很早。”贺锦西掏出手机看了眼,“才七点。”
“夜晚并不是多出来的,城市里的睡眠只是往后推延了。”
说话还挺有氛围,贺锦西偏头看了她一眼。
郑潇扬了扬手中的东西:“要上香吗?”
“上吧,你都买了。”贺锦西往她跟前凑了凑,“让我感受一下你们搞艺术的……”
话没说完,郑潇已经嘣地一声,将打火机打燃了。
黑暗中跳出的一点火光,映亮了郑潇的脸。
夜色吞噬了她一部分的轮廓,让她的眼睛显得更加深邃,鼻梁挺直,唇珠丰满。
贺锦西的后半段话便不想说了,所有的词语都显得挺无用的,她凝望着郑潇,满脑子里想的都是如果她出国的那些天,有郑潇在身边该多好。
郑潇是一个不多言的人,但郑潇是一个有趣的人。
郑潇就像是这个已知世界里的一条岔路,让贺锦西一脚踏进去,处处新奇,处处惊喜。
或者惊吓。
anyway,反正贺锦西现在心情挺好的。
郑潇点燃了一束香,递到贺锦西手里:“拜哪个菩萨?”
贺锦西丝毫没犹豫:“财神爷。”
郑潇笑了,给自己也点了一束:“好,那就财神爷。”
贺锦西攥着香,正想着怎么鞠躬不显得尴尬,就见郑潇一撩下摆,跪了下来。
贺锦西:“!!!”
郑潇跪地的姿势十分好看,十分虔诚。
她神色认真,对着庙里的方向,一伏首。
贺锦西的脑袋还没反应过来,四肢已经跟了上去,她学着郑潇,跪在了她身边。
两人三伏首,郑潇起身,扶了贺锦西一把,然后把香插在了庙外的大香炉里。
夜风拂过,郑潇问贺锦西:“还要拜拜其他的菩萨吗?”
“不了。”贺锦西摇了摇头,觉得有些惭愧。
她提来庙里上香,是因为老家真有这习俗。
她来和郑潇跑这一趟,是因为那个人是郑潇。
她并不相信什么神佛,哪怕剧组开机经常有拜神的流程,她也觉得这不过是个仪式罢了。
她缺乏对神佛的敬畏,她没有信仰,她还要来做这种事。
郑潇的认真让她觉得自己十分流俗。
“去那边看看吧。”贺锦西指了个方向,把这趟出行的性质定做游玩,“这里可以俯瞰大半个北市的夜景。”
“嗯。”郑潇跟在了她身边。
风景不错。
贺锦西对北市很熟,她可以在星星点点的灯火中分辨出很多建筑,她指给郑潇看:“八点中央塔会有粉丝集资给王槟做的生日应援。”
郑潇问她:“要看吗?”
贺锦西笑了:“能看得到就看,看不到就不看,我又不是他的粉丝。不过他粉丝是真的厉害,听说今晚还有无人机表演,北市能申请下来权限是真不容易,上次r1的粉丝不就是因为表演取消和主办方打一起了吗?粉丝报了警……”
贺锦西说着说着就没声了,她帽子扣得不紧,风把帽子吹了下来,长发便散乱开来。
贺锦西把头发别到了耳后,但一阵风刮来,便又乱了。
她要再上手的时候,碰到了郑潇的指尖。
郑潇往她身后挪了挪,双手穿过她的发丝,将它们束到了一起。
贺锦西有点别扭,身子侧了侧,问她:“你有皮筋吗?”
“嗯,有。”郑潇一手握着她的头发,一手从兜里掏出皮筋,极其熟练地给她扎了个低马尾。
不紧不松,贺锦西头发那么多,但一丝都没有被扯疼。
“好了。”郑潇顺手把她的帽子又给她扣上了。
贺锦西拽了拽帽子边,郑潇回到了原来的位置,看夜景。
半分钟过去后,郑潇问贺锦西:“然后呢?”
“嗯?”贺锦西没反应上来,“什么然后?”
