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念头略有些疯狂,可梁晓想来想去,当排除了一切的可能性之后,这个疯狂的想法反倒是最合情合理的那一个。
“你再去查查,最近厂长是不是跟首都那边的人有来往,林家的。”
秘书愣了下,但并没有多问,他第二天就带来了消息。
“厂长和首都的一家外贸公司在谈合作,想要出口一些设备。”秘书顿了顿,“那家贸易公司叫荣林外贸。”
还真是。
梁晓这下算是明白了。
“我知道了,帮我订车票,我去找阮文催债。”
秘书苦笑,“单程的,还是往返?”
他这个岗位的工作,多多少少也会知道些什么。
这次厂子里怕不是要跟阮文撕破脸,真要是闹得不好看,那只怕是和那边的往来就彻底断了。
梁副厂长的大单全都来自阮文,没了这个大主顾,他的日子也不好过。
“瞎说什么呢,咱们厂子姓社,厂长一句话就能开除我?”梁晓说这话时笑吟吟的,“就当我是去度假好了,一年到头的忙活,现在清闲点,不好吗?”
“您能想得开就好,有什么事情我第一时间联系您。”
梁晓倒是想要一走了之,可他拖家带口的,哪能说走就走?
先去阮文那边看看吧,起码先把这件事跟她知会一声,省得那边出招了,阮文还不知道,那就不好了。
踏上火车前,梁晓在车站的电话亭这边打了个电话。
简单说了两句,“我可能得去你那边蹭吃蹭喝一段时间。”
“您是债主,我可不得好吃好喝的伺候着?”
阮文挂断电话后在那里发呆。
祝福福竟然想了这么个招,挺厉害的啊,学会了釜底抽薪,想要在资金链上玩死她。
不过这一招阮文并不怎么担心,她更为在意的是,祝福福和一机厂那边联系上,是不是意味着自己的那些设备,对她而言并不是什么秘密了?
梁晓既然给她打了这通电话,想必也做了些安排,阮文没有再多说什么,等着人来到后再说吧。
她发呆的时间有点长,这让陶永安有些奇怪,“怎么了?谁打来的电话?”
“梁晓。”阮文捏着话筒,“陶永安,你说如果我们自己搞一个机床厂的话,得多少资金?”
陶永安正在喝水,听到这话险些没被呛死,“你疯了?”
搞机床厂,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没疯,我这不是在问你可行性吗?”
“不可行,不可能,咱们不是说好了做家电和家化吗?你咋又想搞机床厂,我跟你说你要做这个的话,你别说是两千万,你再弄来两千万都不够。”
他还真不是危言耸听。
阮文迟疑地看着他,“你还挺清楚?”
“当然,你以为我没考虑过这件事?我之前有去问过梁晓他们好吗,不光是机床的问题,技术工人哪里找,你还需要和炼钢厂搞对接,不然你的原料哪里来?还有锅炉,还有各种杂七杂八的东西,就算是一头羊是放一群羊也是赶,你艺多不压人完全不在乎这个,可是阮文咱们的钱不够啊。”
现在就欠了银行两千万呢。
“知道了,那我问问,找找合适的军工企业,让他们发展这方面的副业。”阮文很快转变了思路。
陶永安:“……”你这执着的有点可怕姐妹。
“为什么要搞这个,梁晓那边出什么问题了吗?”
“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放弃这么个合作者?”阮文叹了口气,“等过后天他来了你就知道了。”
陶永安很少看到阮文这般沮丧,他有些忐忑起来,“其实没事的啊阮文,咱们现在的生产线也足够应付了,一时半会儿就算添置不了生产线也没关系的。”
不明真相的陶永安尽可能的去安慰阮文,这换来阮文的轻笑声,“那要是这生产线并非咱们独家拥有呢?”
“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呢?
阮文已经想到了最糟糕的事情,他们的生产线图纸泄露,而且是被泄露给自己最不喜欢的那个人。
即便能够去控诉,她赢的几率有多少?
这又需要耗费多少的精力和时间?
即便是最后自己赢了,得到的结果又是什么?大概一句不痛不痒的道歉罢了,若是对方再狠一些,直接把那些图纸散播出去……
到时候阮文哭都没地方去哭。
这个可能性不是没有。
阮文得做好最坏的打算。
在梁晓通知她的时候,她就得想后路了。
不过还不知道梁晓那边具体的情况,阮文也不好说什么,这会儿心情有点乱,索性去对面厂子里找陈主任聊一聊。
陈主任或许能够给她一些建议,更为成熟的建议。
不过阮文扑了个空,陈主任人不在。
“陈厂长去开会了,省里头组织的会议,号召各大工厂扩大生产,其实就是想解决现在城里无业游民太多这个问题。”
没有工作的人多,但这些人又得吃饭,生存受到威胁的时候,总得有一些解决的办法。
省里头自然是希望工厂招工,起码给人口饭吃,不然拘留所压力太大,想要塞人都塞不进去了。
阮文皱了皱眉头,“那陶会计呢?”
