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刚刚过去,天气似就放暖了些,玖思也不再将自己裹着一团。
庄延看见她时,还笑道:“玖思姑娘,近日是不怕冷了?”
玖思瞪了他一眼,小声嘀咕着:“哼,当人都是你这些糙汉子吗?”
她自以为说得小声,却忘了庄延自幼习武,耳力比旁人好太过,将这话全听进耳里,不由得嘴角轻抽搐。
他瞥向了一旁的祁星,冲玖思笑了笑,没再多说,拉着祁星就走了。
走远后,他还在对祁星说:“夫人身边的人越来越大胆了。”
想当初,玖思一见到他,就吓得浑身哆嗦,哪像现在,居然还敢排遣他。
祁星面无表情地从他手中拽出自己的袖子,想到刚刚的小姑娘,眸色微深了些,再见旁边的人还在嘀咕不休,转过头去看了他一眼。
庄延立刻不说话,讪笑一声,提步就朝前走。
可是没有走两步,他就停下来,顶了顶祁星,压低声音道:
“之前听姑娘说,老侯爷想给你说亲?”
祁星没有回答,可庄延眸色依旧灼亮,他说:“不管京城还是封地,你有没有看上哪家姑娘?”
祁星依旧一言不发。
他这样的人,就业尚可,成家几乎遥不可及。
所以当他听厉韵说起这事时,几乎没有忍住愣了一下。
不过既然是老侯爷希望如此,他也无所谓。
他大概也能猜到,如今侯爷有了着落,老侯爷自然就开始担心他。
就算不说,他依旧为这份牵挂感到受用,眼底不易察觉地升起一丝暖意,稍纵即逝。
不过,他依旧摇了头。
世家女子太过复杂,必有利益相交。
他不希望为了自己的事,让侯爷和老侯爷费神。
见他依旧不说话,庄延八卦的心思去了大半。
其实他提起这件事,还是因为之前侯爷说过,今年必要回封地。
他和侯爷年龄相仿,若是回了封地,他家中自然也会因这事忙碌起来。
庄延看着一旁的祁星,有片刻的恍惚。
自年少一起走来,至今,他们也全要成家了。
纵使早知道这一日会到来,庄延心底依旧有一丝恍然,说不清是什么感受。
高兴,的确有些,可也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伤感。
祁星看着他突然不说话,神色似乎有些复杂,皱眉不解地看了他一眼,就提步先走了一步。
他喜欢清净,而庄延就太吵了。
索性这么多年,还算习惯。
另一边玖思跑回院子,手里还捧着一叠糕点,她就是为了这盘糕点去了厨房,才遇到了庄延二人。
她有些气鼓鼓的,因为她觉得庄延的话,就是嘲笑她之前穿得胖。
虽然没有恶意,但是玖思依旧撅着嘴。
将糕点小心翼翼地摆在案桌上,抬眼去望坐在软榻上的容悦,低垂头,发髻落了一缕在脸颊侧,衬得她越发肤如凝脂,皎似明月,玖思眼底闪过一丝惊艳。
她轻手轻脚地挪到软榻旁,容悦感觉到动静,含笑抬起头,看清她的表情后,揶揄着问:
“怎么了这是?谁惹着你了?”
玖思轻哼了两声,闷闷不乐地说:“……庄大人嘲笑奴婢胖。”
容悦一时没有忍住,轻泄了一声笑,她合上了医书,扔到一旁,拉过玖思的手,她笑弯了眸子说:
“是我不好,竟忘了我们玖思也是大姑娘了。”
女子皆爱俏,更别说玖思还是待嫁之龄,容悦有些自责,怪自己不够细心,竟忘了这事。
玖思瞪大了眸子,又有些羞红了脸:“夫、夫人!你别乱说!”
“这怎么能是乱说?女子家哪有不嫁人的?你伺候我多年,我心底是感激的,绝不能耽误你。”
说这话时,容悦看着玖思的眼睛,眸子澈然,说得真诚。
玖思鼻尖微酸,弯下身子,坐在炕边上,半倚靠着容悦的腿,才低声说:
“奴婢能伺候夫人,是天大的福分。”
不等容悦说话,她就继续开口:“夫人待奴婢好,奴婢一直记得。”
当初若不是为了她,夫人那次就不会不明不白地失了身,更不会泡在冷水里,导致损了身子。
她这辈子都不可能忘记,周方琦拿她威胁夫人,就算周方琦身死,也抹不了她心底的恨意。
可这一切,她都没有和夫人说过。
就是此时,她才仰着头,笑得格外明媚:“夫人,奴婢想伺候你一辈子!”
容悦微怔,愣了半晌后,才泛红着眼,弯着唇角,抚了抚玖思的青丝。
嫁入罗府后,她最大的幸运就是认识了两个人。
一是侯爷,二是玖思。
曾经的苦难都是玖思陪着她度过的。
玖思对于容悦来说,绝非一个下人那么简单。
她吸了吸气,轻刮了刮玖思的鼻尖,软着声音说:
“我不逼你,你若是有喜欢的人,就同我说,如今的我总该能帮些忙的。”
她没有说,若是着实没有,就留在她身边,总归她会一直善待她的。
玖思蹭了蹭她的手,使劲地点头:“夫人放心,奴婢记得的!”
