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先生很抱歉，我们无能为力。”
肖言对上医生怜悯的眼神木然地点点头，这是他治病的第五家医院，相同的检查结果和大同小异的话。
每一个都在告诉他，肖言你要死了。
不存在侥幸，不存在误诊。
肖言从来没想过自己会英年早逝。
一个月前他在岗位上突然晕倒，送进医院后医生告诉他：该吃吃该喝喝，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不要给人生留遗憾。
他这病是急性脑瘤，一天一个样，动手术没用，全世界得这病的没一个是治好的。
肖言告诉自己，不用再查了，他真的要死了。
可他才25岁啊，他才刚刚付了首付，新房还没住进去，人生才刚刚开始怎么就要死了呢。
肖言全身力气像是被抽空了蹲在医院门口的阶梯上，绝望无助，他很想大哭，很想发泄。
“哇啊啊啊，我命好苦啊，我命好苦啊，为什么是我！凭什么是我！老天不公平，我不要死，我不想死啊！！1
旁边突然传来撕心裂肺的嚎哭声，肖言眼泪还在眼眶里打转，绝望的情绪还未发泄，旁边一个中年大叔已经不管不顾、毫无形象地摊坐了地上，抱怨老天的不公。
“我上有老下有小，怎么就得了癌症了，为什么啊，我不就多抽了点烟，其他人为什么没得，就我得癌症1
中年男人哭的毫无顾忌，鼻涕横流，脸上是同样的绝望无助。动静太大，引起路人围观驻足，不一会医院的安保人员便把人劝住了，带到了休息区。只是周围的人难免指指点点，或小声议论可怜，或骂活该：谁让管不住嘴抽烟的。
肖言在其他人注意到自己之前离开了，他做不到中年人那么放肆发泄自己的情绪，就算是死他的偶像包袱也是一吨重。
医生告诉他，他生命随时可能结束，好在这病不折磨人，平时不痛不痒，一发作要人命，也算留给他最后一丝体面。
他不想死，真的不想死，可是自己不想死有什么用呢，国内最好的医院医生都放弃了他，渺小的他只能接受命运无情的作弄。
回到出租屋，肖言先是肆无忌惮哭了一会，脑袋发空的发呆，等缓过神，开始清算自己的财务，因为买房，他花光全部积蓄，手中仅有最近几个月的工资，两万多元钱能做什么呢，给自己买一个好看的骨灰罐么！
瘫在沙发上，肖言呆呆看着窗外渐渐暗下，然后是一盏一盏灯光亮起，然后再重归黑暗。
迷迷糊糊睡过去，他突然被一阵奇怪的哭声惊醒。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迷迷糊糊中，他听到了哭声，声音不大不小，忽远忽近，在寂静的出租屋内听着分外渗人。
肖言扶着额头慢慢起身，缓了好一会儿才完全清醒。
环顾屋内，声音是从卧室传来，肖言打开灯推开门，根据声音他从衣柜最下面一层找到一个铁盒子。
看着熟悉的铁盒子，肖言愣了愣，这是他小时候的宝箱，里面装着他喜欢的小东西，后来他离开老家把这盒子也带上了，搬家的时候都没忘，一直带在身边，只是他在这里住了有五年了，差点忘了这东西。
哭声是从这盒子里传出来的，声音断断续续，似乎还有说话声。
一个尘封多年的铁盒子里有说话声，听起来就渗人。可如今的肖言都要死了，胆子一直大的他现在更是不虚，直接搭上扣子，翻开盖子。
没有想象中的惊悚画面。
里面放着几个小玩具和颜色鲜艳的石头。
耳边的声音还在继续：【呜呜、太可怜了，女主太可怜，刚刚生了娃就被人撵了出去，太可怜了？
……这声音非常的温和，是一个上了年纪的女性声音，没有了铁盒子的阻隔，听起来一点也不吓人了。
肖言眨了眨眼，定睛一看，在几块红色石头中有一个鹌鹑蛋大小的白色石头发着淡淡的光，要不是光照在旁边红色石头上他差点忽视过去。
他没动，视线移向了铁盒子框上，上面竟然投影着缩小的屏幕。
竟然有一个十厘米宽的屏幕，此刻正播放着某狗血家庭剧！
那电视剧他还看过，为了找素材他把女主被恶婆婆欺负的场景看了好几遍，直看得他肝疼牙齿痛。
那么，现在是什么情况呢？
他家里有一个石头蛋在看肥皂剧？
肖言呆了呆，石头蛋似乎没有发现他，看电视剧看的聚精会神，随着女主被虐不时还有同命相怜的哭声和吐槽声。
他沉默着，等一集播完，才伸手把石头蛋握在手中。
触感微凉，是石头的感觉。
直到此时，石头蛋才发现了他，温和的声音在室内响起，感情丰沛带着他老家的方言语气：【咦，这不是肖娃子嘛，抓我干嘛，难道又要拿我去打小鸟？
【哎呀，怎么死气这么浓？肖娃子要死了吗，年纪轻轻一定没孩子吧，唉，太可惜了。】
【一晃十几年过去了，这小子长的越来越帅了，就是命薄咯。】
石头蛋身上的微光闪了闪：【可惜了呀，要是女娃子还可以抢救一下，男娃子莫办法咯。】
