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利的脑袋像是忽然无法运转一样,呆呆地停留在那个男人骑马而过的画面上,如同风暴中心的寂静,所有的色彩和动态都远离了,在可见的远处疯狂轮转。
突然之间,他无意识地倾斜了几寸,被猛地丢进回忆的狂乱暴风里。
四面八方涌现出汤姆的身影。
他从酒吧的幽暗里望过来第一眼的样子,他从楼梯上披着毛巾走下来的样子,他穿着刚买的深色巫师袍兜帽遮脸的样子……
那股心悸的熟悉和似曾相识终于化作实质,直穿透四肢百骸,把他的脊椎骨从头到尾刷过一层寒冰。
他微不可查地哆嗦了一下,伤疤开始酥酥麻麻地泛出冷气,呼吸之间便演变成挠心抓脑般的刺痒。
他发出一声难耐的呻吟,捂着伤疤跪倒在地,意识仿佛在悬崖边摇摇欲坠,分不清自己身处何处,为何而痛,为何而惧。
“哈利,哈利……”
邓布利多的声音确切地在耳边响起,但哈利并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哈利……你看到什么了吗?……抱歉……”
血液里的寒冷忽然驱散了一些,哈利头晕目眩地支起身体,一只有力的手撑着他站起来。
火焰的光把办公室涂成柔软的色调,哈利眼前显出透亮的橘色,恍惚意识到他们从冥想盆里退出来了。
“哈利,已经结束了。你怎么样?”邓布利多关切地问道。
“没……没事……”哈利倒在椅子上,努力平复天旋地转的晕眩感,“……伤疤……”
他又克制不住地按揉伤疤,它像个躁动不安的小兽,不断踩踏着敏感的大脑皮层,把乱七八糟的感觉揉成一团絮乱的风暴,他几乎失去了正常的平衡感,即使坐在椅子上也感觉世界在翻滚。
邓布利多轻轻扶着哈利的双肩,为他提供支撑,一双幽静的眼睛呈现出悲悯的色彩。
他刚想说点什么,却被壁炉的动静吸引了注意。
麦格教授的脑袋出现在火焰上方,急切喊道:“阿不福思出事了!伏地魔袭击了猪头酒吧!”
哈利的心剧烈地跳动了一下,从那种该死的晕眩感里挣脱出来,和邓布利多对视一眼,看到了老人显而易见的担心。
“不用管我,先生。”哈利抢先说。
“阿不思!”麦格教授催促道。
邓布利多深深看了哈利一眼,“在这里等我。”
他从壁炉旁的盒子里抓出一把飞路粉,麦格教授退了出去,邓布利多走进火焰,去了格里莫广场12号。
办公室只剩下了哈利一个人。
空气里唯有火焰熊熊燃烧的哔哔剥剥声,福克斯小小的身影抖了抖,不安地在栖木上挪动地方,墙壁上的肖像画空出了好几副,剩余的人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窃窃私语。
哈利耳朵里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咚。咚。咚。
像天边传来的巨大鼓点。
汤姆——汤姆·罗尔德——
他无声的念着这个名字,摸向口袋里的手机。
伤疤的跳动近乎欢快,全身的热量似乎都集中在了那里,和冰凉的手指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迟缓的按键声一字一顿地响起,哈利花费了比平时更多的时间编辑完短信,摁下发送。
[你在做什么?]
这是他混乱的大脑里唯一盘旋的念头。
#
子夜时分,灾厄突如其来,以雷霆之势降临刚刚打烊的猪头酒吧。
幻影移形的爆裂声接连在门外响起,不到一秒钟,酒吧的大门就被轰开,一队黑袍银面的巫师闯进来。
阿不福思当机立断地喊出了守护神,银色的山羊显现出身影,直接穿过房顶飞了出去。
食死徒的包围圈也成形了,十几根魔杖整齐划一地指着他。
“你们要干什么?”阿不福思举着魔杖,毫不示弱地怒吼,“已经打烊了,滚出我的酒吧!”