“粉丝报警了以后。”郑潇道。
“你要听吗?”贺锦西笑着问她。
“听。”
“很无聊诶。”贺锦西把手揣进了兜里,身子晃了晃,“只有徐晶晶喜欢听这种事。”
“不无聊。”郑潇看着她,“我喜欢听。”
贺锦西:“那你自己搜去。”
郑潇愣了愣,贺锦西哈哈哈地笑起来。
但笑完了她还是同郑潇讲了后续。
郑潇是个认真的听众,还是个可以在关键时刻提出问题让故事继续下去的听众。
贺锦西不知不觉说了不少圈内的八卦,这倒是让她和郑潇的相处真像朋友了一样。
“有吃的吗?”她突然停住,有些饿。
郑潇把提着的袋子打开,里面果然有不少零食。
贺锦西拿了颗棒棒糖,咬进嘴里。
她嘴被占住了,也就不说了,转身往回走:“轮你找话题了。”
郑潇在她身后道:“你刚才跟财神爷怎么许愿的?”
贺锦西:“……”
郑潇:“你没有许愿吗?”
“没有。”贺锦西当时被郑潇吓到了,根本没这个脑子。
“那跟大树祈福吧。”郑潇从袋子里掏出两个小红包和两支笔,“这也是大家过年都会干的事。”
树就在她们身后,是一颗百年古树。
枝干遒劲,冬天落光了叶子,上面一串串绑着的祈福红条和红包都更加显眼了。
“这个……要怎么搞?”贺锦西接过了郑潇手中的东西。
“应该是塞点钱进去,里面有张纸条,可以写你的新年愿望。”
“啊。”贺锦西摸了摸口袋,“我包在车上,身上没有现金。”
郑潇摸了摸口袋,掏出了两枚硬币。
贺锦西:“……”
贺锦西有些心虚:“就给一块钱,能行吗?”
郑潇把一枚硬币塞进贺锦西掌心里:“塞多了会被别人拿走,心诚就行。”
贺锦西这次真挺心诚的,她认认真真地想了想,写下了自己新年最大的愿望,然后双手合十捂着那枚硬币好久,才将硬币和纸条都塞进了红包里。
郑潇比她动作快,已经捏着红包在等她了。
贺锦西把东西递过来,郑潇找了根够得着的枝丫,把两人的红包绑了上去。
贺锦西抬头看着这棵大树,看着风把她俩的红包吹起,然后带子缠啊缠地绑在了一起。
贺锦西好奇郑潇的愿望,但她不会问。
这种事情问了都是要交换的,贺锦西并不想把自己的愿望说出口。
“我们回吧。”贺锦西道,“我觉得挺满足的了。”
两人转身往山下走,来时什么距离,离开时还是什么距离。
但躲在不远处的邹伊娜看得到,郑潇那只垂着的手,一直保持着一个奇怪的角度,是随时准备护着贺锦西的姿势。
待两人走得看不到了,还留在这山上的游客,就只剩下邹伊娜一个人了。
手机在兜里时不时地就会振动一下,但邹伊娜没有理。
自从她红了以后,她的手机里就有无数条读不过来的消息,有微博粉丝的私信,有亲朋好友的关心,还有多年不见的老同学发过来的问候。
但没有贺锦西的。
她企图在那次的娃娃事件中和贺锦西扯上一点关系,贺锦西生气了。
贺锦西不回她消息,她起初并不害怕,因为她心里很清楚,贺锦西是个嘴硬心软的人。
只要她继续努力,要不了多久,贺锦西就会继续理她,会为她的事业做打算,会在她缠着她提要求的时候,冷着脸答应她。
但现在,邹伊娜有些害怕了。
她的那些心思,是瞒不过贺锦西的,而贺锦西身边有一个极其优秀的人,并不需要她。
邹伊娜攥了攥拳头,朝祈福树走去。
她刚才看得认真,所以很快就找到了贺锦西和郑潇的红包,郑潇把这两个红包挂得极近,所以绑带的绳子已经紧紧地缠在了一起。
邹伊娜搬了块石头过来,晃晃悠悠地站了上去。
她打开了红包,第一个是贺锦西的,她认得贺锦西的字。
那是一行简简单单的话,内容却是邹伊娜完全没有猜到的。
在她的心中,贺锦西完美,强大,无所不能,仿佛世界都可以掌控在她的手中。
但她的新年愿望却像是惶惶然的小孩子一样,充斥着无措和恐惧。
“爸爸妈妈弟弟,不要找我。”w,请牢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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