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花传染性极强,一人得病必定染及一室,一室得病,极易染及一宫,且天花死亡率极高,十个里头七八个都救不回来,如此一时之间,后宫人心惶惶,对慧贵妃宫苑及其宫人,唯恐避之不及。
尤其是还不曾出过天花之人,以及那些皇子、公主以及身边伺候的人,生怕一个不小心便危及自身。
不得已之下,慧贵妃只得下令暂时封锁了她所居住的宫苑,一应饮食均由宫中小厨房提供,太医日夜在一旁照料,不得离开此处。
而慧贵妃因为心疼自己儿子,也是日日照料在侧。
旁人感慨为人母不易,感慨慧贵妃的舐犊情深,但感慨归感慨的,却是谁也不敢前去看望,顶多就是挑些补品的,着人送到宫门口也就是了。
这送来的补品里头,便包括了来自太子府以及安国候府的。
“六皇子这病,来的当真是快,也是时候。”夏征烨笑道。
秦叡泓看了他一眼:“你的意思是六皇子之病不是天灾,乃是人为?”
“太子以为呢?”夏征烨笑容不减,但里面夹杂了丝丝寒意:“前脚刚和卢侍郎提及有关太子是否取而代之的事情,后脚六皇子便得了天花,岂非过于巧合?”
“太子殿下不以为,这是卢少业串通慧贵妃,以求自保之举?”
秦叡泓不以为然:“兴许有这个意思,只是得看六皇子这病,能病到何种程度。”
“倘若不过是得了天花,过上几日病情痊愈,脸上不过是落下几个坑坑洼洼的疤而已的话,那便是卢家乃是慧贵妃想着见风使舵,此人便是用不得,更是留不得。”
“可若是六皇子病死了,那卢家乃是慧贵妃,倒也构不成威胁。”
若是病死了,无论是真死还是假死,这世上便没有了六皇子,也就永远和皇帝之位没有了任何的关系,如此便是足以说明这卢少业与慧贵妃没有谋求皇位的心思。
若是如此,留下他们,也不是不可以,倘若卢少业往后能尽心竭力辅佐他的话,倒是也可以给了慧贵妃母子一生富贵。
秦叡泓这般说,夏征烨却是目光微敛:“太子殿下所言极是,是小王多虑了。”
“安国候也是为本宫考虑,无妨。”秦叡泓抬手。
“只是先前小王向太子殿下所提及之事,不知太子殿下何时动手。”夏征烨道:“一应事情,需早早打点,确保万无一失为好。”
“此事……”秦叡泓略顿了一顿:“兹事体大,容后再议。”
也就是说,暂时并不想动手。
“是。”夏征烨微微耷拉了一下眼皮。
六皇子天花之症,似乎越来越严重,身上的脓疱也是越来越多,整个人可谓气若游丝,没有什么气力,所吃下去的东西,更是大半都吐了出来,人日渐消瘦。
连太医都是摇了摇头,只说是回天乏术。
慧贵妃因此每天茶不思饭不想,终日以泪洗面。
卢少业也因此时常入宫探望,次数越多越多,呆的时间也越来越长,只让人觉得这其中状况不好。
而秦铭晟,似乎对此没有任何的表示,不曾前来探望,更不曾吩咐人送任何东西过来,似乎从未有过这个儿子一般。
反而是带入尚阳宫的年轻姑娘越来越多,外头传言更是四起,说被杀害取腹中胎儿心头血的有孕妇人数量也越发的增多。
宫内外此时似乎都蒙上了一层的阴霾,只让人喘不过来气,只让这漫长的冬日里头,越发的寒冷,阴沉。
上一次大雪所留下的积雪还不曾完全消融,这天上,又纷纷扬扬飘起了雪花。
今年的雪似乎特别的多,都说瑞雪兆丰年,但雪这样的多,这样的大,便是让这冬日比往常更加寒冷,对于许多穷困百姓来说更加难熬。
各地雪灾和冻伤、冻死人的折子,如雪花一般的,送往京都,只让秦叡泓对此头疼不已。
开仓放粮,赈济灾民,不过都是短暂应对之策,为保证国库,还不得不变相增加一些别的赋税,长此以往,不是办法。
尤其是以这些想粉饰太平,掩盖秦铭晟的那些罪行,是无法长久的。
秦叡泓叹了口气。
“太子殿下,皇后娘娘吩咐人给您送了东西过来,更是交代请太子殿下务必亲观。”有人禀告,手中拿着一个极大的锦盒。
秦叡泓放下了手中的毛笔,让人放在了桌上。
这段时日不太平,皇后这边反倒是十分平静,平日里不过就是着人送些汤饮补品的送过来,到是让秦叡泓颇为欣慰,更是感念自己母亲对自己的关怀。
现如今送了东西过来,秦叡泓也是有些好奇皇后究竟会送什么。
而打开锦盒,看清里头的东西时,秦叡泓顿时一怔。
送来的不是旁的,而是一件龙袍。
正黄色在烛火的照耀下显得越发的光耀,但也让他觉得刺眼,上头那绣着的九条五爪龙纹,活灵活现,似乎随时都要腾飞起来了一般。
这样的龙袍,看的人事热血沸腾,更是看的秦叡泓胆战心惊,只觉得喉头艰涩,颇为困难的咽下了一口唾沫。
待回过神来时,秦叡泓手忙脚乱的将那龙袍收到了锦盒之中,只有些声音沙哑:“你是说这东西,是母后让人送过来的?”
“正是,皇后娘娘亲手交到奴的手中,让奴送过来的,更是叮嘱,此物十分重要,务必请太子殿下好生保管。”来人朗声答道。
“本宫知道了,你先回去吧。”秦叡泓尽力压制了内心的复杂,只待那人走后,才长长的松了口气,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头。
目光在那锦盒上头来回打转,双手更是不知道究竟该放在哪里,翻翻奏折,又提起毛笔,最终都还是放了下来,只去摩挲那从锦盒露出来的龙袍一角。
俞氏特地让人送龙袍过来,寓意明显,便是鼓动他要发动宫变,逼迫秦铭晟去做太上皇,让他继位成为新帝。
那么,他此时,该怎么做?
秦叡泓心情复杂,激动中更带着些许的不安与犹豫,半晌之后,抬手唤人:“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