数不清的魔咒毫不客气地朝他射来,阿不福思的防御魔法没能全部抵挡,不幸中了僵直咒。
射中他的食死徒发出短促的欢呼,但其他人没有什么反应,而是自觉地让出一条通路。
那个唯一不戴面具的高个巫师走了出来,阿不福思心头一跳。
他的容貌隐在兜帽的阴影下,被混淆咒遮挡得严严实实。但阿不福思已然明了了此人的身份。
“让我们省去没用的寒暄,阿不福思·邓布利多。”
伏地魔抬起紫杉木魔杖,对准阿不福思的要害。
“告诉我完整的预言,还有邓布利多的一切。”
阿不福思愤怒地说:“钱都在柜台里,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伏地魔用一种轻缓的声调说:“这是你选择的……派力斯。”
一个戴着白色手套的食死徒应声出列,强硬地捏开阿不福思的嘴巴,把一瓶吐真剂灌了进去。
阿不福思的瞳孔骤然收缩,试图剧烈地挣扎,却被紫杉木魔杖更强力的魔法牢牢定住,连舌头的神经都被麻木得动弹不得。液体流过不受控制的喉咙,不少进入鼻腔,呛得他近乎窒息。
伏地魔毫无怜悯地等待药液灌完才减弱魔法。阿不福思立即强烈地咳嗽起来,满是胡须的脸上甚至能看出涨红的皮肤。
“主人,画像已经拿到。”二楼下来的食死徒过来汇报道。
阿不福思猛地抬头,恶狠狠地瞪他。
伏地魔加强魔法,他的姿势僵住了。
“很好。按照计划继续搜查。派力斯跟我走。”
他一手抓住阿不福思的后颈,甩给派力斯半截衣袍,二话不说地离开了。
廷塔酒堡设有专门关押战俘的地下水牢,四周都是不浮木的弱水,只有中央的祭台能够立足,头顶的天花板足有五米高,窄窄的天光从那里照进来。
阿不福思的魔杖被缴,双手铐在祭台中央的锁链上。吐真剂的药效已经开始发挥作用,他目光发直,浑身肌肉松弛,软弱地坐在地上。
派力斯循循善诱地引导着他说出知道的秘密,老人却显得异常顽固,即使在吐真剂的效用下也艰难地控制着自己避重就轻地说话,给派力斯的任务造成了极大的阻碍。
食死徒恼火地吐了口气,难耐地抽出手帕,擦了擦额头的细汗。
黑魔王在他身后轻笑一声,“不要紧,派力斯。”他走过来,微微俯身,抓住阿不福思的头发强制他抬头,“继续问,我能自己找到答案。”
红色的眼眸锋利又强势,仿佛能透过阿不福思的眼睛看穿思维。
不——
阿不福思试图闭上眼,架起大脑封闭术,但秘密随即不受控制地从嘴里吐露,他不得不竭尽心力去修饰语言,这样一来大脑封闭术又如纸片般被轻易粉碎。
食死徒特制吐真剂,情报专家的耐心讯问,以及当世最强黑巫师的摄魂取念。
他的心底一片绝望。光明和凤凰将要死于他手。
片刻,伏地魔露出了满意的微笑。混淆咒的效用逐渐从脸上褪去,派力斯不小心瞄到,问话的声音足足顿了两秒。
但那惊艳的笑容转瞬即逝,黑魔王忽然抬起目光,望向不知名的远方,微微蹙起眉。
“主人?”派力斯试探地问道。
伏地魔沉默着,闭上眼感受了一会儿,微不可闻地喃喃:“这比我预计的早……”
派力斯屏住呼吸,意识到不是自己插话的时候。
再度睁开眼的时候,伏地魔的表情已经恢复如常。
派力斯暗中一惊,那双标志性的红眸变成了黑色。
阿不福思被扔下,伏地魔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等我回来。”
话音未落,人已化作一团黑雾飘然而去。
#
哈利紧紧攥着手机,一眨不眨地盯着屏幕,好像这样就能催促电波那一端的人赶紧回复一样。
时间已经很晚了,没有回复也不奇怪。
他的大脑很奇怪地窜起这样的念头。
明明不是这样。
不是……因为这样的理由。
手机震了震,哈利差点吓得扔掉它。
他咽了咽口水,点开回信。
[加班。]
哈利的胃部难受地抽紧了。
和平时没有两样的信息,此时仿佛有了更深重的意味。
他再次敲下短信,指尖有些不听使唤。
[在哪里?]
