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坐回奶茶店的五条檩内心毫无波动。
他看着桌子对面的五条悟垂着头,一只手支着头,另一只手捏着吸管搅拌奶茶。墨镜搭在他的鼻梁上,从上侧空隙隐约可窥到几分他雪白的睫毛和掩藏其下的一抹蓝芒。
“盯着我也不能当奶茶喝啊。”五条悟头也没抬,但是任谁被注视这么久都不会没有感觉的吧,更何况他可是六眼诶。
五条檩默默的搅了搅眼前的咖啡……没搅动。
啊……这是个鬼的咖啡,这里面的加的糖比他喝一个月咖啡加的都多。
都从液体变成半凝固的固体了呢,他该庆幸他早有准备提前喝了几口才没让咖啡溢出来吗。
始作俑者五条悟甚至还得意洋洋的说:“这样就没有那么苦了吧,真不知道为什么檩总喜欢喝这些味道奇怪的东西。”
咖啡可是生命之水啊……神代束有话想讲。
五条檩只是有些无奈的看着五条悟的表情,觉得挺像一只明知道自己做过了但还是理直气壮的大猫。
嗯,完全一致。
“悟君今天不出任务吗?”
五条檩试图发动语言进攻,转移五条悟的注意力,现在这咖啡他要是喝一口,怕是下半年就不想碰了。
“是故意推掉的。”五条悟扯出一个恶劣的笑容,“杰跑掉了,身份不明,但一直由我担保的枳也消失了,况且又牵扯到了横滨……真想亲眼看一看那些老橘子急到跳脚的模样。”
五条悟毫不掩饰他的目的。
现在那些老东西可没有时间打扰他和檩。
五条檩居然真的顺着他的话说:“会有机会亲眼看到的。”
“果然檩也没有表面上那么规矩嘛。”五条悟挑了挑眉,他怎么能不知道五条檩到底是怎样的性格。
“说起来,马上就是交流会了吧悟君。”五条檩继续选择转移话题。
“嗯哼,这一届是悠仁他们,我不是很担心,倒是檩你接下来准备做什么。”
五条悟是很了解五条檩的,哪怕连他自己都知道自己现在只是虚影,他也会去做他想做的事情,他要做的事情。
“我接下来要去找一个人,悟君不用担心,很快就能解决。”五条檩的眼前闪过那场血雨前老人慈祥而诡异的笑容,以及那一声呼喊。
同样是死去的人再现,但五条檩总觉得事情不会这么简单,他必须得去跑一趟。
五条悟没有再多说什么。
他看着五条檩搅弄了半天的咖啡,却没有再喝第二口,看着五条檩像是什么都不知情般起身要离开,他一直看着,直到五条檩向他告别,然后离开奶茶店。
五条悟这才向后一躺,靠在椅背上。
墨镜后的蓝眸前所未有的划过迷茫,随即又极快的,像是先前都是错觉般重归寂静。
有很多他先前不懂的,弄不清楚的事情终于知晓了谜底。
在医务室,在家入硝子面前。
直到五条檩亲口说出事实的时候,他才明白为什么那时候的檩像是被刷新重置了一般。
大概……是因为他说出了想要留下对方的字眼吧。
心甘情愿的死去……没有牵挂和羁绊的幽灵,在鬼节重回世间看望自己现世的亲昵之人。
见了之后,就了却了最后的念想了啊。
真的,留不住吗。
——怎么可能,他可是五条悟啊。
五条檩并非全无头绪,他很清楚那个“人”的突然出现,还有那场血雨,都是为了救那个叫真人的咒灵。
连咒灵都学会了抱团,真是时代变了。
在当时血雨初下之际他就已经让系统留下了数据信息,只要那个“人”再有动作他就能极快的去追踪到。
恰好,就是现在。
五条檩顺着系统的指引,他一路沿着偏僻的小巷,路过那些在恐怖漫画中最常出现,用来渲染气氛的场景,最终看到了一处废弃许久的烂尾楼。
看上去就很像反派所在的地方呢。
五条檩没有轻举妄动,况且他也并非是一头热的就赶了过来,如果真是那个“人”,绝对不会是他的对手的。
在吩咐了系统做好一切后,他才敛了敛气息,走了进去。
毕竟,这可是一个重要的转折啊。
五条檩不会错过这个机会的。
但他从未想到他会看到这么一幕……
一路走来地板上都是血,不知从哪流出,也不知要流到何处,很浅的一层,随着时不时的泛涟露出原本小片原本的地板,却也因为被浸泡许久,而浸上了颜色。
五条檩要找的人就盘膝坐在鲜红之上,他身上的和服染了颜色,面容慈祥和蔼,他的身前躺着一个人,根据颜色判断应该是已经死去。
“你来了。”
他的语气听上去并不意外,“檩果然还是那么优秀呢。”
他用长者的语调称赞后辈般。
“……”五条檩没有在意地板上的鲜红染上了他的鞋袜,他慢慢的走了过去,“你不是他。”
五条檩紧紧盯着对方被掩盖在头发下的,若隐若现的缝合线。
“不用那么紧张。”老人像是不懂他话中的含义般,他拍了拍自己的腿,语气亲昵:“过来坐,像曾经那样。”
“只是今天没有招待的樱饼,也没有茶水。”