两人温馨待了一会儿后,玖思擦了擦眼睛,站起来,才疑惑地问:
“咦,今日姑娘没有来找夫人吗?”
因为厉韵没有嫁人,之前府上的人都称呼其为姑娘,久而久之,玖思也就这么跟着叫了。
说起这个,容悦摇了摇头,失笑:“刚离开不久。”
说起厉韵,容悦之前也好奇地问过厉晟。
因为那日闹出的乌龙,容悦也意识到要了解一下厉晟在封地的亲人。
一问之下,才知晓,如今厉府算上她,才四个人。
老侯爷,厉晟,厉韵,以及她。
厉韵虽未嫁人,却已经二十有五了。
她是老侯爷的亲妹妹,当初厉韵刚满两岁时,厉晟的祖父战死沙场,祖母没有受住打击,一同去了。
厉晟要比厉韵还大上一岁。
是以,老侯爷几乎是将厉韵当女儿养着,那时朝阳长公主还未逝去,长嫂如母,厉韵是真的将长公主当母亲一样敬重着。
后来长公主去世后,老侯爷一直未娶妻,其中也有厉韵的功劳在里。
老侯爷未卸任之前,位高权重,打他后院心思的女子不知几许。
那时的厉晟和厉韵也不过十岁左右。
厉晟碍于孝道,不好多说什么,厉韵却是挥着鞭子将那些上门说亲的媒婆一一打出门去。
厉晟和容悦说起这事,眉眼都带着柔和的笑,他说,他那一手鞭子,还是厉韵打那之后教给他的。
虽然教会他后,她就一直后悔着。
本就打不过他,从那之后,更是一点胜处都没有。
厉韵虽从小跟着一起学武,但到底是女子家,老侯爷和长公主都舍不得她受苦。
因此,最终她学得最好的,就一手鞭法。
而老侯爷又是个护短的,根本不许旁人传出厉韵不好的话,几番下来,所有人也都知道老侯爷没有再续弦的想法了,纷纷打消了念头。
这也正符合了皇室的心思。
一时之间,竟合了几方人的意。
但是侯爷和她说过,他曾是想让父亲娶妻的。
漫漫余生,一个人,太艰难了。
若非是有厉韵陪在封地,他哪能放心,这一走就是多年?
可是老侯爷说了不愿意,不仅是为了长公主,也是为了厉府。
也因此,就算容悦身份如此,他依旧没有意见。
那日谈话之后,容悦就对厉韵心生了感激,感激她年少时那般护着侯爷。
也因为看出了侯爷想要回封地的决心,她不禁生了期盼,想去看看侯爷生长了许多年的地方是何模样?
其中对于厉府,她最好奇的就是,厉韵为何至今未曾嫁人?
她将这个疑惑问出来时,清楚地看见了厉晟眉梢微冷凝。
不过片刻,他伸手抚了抚容悦的脸颊,低声说着:
“小姑姑有过婚约……”
及笄前就同人定了亲事,那人和厉韵是青梅竹马,两人感情甚笃。
说到此,容悦心底就有了不好的预感。
若是两人依旧好好的,厉韵又怎会还是未嫁之身?
厉晟没有详细说,他只是告诉容悦,不要在厉韵面前提起此事。
最后也只说了一句:“总之小姑姑应不会嫁人了。”
海誓山盟的人为护她而死,她又怎么可能毫无芥蒂地另嫁他人?
容悦噤声,只是突然紧紧抱住了厉晟。
厉晟一怔,最后喉间溢出一丝笑,也将她抱住,低声安抚她:
“本侯会一直在你身边的。”
她性子那般软,若是他不在,她被人欺负了,怎么办?
让旁人护着,他总是不甘心的。
所以,他会活得好好的,一直陪着她。
他低垂着眸子,忽然之间觉得,他们厉家倒是老出情种。
不管男女,皆是如此,不若镇国将军府那般明说,却是实实在在地这样做着。
他有些失笑,低头吻了吻女子的额头,想起了后宫中的争斗,觉得这样也并无不好。
至少,他心心念念护着的人,在他的后院里,是绝对安全的。
不似先帝,后宫佳丽三千,可是他想护着的护不住,想要的,拥有不了。
容悦想着那晚上的事,久久才回过神来,脸颊还有些红,却不忘吩咐玖思:
“这新做的糕点不错,让人给小姑姑送些过去。”
“夫人放心,奴婢已经吩咐下去了。”
容悦笑着点头,才重新翻开医书,不过她显然心神不在医书上,而是想起侯爷和她说的那些有关厉韵的话。
对于厉韵,她不乏感激,更多的却是敬佩。
并非任何人都能像她一样,既然心中有了人,就绝不会再去耽搁旁人。
也因为这个,容悦不由自主地想要对她好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