“银行那边打电话过来,小陶主任去银行了。”
小会计有些迟疑,“看着小陶主任脸色不太好,也不太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阮文了然,“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等她们回来就知道了。”
她也没什么事,从书架这边找了本书坐在那里看。
那是一本科幻小说,阮文看的有些入神,等听到有人喊“陶姐”时,她才发现陶永晴回了来。
小会计被赶了出去,陶永晴看着阮文的神色有些为难,“银行那边问还款的事情,虽然也没直说,但是多少有些催促的意思。”
“咱们贷款一年,不到最后期限,就算是他们催也不用管,何况也没明说。”
陶永晴自然明白这个道理,“可是为什么银行忽然间这样?”
“有人施压了呗。”阮文眼底闪过一丝嘲笑,“没事,不用管。新来的工人怎么样,和香港那边对接好了吗?”
“嗯,我已经和刘经理对接好了,不过他虽然看好这个市场,但还是希望先小规模试一下,如果销量好那就大规模的引进出口国外。”
“那就行,有香港那边托底,咱们的贷款怎么说也能还上,你不用担心。”
陶永晴怎么可能不担心?
她是做财务的,最关心的就是钱的问题,技术方面她不懂,管理方面她需要学习的地方还很多,不关心钱又关心什么呢?
“阮文,咱们是不是发展的太快,惹人红了眼?”
这种事情并不稀奇,人的嫉妒心作祟,很容易搞出一些荒唐的事情。
“是啊。”阮文笑了笑,“商业竞争中出现什么事情都不奇怪,你不用太担心,英语最近学的怎么样?我也没顾得问你进度。”
提到学习上的事情,陶永晴羞涩的笑了笑,“还好,不过我打算去夜大读书。”
“夜大?”阮文愣了下,“那你倒不如直接去我们学校旁听课程。”
她对于学历倒是没什么在意的,只不过现在厂子人多,陶永晴管的账目也多了起来,还要时不时和其他研究所那边联系,本来就够累的,再去夜大上学难免会压缩休息的时间。
虽说还年轻,但睡眠少也不好。
近来嗜睡的阮文一直觉得,抢占什么都可以,但是不能剥夺我的睡眠时间。
“我想过,不过你们开设的课程不太适合我,我想去夜大系统的学一下可能比较好些,你放心我会注意休息,不耽误工作。”
“我又不是资本家,你这么说回头你哥还不得跟我拼命?”
陶永晴笑着说,“那我帮你打他。”
她是胳膊肘往外拐,拐得没边没沿的那种。
两人聊了几句,陶永晴忽的想起来什么,“对了阮文,我今天去银行的时候倒是听说了件事情,多少和谢蓟生有关吧。”
“怎么了?”
“就是他之前在天津不是当了一段时间的厂长吗?听说前段时间那个化纤厂的厂长贪污腐败,被抓了起来要枪毙。”
阮文脸上笑意消失了泰半,“是吗,我倒是没注意。”
“就在银行办事的时候听了句,消息还没对外公布。”陶永晴知道那个化纤厂的事情,觉得那里风水有问题,之前死活建不起来厂子,现在好不容易步入正轨了,结果厂长贪污被抓。
“阮文,谢蓟生还会去那里救火吗?”那个化纤厂是谢蓟生一手抓着督办起来的,怎么说也是有感情的那种,现在厂子里出了这事,谢蓟生会不会去帮忙主持大局?
“不会。”阮文笑了下,“那里不是在抓贪污腐败,是神仙打架罢了,他现在就一个寻常人,哪有这个本事?高估他了。”
陶永晴有些不太明白,神仙打架?
什么意思。
她早前不过是国营工厂的一个普通工人而已,因为打小的经历,向来和工友们交流少,对工厂里的很多事情都不闻不问。
后来来到省城,身处的环境又不一样,尽管如今也多少学会了些生意场上的手段,但对政治层面的斗争并不敏锐。
问出这种有些幼稚可爱的问题倒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阮文很快就在谢蓟生那里得到了证实,有人来找谢蓟生了。
“你是最合适的人选,这次说什么我都会站在你这边。”
那一身军绿色有些刺眼,大概是察觉到有人在门外,那人蓦的回过头来,有那么一瞬间眼神尖锐的像匕首的刃。
“我下午来学校有事,想和你一起回家。”
“原来是阮文。”那人笑了笑,“你好我是伍功。”
阮文看着那伸过来的手,含蓄的笑了笑,“你好。”
伍功是做思想工作的,很快就发现阮文对自己的抵触,但是他没言明,“不打扰你们了,我明天再来找你谈事。”
他走起路来虎虎生风,阮文目送人离开后,看向了谢蓟生,“你不是转业了吗?”
