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戟平端。
纹丝不动。
普通人就是端一碗水,不过十息手便不稳,但全师雄单手执戟已经小半刻钟,额头有汗暴出,青筋直跳。
待到全师雄实在支持不住收戟,甲寅才笑道:“肩背也有汗了,用不了几天,这全身毛孔全炸开,我俩又可以再比一场了。”
全师雄接过全兴递过来的毛巾,一边擦汗一边自嘲笑道:“只听说病去如抽丝,以前不信,这会却是亲受苦楚,说吧,你现在是大忙人,怎么又来了。”
“想念嫂子的羊肉面了。”
“那却是简单,这就让拙荆去下。”
“那得多下点,得满满一钵,上次没吃饱。”
“……”
全兴笑道:“某这便告知夫人去。”
“去吧。”
甲寅见全师雄开始披衣服了,这才用脚一勾,将马扎勾到脚边,坐下道:“吃面是顶重要的事,次要的事是想请你出山,打仗我喜欢,但练兵太累,觉着你这病就要出汗,正好两全齐美。”
全师雄苦笑着坐下:“某为蜀将,等病好了,真要当官,还得赴阙朝觐才行。”
甲寅撇撇嘴,不满的道:“赶那路干啥,京中还没这里漂亮,再说,九郎本就有征辟之权,你身份不好说的话,有司空在呐。”
“……算了,某与你们虎牙军大战数次,坏人性命太多,再说某一时也没这心境了。”
“这你就不用想那么多了,小公鸡有句话在理,将有将命,下了战场,谁也怨不得谁。”
“小公鸡……是谁?”
甲寅笑道:“赵文亮。”
全师雄笑道:“他倒是洒脱,有些象故宋王。”
“对呀,你也洒脱点,铁战都不记恨你了,你还挂在肚子里干啥。”
“……”
“真的,不骗你。”
全师雄浓眉一扬:“缘何?”
“他看上你女儿了。”
甲寅脱口而出,见全师雄倏的变色,忙屁股一抬,窜后丈远:“喂,现在打架你可不是我对手了,再说我这人从来有一说一,你女儿也看上他了。”
“你……”
甲寅见全师雄脸虽怒色,但屁股却只离了马扎一线,心中大定,上前几步道:“我从来不说假话,你女儿你自己最清楚不过,多善良呐,我们在大战,她就把铁大个给放了,你看,还没嫁出去呢,这胳膊肘就往外……”
“哎……别动手,我真是认真的,不然我今儿个把媳妇带来作什么,女儿家的心底话,让她们说去。”
“哼,我女儿聪明贤慧,德貌双全,那莽夫怎能配的上。”
见全师雄这么一说,甲寅便不乐意了,扳着手指道:“呐,他功夫好,虽然差你那么一线,有本事过几年你再比比看。还有他孝顺,他娘亲要不是逼着他从军,他都不离开他娘半步。还有,他老实,领的军饷十二个月没动过一文,全寄去京中他娘亲那……”
“这男女之间的事,九郎有句话说的在理,又不是你跟他过一辈子,你中不中意有个毛用,得你女儿喜欢才行……
对了,我告诉你一个秘密,我媳妇你看到了吧,仙子一般的人,又有钱,满天下的俊士任她挑呢,她为什么选中我,就因为我听话,铁战像我,你女儿要是嫁给他,准跟我媳妇一样,天天笑。”
……
有句俗语传千年,叫“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喜欢”,但从来没有说老丈人看女婿越看越喜欢的。
但凡喜欢女婿者……只有婚后,要么爱屋及乌,要么真就长了势利青光眼。
有点脾气的,从来与女婿是冤家。
自个女儿,捧手里怕摔了,含嘴里怕化了,被你这头猪给拱了,真是气煞老夫也……
全师雄一身傲骨当当响,真要想富贵荣华,也只会靠自己的一杆铁戟闯出,怎会动女儿的脑筋,还是嫁给仇家,打死他都不可能。
他就这一个宝贝女儿。
李氏难产,坏了身子,他在文州时,又一心练兵剿匪,满腔精血尽负东流,所以把这女儿看的比命还重,不是文武双全者,怎能答应,这也是全真年已十八还未许人的原因所在,永远也不可能许给一个大老粗。
甲寅劝不住他,又不敢再拿此事说话,就开始耍赖,说别的事我不管,话我掏心窝子说了,生气发怒都是你的事,但我得吃了嫂子做的面条再走。
全师雄恨不得立马就提了铁戟把那铁战捣的稀巴烂,但面对甲寅的无赖行径也没办法,只好陪他吃面。
少顷,面来了,两大钵满满当当,两人不再说话,各自埋头大吃,甲寅把咸菜全倒进钵里还有些不过瘾,索性把全师雄前面的那一碟也抢过来,一股脑儿倒下,这才吃的欢。
全师雄看着他,哑然无言。
要搁往日,这人要是掌管一万军马的兵马都指挥使,打死他都不信。
后院,全真闺房右手那间小书房里,苏子瑜也在吃面条,一个精巧的白瓷小碗,清汤挂面,外加一个煎的香喷喷的荷包蛋,几粒葱花浅浅的点缀着。
陪她一起用点心的是全真,两人吃的一个比一个斯文,几乎论根数。
“你娘亲做的面条真好吃,怪不得外子老念叨。”
“哪,一点也不好吃,太油腻了,牛骨羊骨猪筒骨,再加仔鸡熬的浓汤,恨不得再倒一钵肥油……我母亲呀,打我记事起,做什么事,从来就先顾着我父亲,你看这面,油都一层了,又咸,但我父亲喜欢,我们都跟着受罪。”
苏子瑜抿嘴微笑,眼前这位全真小娘子,果真快人快语呢,这面,果然只能是虎子他们练武出大汗的人吃的,虽然这两碗减了色,又都最小份儿,肉也见不着,但那油花飘着……
嗯,礼仪总要考虑的,必须吃完。
“有个事情……想请你帮忙。”
“嗯,你说,正好在家闲闷了,父亲一回来,这家就全围着他转了,哎,怪不得母亲老说我就是垃圾堆里捡来的。”
“你要真闲着,就去我们家玩去,想跳舞唱曲,找徐夫人,想听时新笑话儿,找周三,保你笑断肠子,眼下这个忙呢,虽有些为难,但也只有你能行。”
“说,说呀,别吞吞吐吐的。”
苏子瑜放下筷子,笑道:“那我可真说了,铁将军……就那大个子……”
“他,怎么了?”
有红晕从全真的脖下迅速氲出,瞬间把白嫩的脸蛋染的红通通的。
“自打从你家离开后,茶饭不思,这也就个把月吧,整个人瘦了五十多斤了……”
苏子瑜说不下去了,因为全真手中的筷子不知不觉的掉在裙子上,晕出一朵兰花瓣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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