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寅去节帅府参见大帅时,被那恢弘大气的节帅府给着实震憾到了。
一问才知这节帅府本为内城四大殿之一,之前叫训政殿,再之前叫武德殿,唐庄宗李存勖就是在此登基的,改朝换代好几番了,这里一直以来却都是陪都。
当今圣上未登基前也在此呆了好几年。
据说魏王符彦卿以逾制为名几次要搬出去,圣上都以空置可惜,勿以虚名所累,所以一直没有挪窝。
参见大帅,唱名而入。
刹那间,甲寅仿佛又回到了淮南战场。
符彦卿有个响亮的表字,叫冠侯,甲寅很自然的把冠军侯给联系起来,一见之下却有些失望。
——太老了吧。
只见他年近六旬,头发花白,脸色却是红润健康,国字方脸,浓眉长须,虽然面带微笑,但那无形的威压却自始自终都存在着。
在这铁血肃杀的气势威压下,就连最是大大咧咧的白兴霸也老实的挺直脊背,正襟危坐。
“诸位都是我朝后起之秀,青年才俊,尤其你们虎牙营,这两年可没少传好消息过来,当真是后生可畏呀,你们能来大名府作客,实乃老夫荣幸,这两天,好好休息,让五郎陪你们走走。”
“谢大帅。”
秦越迟疑了一下,终是开口道:“圣上令我们来天雄军,是来大帅帐下听令的,请大帅视我等为普通士卒就好,如此礼遇,晚辈等实难心安。”
符彦卿大笑,换一只手支肘,“无妨,老夫托大,这三日,你们是老夫的子侄,只管放松游玩,三日后随老夫巡边,届时,就休怪老夫只认军法不认人。”
秦越起身行军礼,“军人自当以服从命令为天职,大帅只管下令便是。”
符彦卿脸色一凝,扬眉道:“……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此话说的好,语出何典?”
“这……”
秦越怔了怔,摇头道:“末将从小跟师父云游四海,听到的,见到的东西颇杂,一时间还真想不起出自何处,请大帅海涵!”
符彦卿轻轻挥手,示意坐下说话,“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不管是谁说的,深得治军三味,很好,果然是三人行必有我师。啊,都进院说话,待老夫更衣,我们再好好聊聊。”
“诺。”
众人相陪着进了后院,符昭信忙着张罗,就在院中摆开椅子,知父莫如子,本来没有这一出的,临时改了主意,显然是秦越的那句话起了效果,是以摆出一个随意喝茶的圈子,等符彦卿换了衣服出来,立马就变了个人,身上的铁血威杀消失的无影无踪,整一个和善老头。
“你简直与你父亲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连屁股也没生的。”
符彦卿一边笑着坐下,一边指着白兴霸的鼻子取笑。
白兴霸挪挪屁股,“大帅,某今日十分规矩。”
茶话闲聊就在这融洽的氛围下开始了,在座的,除秦越与甲寅外,武继烈、白兴霸、韩徽、吴奎、慕容德业等几乎都与符家有些渊源,最不济也能称呼一句世伯,所以几句话一说,如白兴霸性子跳脱的,差不多都原型毕露了。
最紧张的是史成,手心湿漉漉的都是汗水,一会儿功夫,都在椅子上悄悄的擦抹了好几次了。
甲寅为好友担心,暗暗皱眉。
不料符彦卿把话题又转到了他身上,“甲将军,听说你有一只上品海东青?要真是纯白种的三年凤,那可是二十匹骏马都不换的宝贝呀。”
甲寅惊讶的啊了一声,然后笑道:“俊是极俊的,就是羽上有些粉斑,太秀气了些,大帅要是喜欢,我等会便架过来。”
符彦卿哈哈大笑,“人人都知道老夫喜欢斗鹰走犬,但养多了也就成了负担了,你还是留着自己玩吧,不过过几日巡边,你那海东青最好别带上,让辽人看到了,那就是惹祸之源。”
“是。”
甲寅想了想,却是把心中一直想问的话说了出来:“大帅,听说大帅之名能止辽人小儿夜啼,就连牲口生病也要先骂三声符王?”
符彦卿哈哈大笑,显然这一声问触到他的痒处了,当下品茗话苍桑,把当年那场差点活捉辽皇的战事详详细细的说了个透。
符彦卿戎马半生,与契丹大小数十战,最勇莫过于率百骑冲万阵,救出被困的高行周,最辉煌的一战则莫过于阳城的绝地反击。
后晋开运二年,契丹八万大军南下,遇守军顽强抵抗,不得已,只好北归。符彦卿、李守贞、杜重威等乘契丹军北撤之机,大举进军幽州。
哪知契丹闻讯后卷土重来,迫使晋军接连退至阳城。
晋军依城作战,首战胜,北逐契丹军十几里,迫使其撤过白沟。哪知后路却被契丹骑兵包围。晋军只好且战且退,行至白团卫村。
契丹重重包围晋军,不时以铁甲精骑不断骚扰晋军。而晋军则因营地没有水源,士兵及战马都极渴,军心大乱。
然后契丹再次发起关键一击,派出奇兵烧了晋军粮仓,火借风势,风催火力,一时间烧的浓烟滚滚。
在这生死存亡之际,杜重威主张先待风势渐小视情况而定,符彦卿则认为与其束手待毙,不如乘风力莫测之际而奋力还击。
于是晋军在符彦卿身先士卒的带领下,绝地反击,横冲契丹军,契丹大败,势如土崩,丢弃的马匹铠仗遍野,晋军步骑并进,追击二十余里,辽皇耶律德光只身而逃。
此役后,朝廷录功,符彦卿以首功升武宁军节度使、同中书门下平章事。
符彦卿的大名自此在契丹人心中扎下了根,称其为符王。也就因为这一战,眼红了旁人,符彦卿忽然就没了军权,精锐被调走,只给他留下几千老弱病残。
后来辽军一股作气兵进汴梁,年轻气盛的符彦卿离开澶州,到汴京向辽皇行君臣之礼,讨来兵发徐州镇压叛军的任务,随后辽军北撤,史上著名的皇太后述律平询间符彦卿的去向,十分懊悔将其留在中原,直言失策。
正因为其在辽军中威名赫赫,所以其长期扎根于河朔之地,成了大周的镇北神针。
符彦卿悠悠的回忆完往事,最后笑道:
“领兵打战,军心最难得,若是三军万众一心,再强大的敌人也无所畏惧,老夫行伍大半辈子,与军略一道,其实只识皮毛,唯有人事军律稍有心得,写了些扎记,你们回头可以当闲书看一看。”
秦越等人连忙起身郑重的行军礼拜谢,说自当认真拜读云云。
人家这是传兵书呐,按规矩,最少也得行个拜师礼才是。
符彦卿连忙起身,笑着将众人一一扶起,说和年轻人在一起就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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