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九月,康熙南巡的銮驾启程,恭亲王常宁和大阿哥胤禔随驾,裕亲王留在京城监国。
清晨的雾气尚未散尽,銮驾已经出了城门,福全站在留京官员的最前方目送銮驾走远,直到最后面的侍卫也走出城门,这才让大家伙儿各回各的衙门。
康熙出巡随身带着一批官员,京城还留着一批官员,皇帝不在京城,该去干的活儿也得继续干,要是有什么地方出了大错传到皇帝耳边,骂人的折子送回来能把人给埋了。
太子走在福全身边,脚步缓缓眸光清亮,亲爹刚走就想搞事,“二伯,孤能在外面转转吗?”
福全微笑着摇头,想也不想直接拒绝,“外面不安全,太子若想在宫外逛逛,可以等过些天二伯闲下来再安排,今天皇上刚启程,二伯可不想挨骂。”
皇帝离开之前特意叮嘱他不要放松太子和三阿哥四阿哥的功课,之前教导他们的老师全被带走了不要紧,从侍读学士中选出来几个学问好的继续上课。
小孩子野起来收不住,他可不想回来后看到几个上房揭瓦的臭小子。
太子爷无奈的叹了口气,眼巴巴的看着温和可亲的二大爷,“那到时孤能带着三弟四弟一起吗?”
因为开春祭祀时的记忆太过惨痛,胤禛这次说什么都不肯一个人行动,不再拉个小萝卜头和他一起丢脸,接下来的活儿他坚决不干,没办法,只能拉上老三一起。
即便知道老四的险恶用心,也必须得让挖个坑等着老三跳,老三太好哄了,如果他们兄弟三人都出门,变成笑话的极有可能不是老三老四,而是老三自己。
雍正爷囿于稚童的身躯,脑子可还好使的很,轻轻松松就能让老三朝着他挖的坑里跳,甚至被卖了还帮着数钱。
福全看到他们兄弟感情好也很开心,点点头笑着应道,“行,二伯多安排点侍卫,到时候带你们去内城逛逛。”
“谢谢二伯。”太子爷心满意足的道谢,在皇宫门口和福全分开,然后心情颇好的回毓庆宫。
他没想跑太远,内城已经足够,趁汗阿玛不在将二大爷拉到他这边,等汗阿玛回来,就有人陪着他一起挨骂了。
老三老四年纪太小,挨骂的事情不能拉着他们,得找个能顶住汗阿玛发火的人,于是他和老四一致决定,这个被推出来挨骂的倒霉蛋,就是他们家好脾气的二大爷。
被他们推出来顶锅不全然是坏事,玻璃的配方不好搞,一旦搞出来就是暴利,他隐约记得烧玻璃需要注意的事情,到时候多给匠人些暗示,一定能用最短的时间成功烧出大块玻璃。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高手在民间,官窑的匠人手上都有绝活儿,再给他们和民间的窑之间弄个竞争机制,就不信他要的敞亮房子制造不出来。
为了能住的舒服,他也是煞费苦心。
“去内城?二伯同意了?”胤禛和胤祉惊讶的看向太子,难以置信的目光之下都藏着些跃跃欲试。
北京城分四重,紫禁城外面是皇城,皇城外面是内城,内城南边是外城,城墙之下有护城河,隔开的不只是布局,还有居住之人的身份,紫禁城住着皇帝,皇城住着皇亲国戚王爷宗亲,外城对他们这些住在还住在紫禁城的皇子来说,已经是个很远的地方了。
内城是元大都改建而成,前朝嘉靖皇帝为了安置人口才开始修建外城,奈何国库拿不出银子,所以只建了南边的部分。
先祖入关之后,内城只准八旗官兵和家眷居住,八旗泾渭分明分开居住来守卫皇城,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汉人大臣有些开始住在内城,也有部分满人搬到外城,内城八旗的界限也渐渐模糊。
不管是旗人还是汉人,只要是人都有享受的本能,内城划分的跟军营似的,打仗的时候行动迅速,太平年间住着可不舒服,和内城相比,外城的繁华热闹简直羡煞人眼。
内城的人想享受,外城的人想赚钱,禁令自然是禁不住,如今的内城虽然比不过外城繁华,但也不像刚入关时那般萧条。
太子爷点点头,“二伯同意了,你们记得回去和贵娘娘荣妃娘娘打招呼,免得她们担心。”
“好耶!”胤祉兴奋的跳了起来,一刻也等不及,带着太监跑回钟粹宫,他要内城玩啦,有二伯带着,还有二哥四弟一起,他也是出过门的大人啦。
胤禛看着老三跑远的背影摇了摇头,有些担心的问道,“二哥,真的去那么远吗?”