石头蛋如同长辈般温和的声音在屋内回荡，带着浓浓的惋惜。
肖言眼眶微微泛红，低头盯着石头蛋，轻声道：“你是谁？”
【呀？石头蛋突然叫了一声，微微闪烁着的光也停了，几个呼吸后，那声音才犹犹豫豫响起：【肖娃子，你听的得见我的声音？】
肖言捏了捏石头，点头道：“听得见。”
石头蛋光亮闪了闪，一道淡淡的光束从石头蛋身上发出扫过肖言的全身，好半晌才说道：【……还有一个小时的寿命……只有将死之人才能看见听见我。】
肖言抿了抿唇，喉头发紧，声音沙哑道：“一个小时？”
【是啊，回光返照，能看见别人看不见的东西。】
肖言沉默许久才问道：“你是谁？”
石头蛋闪了闪道：【我是生子系统，退休在这里养老呢。】
“生子系统？”
【对啊，一个帮助人生孩子的系统。只要绑定了我生了孩子就有积分拿，积分可以换东西。】
世界无奇不有，没想到家里竟然有传说中才有的系统。
肖言低头看着石头蛋道：“我的母亲是不是绑定过你。”因为这颗石头是在他母亲留下的化妆盒找到的。
石头蛋并不隐瞒：【对啊，你的母亲生了你可是得了十五万积分，她换了许多黄金呢。】
肖言默了默，“黄金？”
【对啊，黄金，十五斤黄金，可以换一大笔钱呢？
肖言的母亲在他五岁的时候跟人跑了的。小时候家里穷，父亲又爱喝酒，母亲一向是沉默寡言的。肖言记得那是一个春天，天气非常的好，母亲穿着她最喜欢的白色裙子离开了家，然后再也没回来。
如果母亲真的有十五斤黄金，她为什么还要跑？
似乎知道肖言的想法，石头蛋道：【你母亲后来又怀了一胎，但是因为劳累不小心掉了，被扣了十万积分。后来她便带着五斤黄金走了。】
肖言低垂下头，“她没有带走你？”
石头蛋闪了闪道：【堕胎自动解绑，她只记得黄金已经忘了我。】
这么多年来，肖言经历了很多，见识了很多，对于人性他了解很多。每个人都想过好日子，他的父亲不是良配，母亲为自己活没有错，她只是不够爱他罢了。
“那你一直在这里？”肖言看了看铁盒子，他父亲在他十岁的时候喝酒倒在了寒冬的街上，他初中毕业后离开了老家，石头也带在身边，一直被锁在漆黑小盒子里。
难道不寂寞，不害怕吗？
肖言低声道：“对不起。”
似乎看出了他的想法，石头蛋柔和道：【作为一个退休系统，我什么地方没去过看过，我要离开只不过是花费一点能量的事，不关你的事呀，是我自己不想离开。在什么地方都无所谓，其实我挺喜欢盒子里的，安静不被打扰可以尽情看剧，为女主打call，在哪看都一样。】
不管怎么样，是肖言把石头关在了铁盒子里十几年，他马上要死了，能弥补一点也好，于是他说道：“有什么事可以帮你吗？”
石头蛋闪了闪，【你把我放在阳台上吧，许久没晒月光了。】
肖言把石头蛋放在阳台花盆里，栀子花开的满盆都是，洁白的花瓣散发着浓郁的花香。肖言深深吸一口，露出今天晚上第一个微笑，“这里可以看见外面的公园，每天都有许多人，每天都很热闹。”
【谢谢啦。】石头蛋不停的闪烁着，看着外面的景色感慨道：【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物是人非埃】
生子系统是一个退休养老的系统，它很少活动，大部分时间在沉睡，清醒后也是在追剧，它们的时间太漫长，对时间的流逝已经没有了感触。
只是它看着眼前的青年，不免生出惋惜。
肖言是它退休后绑定的第一个宿主生的孩子，从小乖巧懂事，四岁便能帮母亲煮饭干活，五岁便开始照醉酒的父亲，即使生活有诸多不如意，但他总是带着微笑，好好生活着。只是命运爱作弄人。
只有不到一个小时生命，肖言做不了什么了，想了想他给房东太太写了一封致歉信，很抱歉死在出租屋里，然后把自己的东西全部收拾在一起，让房东随意处理。
最后他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躺在阳台的躺椅上，阳台上种着两排栀子花，肖言在迷人的花香中拨打了110。
“喂，你好，我是住在月光小区1栋2单元303的肖言，我马上就要死了，不……我没有开玩笑，麻烦你们过来收拾一下尸体，很抱歉给你们添麻烦了。不，我真不是开玩笑。我得了绝症，治不了了，也许几分钟后便断了气，我的卡号是，密码是，如果你们方便的话请帮我买一个有着栀子花图案的骨灰盒。真的非常感谢。”
挂了电话，肖言闭上眼，眼泪还是忍不住落下来，孤孤单单死去，他这一生过得何其悲哀。
在一阵眩晕中，肖言失去了意识。
而被他放在花盆中的石头系统却突然飞了起来，直接从肖言眉心钻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