为什么这位少校还会找来。
军衔她还是认得的,这人两杠一星,看着年龄也不算太大,三十出头,可以说得上是青年才俊。
“嗯,不过保留了军籍。”
这件事他隐瞒了阮文,或者说隐瞒了绝大部分人,即便是罗嘉鸣石磊也不知道,只有极少数人知情。
“是我……”
“我的天。”阮文惊呆了,“我这是嫁了个什么人才,竟然还有这待遇?”
不怪阮文大惊小怪,她见识少,只听说过一个转业后还保留军籍的人,而那个人现在是部长级的人物。
她家小谢同志竟然有这般待遇。
“你这么一说,我真觉得自己的翅膀都能抖起来了。”
她晃动着两条胳膊,幼稚的像是个孩子。
谢蓟生瞧她没生气反倒是还很兴奋,越发的愧疚了几分,“不是故意瞒着你,只是有保密条例。”
“我又没生气。”阮文这次还真没生气,“那你是打算回去,真要当救火队员吗?”
“不当。”谢蓟生笑了笑,“我保留军籍只是为了方便安置退伍的士兵,不是去帮他们搞这些有的没的。”
他绕过长桌,拥着阮文,“放心好了,我不走。”
如今阮文怀孕四个多月,他怎么可能放心把她一个人丢在这里?
天津那边,不外乎是两边没谈好,所以这才出了问题,那就是一潭浑水,谢蓟生不想再搅和进去。
“嗯。”这件事上阮文没再多说什么,“梁晓说过两天要过来,到时候咱们好好招待下。”
这个消息让谢蓟生微微皱眉,但很快还是应了下来,“好。”
……
梁晓带来了一个坏消息,他是代表一机厂来催账的。
当然这个消息阮文早就知道。
另外还有一个称得上好消息的消息,“图纸的事情你不用担心,除了我没有人看过完全的图纸,不过我担心的是如果厂长真想要跟首都那边合作,他们买下一台设备搞拆装,根据厂里工人的记忆,那些都是老工人,经验丰富,有了设备再加上之前的印象,说不定能搞出来。”
这其实是阮文和祝福福之间的斗争,梁晓可以不管不问,但保持中立最终只会坑了自己,他更相信阮文。
起码阮文是工业党,和他的理念一致。
“这个我也知道,所以我在想换一个合作厂,你有什么好的建议吗?”
这话逗乐了梁晓,“你这要把我抛弃,又要我给建议,阮文你这也太残忍了些。”
“我可没说要抛弃你,不如你来给我做厂长啊。”阮文很是认真的说,认真到梁晓脸上的笑慢慢消失。
“阮文,这种事情还是不要开玩笑的好,从零开始创办一个机床厂,可不容易。”
“没想着从零开始,就是这件事得麻烦小谢同志帮我想想办法,找个适合的军工企业,把他弄进去当厂长。”
自从知道谢蓟生还保留着军籍,阮文就知道有很多事情还可以让谢蓟生来做,“你不是让我给你的士兵们安排工作吗?你倒不如先想想,怎么去尽可能的保住一个军工厂运营下去。”
谢蓟生挑了挑眉头,“没问题,这件事交给我。”
他答应的爽快,阮文暗暗思忖,果然有时候就需要大度些,你越是大度他就越是愧疚,一些事情反倒是会利落的答应。
卖惨一时间好用,但面对谢蓟生,只是让他笑话罢了。
收起发散的思维,阮文看着梁晓,“军工厂有车间,他们研究的一向又是高精尖的内容,我估摸着车间里的设备不见得比你们一机厂差,你觉得怎么样?”
那个军工厂在哪里,又是什么类型的,现在一概不知。
阮文自然也不是在问他车间如何,需要增添些什么。
她是在问自己的选择。
是回一机厂做一个郁郁不得志的副厂长,还是去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军工厂,带着一个军工厂走向新生?
梁晓笑了起来,“你说我有的选吗?”
他既然来找了阮文,那就是这条船上的人,倘若船翻了,左右不过是成为外人眼中的落水狗而已。
阮文笑了起来,她看向谢蓟生,“小谢同志,我想喝点红酒庆祝下怎么样?之前安德烈送给我的托斯卡纳的葡萄酒还在那里放着,我能小小的喝一口吗?”
她这般好声好气的商量让谢蓟生有些没办法,“只能喝小半杯。”
“当然,我又不是酒鬼,只是觉得是该庆祝一下。”
庆祝她又成功拉拢来一个队友。
一个人的力量是有限的,所以阮文一直在寻找志同道合的人,众人拾柴火焰高,当这么多人汇聚在一起时,所做的事就多了起来,即便不能力挽狂澜,多少也能改变一些什么不是吗?
“干杯!”
葡萄酒上头,阮文夜里睡得很沉,以至于第二天早晨都没起来。
敲门声吵醒了阮文。
谢蓟生还有课,已经去上课了。
至于梁晓,来催账的人自然是去工厂的财务科去堵人,这会儿不在她家。
敲门的人是陶永安。
小陶同志一脸的急色,“阮文,我们的货被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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