“二伯会安排妥当,不会有危险。”太子手里端着一盘点心,递过去让他拿了一块,然后摇头晃脑的想着接下来的计划。
去年年初,索额图被他们家汗阿玛狠狠的敲打了一番,革除了议政大臣、内大臣、太子太傅的职位,不过也没有踩的太狠,毓庆宫的大门依旧对他敞开。
他那位三姥爷性子不太好,生怕他和赫舍里一族没有感情,见了面就可着劲儿的提醒他的生母是谁,赫舍里一族待他又如何忠诚,他上辈子年纪小不懂事儿,对索额图说的所有话都深信不疑,结果一不小心翻车,连人带家族全带沟里去了。
这辈子回头想想,他上辈子真是太蠢了。
惨的何止是老四,还有他这个被汗阿玛亲手带大又亲手推进深渊的废太子啊。
还他娘的是二立二废!
胤禛注意到便宜二哥眼神的变化,放下点心赶紧起身告辞,“二哥,弟弟要回承乾宫和额娘商量出宫的事情,点心全留给你了。”
看这模样就知道又想起上辈子了,他不想在大庭广众下被眼泪汪汪的太子爷抱着悲春伤秋,活都活过来了,怎么还多了这些破毛病?
这个点儿胤祈午觉已经睡醒了,不回承乾宫教小家伙喊哥哥,难道要留在毓庆宫给太子当回忆过去的工具人吗?
太子爷托着脸看着一个两个都离自己而去,擦擦眼角不存在的眼泪,伸了个懒腰让何玉柱传话,他要见索额图。
玻璃当然不只有做窗户这一个用途,等玻璃厂建起来,能干的事情可太多了,官窑归内务府造办处管,正好趁此机会将乌雅氏的人解决了。
索三爷被革除职位后他们俩还没见过几面,一方面是避嫌,一方面是不知道该说什么,那段时间他刚回来,时不时还会把记忆弄混,也就没有主动找过索额图。
他那三姥爷没受过那么大委屈,也可能是被吓着了。每次过来都是问个安就走,生怕汗阿玛看他来的勤快再玩迁怒。
事情已经过了那么久,他应该也能想明白汗阿玛以后还要继续用他,只要他不那么嚣张,该是他的迟早会还是他的,不该是他的就是费再多功夫也是白搭。
当个完美的太子会让皇帝越来越警惕,那他就当个不省心的太子,自己过的舒坦还能让汗阿玛放心,这么好的主意他上辈子竟然没想到,果然,没见识过大千社会众生百态的小孩儿,就是容易被忽悠。
太子爷眯了眯眼睛,端起茶盏抿了一口,茶香回味悠长,正适合他这样的“老人家”。
汗阿玛立太子的时候他才刚满岁,还是个不知道能不能养活的奶娃娃,满人其实没有立太子的习俗,当时立他为太子,主要是为了稳定人心。
三藩正乱,汉人和满人的矛盾达到顶峰,民间人心惶惶,朝中也有大批旗人提议要放弃中原撤回关外,只要能收揽人心,汗阿玛什么手段都能用。
汉家习俗,立嫡立长,他是中宫所出的嫡子,储君乃是立国之本,立他为太子足以让朝廷里的汉家官员稳下心来。
至于其他人,大概都没把这当回事儿,当时都忙着收拾东西回老家,哪儿还在意立太子,皇上乐意就立呗。
汗阿玛在位的时间太长,他这个太子小时候为了稳定局势可以优秀,长大后继续优秀就有些不合时宜了,不光皇位上坐着的那个看不惯,太优秀了自己也接受不了一直屈居人下。
