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晟既然要回京,自是所有厉家军都要跟着一起回去,足足千人的队伍,引人注目。
梧州的官员是知道厉晟今日要回京的,早已候在城门口为他送行,只不过在看见队伍中间的马车时,都或多或少有些惊讶。
几人面面相觑,猜到那马车里是何人后,心底隐隐有些后悔没有让自家女儿攀上这层关系,但是不管他们心中怎么想,在那简毅侯面前却是丝毫不敢表现出来,毕恭毕敬地人送出城。
马车行出城门的那一刻,玖思掀开帘子朝外看去,眼底的兴奋渐渐消散,她扭过头,微笑着看向容悦:“夫人,我们走出梧州了。”
容悦垂着眉眼,让人有些看不清她的神色,她只是低应了声,并未去看外面的情景。
玖思也放下了帘子,终于静下心来。
容悦从未出过梧州城,刚开始时,还经常掀开帘子看看外面的景色,不过一日,她就没了兴趣。
因为人数多,他们走的全是官道。
沿途并未有什么好看的风景。
他们这一行人走得十分慢,若是快马加鞭,到京城不过三日的行程。
即使加上容悦,若是一心想要赶路,五日也可到京城。
可不知为何,厉晟一路上走走停停,每到一座城池必要停一日。
即使赶路的时候,也绝称不上快。
厉晟不想赶紧回京的意图太明显,第二日时,容悦就隐隐察觉到,不过她并未多问,直到入了豫州城,一行人被安排在别院休息时。
豫州靠近京城,比之梧州要繁荣些。
但是这番热闹,容悦并不感兴趣。
屋子里是早已被收拾好的,容悦刚带玖思安顿下来,厉晟就踏着夜色而来。
带着一身夜间的寒意,八月的天已经有些冷,他仗着身子骨好,依旧穿着单薄的玄衣,眉挑轻笑,只是隐隐透着些许漫不经心。
容悦看得微蹙眉,轻瞪了他一眼,又疑惑:“侯爷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他们到豫州时,有官员接待,她以为他会晚些才能回来。
厉晟摇了摇头,并未说什么。
他只是路过此处而已,自然懒得同那些官员接触。
容悦见次,也没有多问,不过,她将埋在心中的疑惑问出了口:“侯爷不想回京?”
若是想回京,又怎么会这么折腾?
厉晟顿了顿,他轻啧了声,眸色有些暗,容悦难辨其中神色,只见他意义不明地摇了摇头:
“这次倒真不是本侯不想回。”
容悦惊讶,伸出葱白的手,拿起茶壶给他添了杯茶水推向他,示意他继续说。
厉晟接过了茶杯,却是没有喝,用一种不紧不慢的口吻说:
“如今京中被温王把持,靖王正带兵回京。”
“京中太乱,本侯不想掺和这摊浑水。”
容悦理解他的想法,不过,她抬头看向他,扯了扯嘴角:
“我记得,前些日子侯爷刚救了靖王妃,并且靖王现在身边也有侯爷的人。”
刚去救靖王妃时,就让人传信去救了靖王。
他说过,救靖王妃,是还靖王的人情。
派人救靖王,则是与靖王妃的交易。
早就掺和进去了,此时还说什么袖手旁观的话?
厉晟陡然被揭穿,有些尴尬地轻咳了一声,恼怒地伸手弹了弹她的额头,轻哼了一声:
“交易归交易,本侯若是这时候赶去京城,你说,本侯该不该继续出手帮忙?”
此时京城内乱可还没有结束,若是在战场上,他这一两千人也许算不了什么,可是若到了京城,却有决定性的作用。
他若帮温王,那之前的交易就是白费功夫。
而帮靖王?虽然之前的事没有白费,可是既然他已经做完交易了,又何必多费功夫。
更何况,他的兵都是好不容易训练出来的,凭什么浪费自己的兵去管那些破事。
最怕到时候,好处没多拿,反而落得一身忌惮。
这从龙之功,旁人借想要,可他们厉家素来是能避就避。
容悦想不了那么多,可只听他透露的这些,就觉得很复杂,蹙了蹙眉,瞬间噤声,良久后,才说:
“我不懂这么多,侯爷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吧。”
厉晟抿了口茶水,闻言轻笑,他抬头看了一眼女子姣好的脸蛋,问:
“阿悦就没有想过,会被本侯连累?”
