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去夏来,自那日赴了关府的宴会后,容悦陆陆续续又接到了许多帖子,她一时有些头疼,她不喜与梧州这边的人打交道。
她只好称病,将所有事都推了去。
心底隐隐后悔那日去关府赴宴。
端午前夕,厉晟从外面回来,不知得了什么消息,面上带着笑,明显得心情甚好。
容悦一时好奇:“侯爷是遇到了什么喜事?”
厉晟放松地坐在软榻上,极其自然地吃下她手中的糕点,笑着说:“端午,本侯不必回京。”
对于他来说,越晚回京越自在,怎能不高兴?
容悦这两年越发了解他的性子,自然知道当初他的那番说辞并不是全部的理由,终归到底,还是他太懒,不愿掺和那些事,才不想回京。
因此,闻言,容悦也只是不雅地斜了他一眼,就不感兴趣地收回视线。
每年佳节时,他总会这么来一遭,容悦从一开始的陪着他欢喜,到现在的内心毫无波澜。
厉晟轻啧了一声,心中越发觉得这女人不将自己放在眼里,可偏生还不能像对军队里那些人一些罚。
两人就这番话题,随意说了两句,确定最近不会回京后,两人就谈起了该如何过这个端午。
可计划总赶不上变化,厉晟刚上奏,征得景帝的同意,无需回京。
端午后一日,他就收到了一则信息,让他神色瞬间一变。
当时容悦就在他身旁,疑惑地问了句:“怎么了?”
厉晟神色微沉:“皇后殁了。”
容悦手中捧着的茶杯险些被她不慎摔在地上,她愣了片刻,稳了稳心神:
“怎么会?先前丝毫没有预兆?”
纵使当今皇后不受宠,可她终究是靖王的养母,怎么会突然身亡?
厉晟的神色有些难看:
“自打沈婕妤入宫后,皇后的身子就一直不好,可昨日却是突然暴毙。”
这些日子,厉晟偶尔会和她说起京中的情形。
她自是知道,这沈婕妤是皇后亲自接进宫的,是靖王的嫡亲表妹。
可这沈婕妤原先却不是为了圣上准备,而是为了靖王。
容悦从厉晟这儿听了不少宫中秘闻,其中就有皇后和靖王妃不和的一事。
其实说起来,这靖王妃还要叫皇后一声姨母,因为靖王府的生母是皇后的嫡亲妹子。
但是皇后却是处处为难靖王妃。
甚至连之前的梧州旱灾都想安在靖王妃头上,让她背上灾星的名头,只是后来未得逞罢了。
至于为何,这其中的隐晦,却牵扯过多,厉晟也未同她说清。
她只知晓,当得知沈婕妤入宫后,皇后就卧病在床。
容悦咽了咽口水,将水杯放下,微抿唇,小心地询问:“昨日是端午佳节,宫中应有端午宴才对,怎么如此?”
这到底是宫中隐晦,但是,她着实有些好奇。
那怎么也是堂堂皇后,竟死得这么突然?
厉晟拧了拧眉头,从面上看上去似有些不耐:
“昨日靖王妃和沈婕妤先后去看望皇后,传来的消息是,皇后是被沈婕妤生生气死的。”
气死了?
容悦瞪大了眸子,根本不敢相信,这位沈婕妤会如此没有脑子?
她瞄了一眼厉晟的神色,觉得其中有隐情。
厉晟捏了捏眉心,倒是没有瞒她,轻啧了声:“若本侯没有猜错,这沈婕妤不过是背锅的罢了。”
倒不是他相信沈婕妤,也纯属是因为知道沈婕妤再蠢也该有个底线,大庭广众下将皇后气死,她岂不是明摆着不想活了?
容悦从他话中听出端倪,忙喝了口水,压了压心中的惊讶。
她有些想见这位靖王妃了。
她曾从厉晟口中听说皇后的事迹后,突然觉得周氏对她做的不过尔尔。
那时,她拿周氏无能为力,可这位靖王妃,却能将其气死,并且毫发无伤。
她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厉晟,她能从厉晟的口气中听出,他对这位皇后并无好感。
容悦猜得没错,厉晟的确是不喜这位皇后。
当初厉晟的生母,也就是长公主舍生救下圣上,惹得圣上一心悲痛,将长公主死后的殊荣封到了顶峰。
京中谁人不知,皇后爱慕圣上到一种病态的状态,对此自然极为不满。
虽没有明说,但是众人也知她厌恶长公主。
这种情况下,厉晟怎么可能会喜欢这位皇后?
若非因为皇后作死地和靖王关系闹僵,他倒真不一定会选择靖王。
厉晟轻啧了几声,眼底的不耐几乎实质。
容悦尽量稳着情绪,有些不解地看向厉晟:
“侯爷为何这般生气?”