想想啊,三十多岁的大男人,模样才华样样拿的出手,却因为上头老父亲压着,天天吃了什么几时睡的看了什么书写了什么字还得被管,他不疯谁疯啊。
左右最艰难的时候已经过去了,接下来的兄弟再多,只要他不造反,汗阿玛就不会废了他,顶多拿着鞭子追着他,这都不是事儿。
与其成为认认真真、兢兢业业、直接登基也不会有人说什么的大清好太子,反过来当个聪明机灵、不务正业、让汗阿玛操心劳力、恨不得塞回娘胎回炉重造的糟心儿子才是正道。
他觉得比起自己的地位受到威胁,汗阿玛应该更喜欢随时随地教训儿子的感觉。
他可真是个贴心的好儿子。
康熙的銮驾刚走,宫里就肉眼可见的安静了下来,晚膳的时间还没到,佟佳皇贵妃正坐在殿中看书,胤祈在旁边的小塌上到处乱爬。
小家伙身上还是没有几两肉,胳膊腿儿都细细嫩嫩的,看上去很很不好养活,嬷嬷们站在两边守着,等小祖宗爬到尽头就手动帮他调转方向,爬到另一头的时候,另一个嬷嬷再把他转回去。
爬呀爬呀爬,怎么也爬不到尽头,倒把自己累的气喘吁吁不得不停下来。
胤禛回来的时候,小家伙正放空了脑袋躺在小塌上,听到哥哥的声音也只是转过头看了一眼,咿咿呀呀全当打招呼。
皇贵妃将书放下,把瘫在小塌上的小家伙抱起来笑道,“见到哥哥也不说话,哥哥该伤心了。”
胤祈动了动浅浅的眉毛,对要求很多的额娘一点办法也没有,只能乖乖的重新打招呼,“哥……哥哥……”
统统还叫不清楚,就不能再等两年吗?
叹气气.jpg
“胤祈真厉害。”经过那么多天的耳濡目染,胤禛已经和他们家额娘一样,不管小家伙做了什么,闭着眼睛夸就对了。
额娘说他小时候也是这样,听见夸奖饭都能多吃两口,咳咳,他有过的弟弟也要有,还要有额娘和哥哥双份的鼓励。
反正弟弟也喜欢。
胤祈这些天被扶着站起来的时候总是想蹦跶,没有想起来哥哥的力气不如嬷嬷,听到夸夸后忍不住又动了起来,结果不小心撞到他们家四哥的下巴,一大一小全都躺了。
皇贵妃无奈的将咿咿呀呀挥着拳头小家伙放到一边,终于体会到钮祜禄贵妃和宜妃抱怨的儿子精力过剩是什么感觉。
海棠站在旁边,看四阿哥捂着嘴巴不起来,以为他是撞疼了,上前就要给他揉揉,将胤禛的手拿开后看到他嘴唇上沾了血迹,吓的花容失色惊叫到,“主子,四阿哥流血了!”
佟佳皇贵妃脸色一变,将胤祈交给嬷嬷赶紧看过来,刚想开口询问,就看到大儿子皱着脸,吐出一颗带着血丝的小乳牙。
皇贵妃:……
再过几个月就是禛儿七岁生辰,好像的确该换牙了。
胤禛接过海棠端过来的清水,漱了几次将口中的血腥气冲走,怕额娘念叨宝贝弟弟,板着小脸说道,“额凉,鹅子没似……”
……
算了,他还是闭嘴吧。
作者有话要说:17:哇哦,统统制造出了流血事件,统统好腻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