“要知道,本侯也没有一定的把握,靖王一定会胜,若是最后温王才是赢家,那你跟着本侯可就要吃苦了。”
没有把握的事,他自然不会去做。
曾经不会,身边有了她之后,更不会。
朝中大半文臣皆支持温王又如何?他手中没有兵。
就算最后是温王胜了,也拿他没有办法。
厉家不交兵权,是因为兵权就是他们的底气。
容悦没有想到厉晟会突然这么问,她一时有些怔愣,没有第一时间给出答案。
因为她之前的确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半晌后,她才抬头看向厉晟。
厉晟说完话后,就一直看着她,容悦一抬头,就望进他眼底,那里是浅淡的笑意和一丝好奇,除了他想让人看见的神色外,旁人再看不透他心底真实的情绪。
容悦神色没有变化,她依旧是蹙着细眉,眸子透彻,与他对视,一字一句皆是经过深思熟虑,她轻声慢慢道:
“我没有想过,可我相信侯爷。”
再难不过是一死,她如今的命本就是他救的,若是当真有那一天,不过将命还给他罢了。
厉晟将人搂在怀里,埋在她脖颈间,闷声笑了出来。
他看出来她的认真,才忍不住地想笑。
他心悦的人,也心悦他,甚至一心信任他,他凭什么不高兴。
忽然汹涌的情绪,几乎要溢出来。
他只有紧紧抱住她,才能压抑那些情绪。
他温热的呼吸洒在容悦脖颈间,闹得她甚痒,不知他为何突然笑出来,只能抬手去推他,有些埋怨地、似撒娇般:
“好痒,侯爷快起来。”
接连几日的赶路,她脸色不如在梧州时红润,厉晟看在眼底,这也是他慢腾腾赶路的理由之一,不过这些他并未说出来。
容悦喝了口水,她虽觉得赶路有些疲累,却还在承受范围内,自然不会让自己耽搁了行程。
如今距离圣上驾崩传来的消息,已近十日,若非如此,京中也不会乱成这般。
不过是何理由,两人都没有做其他事的心思,随意说了番话,就相拥睡去。
他们在豫州城待了一日,便继续赶路。
在过了豫州之后,很快就接近京城了。
越靠近京城,那种压抑的气氛就越来越严重。
厉晟在途中接到一封信后,就吩咐队伍恢复以往赶路的速度。
陡然快起来的行程,让容悦脸色有些难看。
厉晟看在眼里,心底微疼,可是没有办法。
如今京城中的事快要尘埃落定,最后的赢家也如他所想,是靖王。
那么迫在眉睫的,就是国丧。
他身为臣子,必须在场。
离京城不过一日路程的时候,厉晟一直在马车内,没有出来。
容悦往日里甚少出门,第一次知晓,自己竟然晕马车。
此时她蹙着细眉靠在厉晟怀里,脸色微白,厉晟看着她,神色微沉。
他知晓靖王妃三日前已经入京了,此时京城较他之前回来那次,更加肃条。
厉晟想要低调入京,可是身后的厉家军却低调不起来。
这么多人自然不可能全部进城,最后还是祁星带着人留在城外,他带了两百人进京。
即使这般,动静依然不小,惹得百姓打开窗户偷看。
经过几日前的混乱,此时这些人听到这些声音就有些害怕,不敢出来,只能偷偷观望着。
厉晟没有心思管这些情况,扔了令牌让城门口的守卫检查后,就命人赶紧回府。
守城门的士兵被他冷着的脸色吓得心底微寒,赶紧让人放行。
容悦着实难受,趴在他怀里,睁着一双染了湿意的眸子,定定地看着厉晟,时不时委屈地说上一句:
“侯爷,我难受……”
看得厉晟心疼,烦躁地掀开帘子,问外面的庄延:
“什么时候才能到?”
他倒不知京城何时这么大了,走了这么久,竟然还没有到府邸。
庄延无奈,短短不到一刻钟内,侯爷已经问了他五次了。
他只能一边回答“快到了”,一边催促马夫快些。
终于在厉晟再次掀开帘子前,看到侯府,庄延彻底松了口气,望着侯府的牌匾,眼睛一亮,立刻扬声道:
“侯爷,到了!”
这一声刚落下,马车里的人就感觉到马车正在减速,最后停了下来。
容悦咬着牙,忍着那分难受,拒绝了厉晟要抱着她进府的要求,被他扶着下了马车。
即使厉晟三年不在京城,府上也一直有下人,早就收到了消息,将府邸收拾好,只等二人回来。
府上的管家领着下人在门口迎人。
容悦并没看向那些下人,只是看向眼前朱红色的大门。
简毅侯府的牌匾,高高挂在朱红府门上。
她看得一时有些怔然。
她真的从梧州走出来了,来到了他的府上。
厉晟深深皱着眉,顺着她的视线看了眼牌匾,他一心想让府医给她看看,另一边的庄延早已派人去请了太医,他以为她不喜这个字,便心急道:“这有什么好看的?”
“你要是不喜欢,明日本侯就派人将其换了。”
庄延在一旁听得嘴角抽搐,这副牌匾是景帝赐下的,哪是侯爷想换就能换的?
容悦也没有想到他会这般说,刚刚的那分情绪瞬间散了去。
厉晟一心皆是容悦身子不适,下意识地就说了这话,哪记得这牌匾是哪来的,连容悦嗔瞪过来的视线也忽视。
他眯着眼看向女子有些白的脸色,轻啧了声,倏然将她打横抱起,直接跨进府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