厉晟扯了扯嘴角,声音微冷:“本侯刚得了旨意无需回京,如今皇后逝去,本侯白费了那么多功夫。”
早知如此,他也不去费那么多心思说服景帝,不回京城了。
他早早带着容悦回京,还能见识一下京中的繁华。
而如今?且不说他必须回京,怕是还需在太和殿前跪上几日。
不管皇后生前地位如何,她终究是当今的第一位且唯一的皇后,光是这个头衔,就由不得他不跪。
而这个情况下,根本不适合带容悦回京。
厉晟有些头疼,看着眼前佳人不解的神色,心底发酸,他自打与她认识后,还从未离开过。
一想到,他要将她留在梧州,独自回京一段时间,就一阵头疼。
他甚至有些迁怒靖王妃,早不闹,晚不闹,就不能等他回京,再闹出此事?
这时,他完全忘了,他本早就该回京了,是他自己一拖再拖。
容悦无意识地捻紧了手帕,轻喃着:“……侯、侯爷,是要回京了?”
这两年来早就做好了这番准备,可一直听厉晟的推辞,她完全没有料到会这么突然。
厉晟闷闷地应了声,有些烦躁。
容悦察觉到他心情似乎特别地差,有些迟疑:“侯爷怎么了?”
厉晟下意识地拧起眉头:
“这次你不去。”
屋里寂静了下,容悦轻颤了颤眼睫,半晌才勉强应了声。
厉晟没有察觉她的不对劲,还在不耐道:“回京后,就要去太和殿前跪上几日,你身子这么弱,怎么受得住?”
容悦听了他的话,紧绷的脊背放松了下来,刚觉得有些难受的心情瞬间散了去。
她完全没有想到厉晟会因为这个理由让她留下,她颇为无奈道:
“侯爷是否思虑太多?我一女子何德何能去太和殿前哭灵?”
她话音刚落,反倒是厉晟诧异地看了她一眼,随后轻啧了声:“容悦难道不知,三品诰命以上的命妇皆需入宫哭灵?”
她贵为二品夫人,若是到了京城,自然是必须要去。
容悦脸颊一红,她自幼在梧州城长大,京城本就离她极为遥远,若非因为厉晟,她都没有想过这辈子会去京城,自然不知这些事。
而厉晟因为自幼便知道,就一直未曾给她普及。
容悦捻了捻手帕,低下头,瓮声瓮气地说:“我、我不知……”
她这副模样让厉晟一下子轻笑出声,他摇了摇头,笑意渐渐淡了下来:
“无碍,本侯也不会让你去。”
若此时两人已经在京城,他自然没有理由拦着她,更何况给皇后哭灵算一种荣誉。
可他们如今在梧州,一跪便是一日,他自然不会让容悦去受那个罪,更何况在他心里,容悦的荣光自有他给她挣来,完全无需这种形式来声明。
容悦拧着手帕,眸色有些黯然,声音轻地有些听不清:
“……侯爷这一去,便不知何时才能回来……”
她声音低黯,似是不舍,瞬间就叫厉晟心底纠成一团。
他本就不愿离她时间太久,才这般烦躁,此时再听她不舍的话,恨不得装病不回去罢了。
可若无圣旨,即使他病了,也必须回去。
他拧着眉头,安慰她:“本侯再想想。”
他是真的不想带她回去,即使偷偷带回了京城,可到了京城,却不是他说的算了。
圣上和那些皇子的情报,他从不敢小瞧。
若是回了京城,还不去太和殿,一个不敬皇室的罪名稳稳地就压了下来。
更何况,厉晟不着痕迹地看了女子一眼,女子黯然地低垂着头,轻咬唇不安的模样,让他心底软地一塌糊涂。
可他却并未失了理智。
他若真的将她带了回去,她该以何种身份登上太和殿?
单单的二品夫人?
在京城中,高官重臣一抓一大把,二品夫人算什么?
纵使他不在意,却也的确知晓那些流言蜚语给人的中伤会造成多大影响。
将她一人放进那群人中,他不可能放心。
他那位疼爱他的舅舅,第一反应绝非是爱屋及乌。
而是对她心生厌恶。
若是往日,他还能仗着生母,以及靖王的求情,向圣上讨个恩典。
可圣上刚失了嫡妻,若他这个时候去说此事,结果可想而知。
可若不将她带回去,的确如她所说,不知道圣上何时才能放他回来?
若是三日五日,乃至半个月,也就罢了。
再长的时间,莫说是容悦会心底不安。
便是他,也不可能放心。
厉晟轻啧了声,心底暗骂这国丧不是时候。
他有些丧气地将人搂在怀里。
下颚抵在她肩膀上,皱着眉头,细细思索,该以什么样的法子,才能尽快赶回来?
最好是刚到那儿,就能回来。
他的呼吸洒在容悦脖颈,容悦痒得不舒服,躲了两下,却被男人拉了回来,她推了推他,糯着嗓子问:“侯爷,你在想什么?”
厉晟轻叹了口气:“在想,怎么才能尽快回来?”
容悦咬了咬唇,敛下了眼睑,不再说话。
屋里的气氛一下沉闷下来,就在这时,屋外突然传来庄延的声音:“侯爷!祁星在城外发现土匪窝!”
厉晟瞬间皱起眉头,土匪窝?梧州一带何时出现过此事?
就连容悦也是一脸惊讶。
但是下一刻庄延的话:“祁星问,可要剿匪?”
让他意识到什么,瞬间眯起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