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谈话已过去了几日,厉晟也带着庄延等人前往京城。
自打有孕后,容悦就越发嗜睡,然而厉晟走的第一日,容悦怔坐在床榻上,久久未眠。
玖思坐在床榻边上,笑着问她:
“夫人可是想侯爷了?”
容悦斜了她一眼,嘟囔:“谁想他了。”
她顶着玖思揶揄的视线,呐呐不言,微撅唇,她只是不习惯而已。
半晌后,她敛下眉眼。
太不习惯了。
纤细的指尖抚上微隆起的小腹,无意识地抚了抚,容悦轻咬唇,压下心底的不安。
侯爷待她的心思不用说,可她如今正是需要他的时候,他却是回京了。
禹国,对于侯爷来说,绝不是简单的战败国而已。
容悦的眼睫轻颤,她有些不安。
不过是害怕,那人会一意孤行地去战场。
可她说不出阻止的话。
她想起那日,她问侯爷是否要回京时,侯爷眼底晦涩难辨的神色,让她直接噤声。
她不知他遇到过什么,这么多年依旧放不下。
她帮不了他,能做的,只有安静等他回来,而不是去阻止他。
半晌后,她轻叹了一声,让玖思惊疑地抬起头:“夫人这是怎么了?”
容悦轻抿唇,最终与她说了心中的担忧。
玖思一顿,陡然捏住袖子中的一个香囊,她愣了良久,才问:
“侯爷可能会去打禹国?”
容悦没察觉到她的不对劲,只是闷闷地点点头。
玖思勉强一笑,安慰她:“夫人不用担心,侯爷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的。”
话虽如此说,可是她捏着香囊的手久久不放松。
这边主仆二人说着担忧心事,而离开占城的厉晟等人也终于到了丰城驿站。
庄延轻步到厉晟身边:“有信来报,禹国来使刚离开丰城。”
厉晟脸上挂了一抹似是而非的笑:“他们不是今日早上刚到丰城吗?”
庄延低下头,没有回话。
他们派了人,紧跟着禹国来使,那禹国来使又怎么可能丝毫不知他们从后面追过来?
侯爷厌恶禹国的心思丝毫不遮掩。
这丰城又属占城附近,可以说是侯爷的地盘,那些人怎么可能不忌惮?
此时祁星上前:“他们走不了多远,若是侯爷想,明日定能追上他们。”
厉晟眯了眯眼:“本侯记得,丰城外还有些流寇未除尽?”
祁星眸色微深:
“正是。”
“那禹国人趁夜离去,少不得受一番折磨了。”庄延也跟着笑道。
厉晟不着痕迹地勾了勾嘴角:
“终究是在我大明朝境内,本侯也不忍心放任不管。”
“传令下去,连夜赶路!”
祁星无声退下,等到厉晟等人到了丰城外,他又悄然出现。
厉晟若有似无地看了他一眼,随后一行人出发。
丰城连靠在占城附近,另一边地势险峻,若是厉晟带着容悦,绝不会走这条路回京。
可容悦不在,他又一心想给禹国使绊子,得知禹国走了这条路后,就带着人追了上来。
他们刚刚穿过林子,就听到外面的惨叫声。
祁星下了马,无声地朝前去。
片刻他回来:“禹国所带侍卫死伤过半。”
厉晟敛下眼睑,忽地偏头问庄延:“连夜奔波,可有人累了?”
庄延眸子一转:
“侯爷不知,这一路上风雪交际,我们的人早就受不住了。”
厉晟轻啧了一声,无奈叹道:“既如此,就让他们歇一会儿吧。”
他嘴角勾着一抹担忧的幅度,说出的话平平淡淡,却让人莫名发寒。
这一等,就等到前面惨叫声渐渐变小,前方的祁星朝后打了个手势,厉晟才微微朝庄延颔首。
厉家军冲出去时,禹国来使只剩下了所谓的福安公主和那位皇子,以及几位使臣,还有四五个侍卫。
而那些流寇早在看见人时,就跑得一干二净。
福安公主等人还未缓过劲,那位皇子狼狈喊道:“拦住他们!”
庄延眼底闪过一丝冷笑。
这禹国人永远摸不清形势。
不过他丝毫未表露出来,深深皱起眉头,严厉道:“先救人!”
这时,厉晟才慢悠悠地骑马出现,他高高地坐在马背上,对着底下的人,似笑非笑:
“这是怎么了?怎么搞得这么狼狈?”
禹国使臣一见他,眼底就浮上忌惮,甚至连这无妄之灾都有了无数的猜测。
不过就算想再多,他们面上依旧恭恭敬敬。
他们曾见过这个简毅侯,当初埕独之战,禹国死伤无数,对禹国来说,简毅侯比大明朝的国君名头有用多了。
不过他们知晓,可那个皇子却不知晓,依旧叫嚣着:
“本殿让你们拦下他们,你们聋了吗!”