这回的回信快得不可思议。
[家。]
哈利一下子从椅子上站起来,像被注入了力气,恢复了早已练成的打字速度,飞快地回复:[我去找你!]
他一个箭步走向行李箱,准确地摸出门钥匙,毫不犹豫地启动了。
彻底消失之前,仿佛听到肖像们的议论声。
“邓布利多不是要他在这等吗……”
“格兰芬多!……”
他已经出现在伦敦市中心的高级公寓里。
客厅里没有开灯,落地窗外的星空洒进来一层淡淡的微光,把室内熟悉的陈设蒙上一层轻纱。
哈利一眼就看到了沙发上亮起的屏幕光,一个朦胧的黑影坐在那里。
他一步步走过去,心脏越跳越快;同时却升起一丝微弱的、不管不顾的满足。
他思念他。
手机忽然啪地合上,客厅里的最后一点光亮消失。
但哈利已经靠得足够近,能够看清月光下男人精致漂亮的五官。
和冥想盆里的汤姆·里德尔几乎一模一样。
伤疤又在发痒了,但哈利没管,只一眨不眨地和他对视。
他们谁也没说话。
哈利的心开始下沉。
他努力等了好久——也许是几十秒,也许只有几秒,但他觉得非常久了——没有等到任何话语。
最后,哈利只能开口,声音微微嘶哑:“你……是谁?”
话一出口,自己先吃了一惊,仿佛根本没想过会问这个问题。
那双漆黑的眼睛好像更深邃起来。
“闭上眼,哈利。”他轻声说,“我有东西给你看。”
哈利深深地注视那双眼睛,不确定自己是否真的可以照做。但他的眼皮擅自朝下沉,缓慢地垂下了。
又过了一会儿,他才彻底闭上眼睛。
黑暗从四面八方涌过来。
他好像回到了四年级面对匈牙利树蜂的时候,意识强烈地感知起身体的每一个角落,心脏猛烈地跳动,皮肤因为紧张和恐惧而刺痛……同时,他又好像抽离于此地,在无垠的虚空里俯视着客厅,感知到沙发上的人站起来时细小的衣料摩挲声,向他靠近的微弱气流和淡淡的温度。
他意识到自己这一次正背对着凶兽的獠牙,后悔闭起了眼睛。
但他的眼皮反而闭得更紧,微微颤动着,生怕他提前睁开。
脑海又一次失去了内容,变成一滩静止的沼泽,所有的思考都被无声地吞噬进去。
直到他忽然感到衣兜一轻,大脑立即反应过来——
那里装着魔杖!
他的血液近乎凝固,失衡感像雷霆风暴般归来,压抑已久的思维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倾覆——
他不该相信——不该犯蠢——这是错误的——可怕的错误——
他是——他怎么会察觉不到——彻头彻尾的骗局——
他会死在这里!
哈利眼冒金星地踉跄了一步,慢半拍的发现手里拿着一个东西。
他稳住身形,定睛一看,真真正正停止了呼吸。
紫杉木魔杖。
在墓地里,阿兹卡班外的草地,伤疤连接里的视角,无数次的噩梦里见过的,苍白的,代表着黑魔王恐怖的,紫杉木魔杖。
“这个解释足够吗?”
哈利呆若木鸡地抬起头,看到他正半垂着眼,拿骨节分明的手指丈量着冬青木魔杖。
感觉到哈利的视线,他抬起眼,深邃的黑色从那里退去,鲜红色像血液一样流进来。
伏地魔。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