五条檩走到了他的面前,然后毫不在意般,盘膝而坐。
鲜红顺着他的裤子,衣摆慢慢的向上攀爬。
他们坐在鲜红之中,以面而对。
老人的混浊的眼眸中的神情慈爱又温柔,像是在看自家被寄予厚望,不断成长的晚辈。
“不管过去了多久,檩还是那么优秀又自我,考虑好了吗,继承我们的衣钵,权势,荣誉,财富,这些常人梦寐以求的东西,只需要你搭上我的手,就能尽数拥有。”垂垂老矣的老人语调平静缓慢,像是无数次在那处樱花飘零的别院促膝长谈般。
五条禾也。
五条檩终于想起了对方的名字。
“我拒绝。”
“……我的咒具是你动的吧。”五条檩像是把眼前的“人”认成了他记忆中的那个看似慈祥,但实际上虚伪又贪婪的老人。
可……教会他许多的,也是他。
“我是在救你啊。”他语调温柔,声音喑哑,“毕竟,连檩自己都认为,术式被毁,连外表都不再完整的五条檩,再也没有机会和你想要追随的神明并肩了。”
“我怎么舍得我看好的孩子,最后受不了,一步步的崩溃呢。”
五条禾也像是真的这么认为般,他满是皱纹的脸上挤出一个枯萎的,但隐约还透着诡异的,却能用溺爱来形容的笑容。
“啊……真让人苦恼。”五条檩只是静静的看着他,他的语调一如既往的平静,旋即露出有几分苦恼的表情,“刚进门的时候我就察觉到了这里的异样……”
“不过说起来,角色扮演是挺好玩的。”
五条檩垂眸勾了勾嘴角,那双总是平静内敛的墨蓝色眼眸中流露出不属于他的疯狂和愉悦。
五条禾也这才察觉到了不对。
先前有来有往的试探被撕开。
“原来是这样吗……”
原来不是“复活”,而是像他这样的“夺舍”吗。
他慢慢的凑近,然后扯出笑容,露出嘴里已经快要掉光的牙。
“真是奇怪,连五条悟也会被骗到吗?”五条禾也,不,或者应该用羂索来称呼他。
能够蒙蔽“六眼”的夺舍吗……真让他对夺取到这具身体有了更大的欲望了呢。
先前用来承载他的身体已经坏掉了,这具提前换的,为了这个计划的尸体现在也快到承载的极限了。
他迫切的需要新的躯壳。
而在他的计划中,没有一具比五条檩更合适……只不过,看来他是遇到了“同行”?那他真是更加的——更感兴趣了呢。
他抬起手,表演了一波什么叫开窍,字面意义上的,他像是拉拉链般,顺着脑门上的缝合线拉开,露出一个大脑状的“生物”,上面还有着一张嘴。
有液体顺着脑门淌下,嘀嗒进血中。
这一幕真适合画恐怖漫画啊。
但五条檩的面上仍然没有什么过多流露的情感。
“其实我还是很尊敬你的。”五条檩没有去看那个大脑状的生物,他看着那张表情枯槁,但又平静的老人的脸庞,“所以啊……”
“我来救您了。”
五条檩迅速的从口袋中抽出一把**,那是一把一级的咒具,他猛然挥出,那个大脑状的咒灵只是张大了嘴。
在那一抹寒芒划过的刹那,那具一直在地上躺着的尸体动了,脑状生物不知何时消失,地上的血液也像是被吞噬了般消失的极快,露出他们刚刚坐的地方的地板上的阵法。
“小看你了呢,明明听说没有了术式。”
地上的尸体仅仅是眨眼,便像是活了般,他站了起来,向后一撤,拉开距离,碎发掀起间露出一张年轻的脸,以及还没缝合好,露出大片脑状物的额头。
“真是的……打乱了我的计划。”
羂索头疼的说着。
五条檩只是沉默的接住因为失去操纵者,软下来的老人身体。
但顷刻间,那具尸体便像是尘埃散去。
是脚下的阵法。
是连残余的咒力都被吞噬干净才消失了吧……五条檩是能感受到的,咒力在一点点的消失,被吞噬。
不过,如果换个人应该是察觉不到的吧……毕竟吸取的太少,也太缓慢。
羂索挂上势在必得的笑容,“感觉到了吧……以及啊,在阵法运转的那一刻起,里面的人就绝无可能出来。”
听上去是不错。
但……可惜了。
五条檩露出怜悯似的神情,他看着笃定他逃不掉,所以慢条斯理把缝合线拉上的羂索。
五条檩依然维持人设的冷静以对。
羂索的笑容越来越狂妄。
马上,他就能拥有一具准特级资质的新身体了。
即使没有术式,但在功能性和完整程度上,这具身体是完美的。
“是这样的……我是个开挂玩家。”
五条檩忽然露出一个笑容。
这个笑容配上漆黑与暗红交织的背景有些诡异。
羂索睁大眼睛,他的眸中映出一道身影,那是个拿着刀的少年,月灰长发被髙髙的挽起,随着他的动作在空中舞出一道漂亮的弧度。
“尘之呼吸。”
“烬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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