陡然,冒着寒光的刀面横着他脖颈,祁星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三皇子脸色一白,嘴唇轻颤着,不敢再多言。
禹国使臣忙低下头,惨白着脸道:
“简、简毅侯,我等是禹国来使,这位是我国三皇子。”
厉晟漫不经心地微颔首,意义深长地“哦”了一声,更让这些人背生寒意。
那三皇子听到使臣的话,也不敢再放肆。
来大明朝之前,父皇早就提醒过他,万不可得罪简毅侯。
那使臣深呼吸了下,终于平复心情,尽量不卑不亢道:
“简毅侯,我等路径此处,却死伤无数,望贵国给我等一个交代。”
简毅侯笑了:“这话还是对圣上去说吧。”
“还是说,你们就想对本侯说?”
禹国来使噤声,他们又不是傻子,大明朝国君为了两国颜面,还可能对他们善待,而简毅侯?
没让他们全留在这里,就已经是万幸了。
听说,十年前大明朝国君下旨召简毅侯回京,简毅侯虽说领旨,却废了禹国镇守边关的三将,让禹国方寸大乱后,才罢手回京。
厉晟眸色稍暗,脸上挂着的笑不达眼底,他说:
“圣上急召本侯回京,本侯就不与各位同行了。”
福安原本缩在唯一剩下的那辆马车上,静悄悄地听着他们的对话。
再听到简毅侯要离开时,她连忙阻止:
“简毅侯且慢!”
厉晟拧眉,冷冷望过去。
福安顶着他的视线,手抖地握着帕子,尽量柔声道:
“简毅侯,我国特派使臣来大明朝祝贺新皇生辰,可现下我等遭遇不测,侍卫所剩无几,贺礼更无法送往京城,望简毅侯援手相助。”
她长相偏妖娆,更多了丝风情,此时柔声说话,只让人骨头都轻了两分。
而厉晟只是拧起眉,觉得有些腻歪。
不过福安寻了个好理由。
给圣上的贺礼无法送去,请他帮忙。
福安轻咬了咬唇,不动声色地看了厉晟一眼。
若是真让简毅侯走了,他们一行人能不能到京城都不一定。
她明白父皇让她来大明朝是为何。
不过和亲一事罢了。
大明朝新皇正值当年,是她和亲的最佳人选。
虽说简毅侯着实出众,可她如何也不想和亲人选是他。
简毅侯的凶名早已传遍禹国,她更是自幼听说。
更何况,如今亲眼所见,简毅侯对禹国厌恶到骨子里,连遮掩都不愿。
她若是真的嫁入他府上,岂不是自找麻烦?
她虽不聪慧,却识时务。
厉晟看了她一眼,轻哼:“想跟,那便跟上,不过,本侯可不会管你们。”
禹国来使听至此,敢怒不敢言。
简毅侯态度摆在这,明显就是想惹怒他们,好继续十年前未了之事。
他们还未摸清新皇的态度,哪敢多招惹这位简毅侯。
厉晟看着他们萎缩的模样,拧眉,心底暗呸,也有一丝不得劲。
若是禹国人人都这么能忍,他所想就未必能实现。
他眼底不着痕迹闪过一丝失望,转过马头,慢悠悠地朝前走去。
禹国来使跟在一行人的最后面。
福安松了一口气,瘫在马车里。
三皇子有些不满地看了她一眼,压低声音道:“我们贵为皇室,你怎对他这般客气?”
他摸了摸自己脖颈处,那里被祁星的刀背划伤,溢出一道血痕,让他又气又怒,最终又掩在害怕之下。
福安懒得搭理他。
看封号就知,她在禹国极为受宠。
而三皇子却不一样,让他来大明朝,不过是她其他皇兄都不愿来,他躲不过去,才被派遣来的。
本就不受宠,再这般没脑子,死在大明朝也不冤!
更何况,福安在马车里睁开眸子,眸色沉淡。
她此番前来大明朝,注定了回不去,定会嫁给大明朝其中一人。
不管是谁,她都不必得罪简毅侯。
她的识时务,无人可知。
庄延抽着嘴角到厉晟身旁,嘀咕道:
“这禹国人也太没血性了。”
堂堂皇室,被祁星拿刀架脖子上,竟连一句话都不敢说。
祁星倒是不以为然:
“如今禹国内乱,他们绝不敢在这儿放肆。”
早在知道禹国要来使后,他就派人去查了禹国情况。
如今禹国圣上身子已近大限,底下无太子,众多皇子为争皇位,早已开始了内斗。
若是此时大明朝派兵,禹国就会处于内忧外患的地步。
这时候派福安公主和三皇子进京,不过就是和亲加上送质子做担保,好让大明朝明白他们求和的心意。
祁星转向厉晟:“侯爷觉得圣上会如何做?”
厉晟望向京城的方向,半晌,才轻轻笑道:
“圣上是明君。”
所以,他不必费心思去猜,若是能够开阔国土,没有那个明君会不愿意。
他冷冷回头看了一眼禹国来使,嗤笑一声,扬鞭驾马而去。
丝毫不曾考虑禹国等人能否跟上。
有侍卫时,想躲着他,没有时,就想跟着他后面寻求帮助?
哪有那么便宜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