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性格。
而国家和朝代也有它的性格。
不论汉唐,还是魏晋,这种性格都存在。
大理,是个神奇的国度。
历史上,它偏安一隅,享受了整整三百多年的国祚,与中原宋朝几乎是井水不犯河水。
宋是畏惧,怕再蹈前唐覆辙,在十万大山中陷进无尽的战争泥塘拨不出来,毕竟南诏是加速大唐灭亡的重要因素之一,所以早早的玉斧画疆,我不打你,也不要你称臣。
而大理也听话,真的没有迈过大渡河。
原因是大理因“仁”立国,开国皇帝段思平出身于簪缨世家,南诏清平官段忠国六世孙,布燮段保隆之子,其自己也曾官至横海节度使。
南诏末年,武夫当国,先后建立大长和国、大天兴国和大义宁国,各镇纷争不休,段思平与大义宁国杨氏不睦,恐为害,遂起事。
他的成功,来自于两句口号:“减尔税粮半,宽尔徭役三载。”以及对滇东三十七部“赦徭役”的承诺,给了饱受苛政的百姓以希望,这才一股作气夺取了羊苴咩城,建立了大理王朝。
登基后,他也遵守了这一承诺,更易制度,损除苛令,释放了大量的奴隶,所以,开国的基因决定了大理的统制政策,一直都保持在温和的状态上。
传位六世后,更是以释儒治国。
正是仁心治世的传承,受到了百姓的真心爱戴,哪怕到了段正明时代,被权臣高升泰夺位两年,最后也不得不还政于段氏,继位者就是大家都很熟悉的段正淳。
这位段正淳可不是金老先生笔下四处留精的花心大萝卜,而是妻管严,因为他的妻子姓高,名升洁,国相之女,他这位皇帝在皇后面前,可没有半点脾气。
妻管严到什么程度呢,有段正淳的传世诗为证:“国有巾帼,家有娇妻。夫不如妻,亦大好事。妻叫东走莫朝西,朝东甜言蜜语,朝西比武赛诗。丈夫天生不才,难与红妆娇妻比高低。”
为什么这么怕妻子,因为大理的政治特色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皇位相位同步相传。
段思平立国,从龙四大功臣,其中军师董迦罗,郡守高方出力最大。
这董迦罗乃南诏军师董迦罗尤的后世子孙,董迦罗尤是神话般的人物,一生下来便当和尚,师门赐姓,后出山,娶南诏王妃之妹为妻,出将入相,两次大败唐军,是十三万唐军性命的幕后收割者,晚年又出家,其家族,也成了释门相当尊崇的国师密宗世家。
家学源缘,董家子孙多智慧,世代皆为清平官,董迦罗更是不输先祖,智近乎妖,是大理立国第一功臣,因功封布燮。
可惜遇到了不输司马的高氏。
段思平建国后,当了七年皇帝,传位儿子段思英。
一年后,皇位易主,自认于大功有国的段思平之弟段思良不服气侄子掌国柄,联合布燮董迦罗逼迫段思英出家为僧,自己登上了皇位。
六年后,段思良去世,传位于儿子思聪,段思聪为了破解董氏一家独大的权臣局面,扶起了高氏与董氏相斗,此时,董迦罗已故,而高方虽已年过花甲,却不昏愦,这一斗,董氏虽未完全衰没,但高氏是彻底兴起了,还从皇室地盘挖了一块肥肉出来,从此柄国相大权三百年。
皇帝成了高家的囊中物,废立一句话,实际掌权者,皆在高氏。
后世大理皇帝动不动避位出家,不是他们喜欢当和尚,而是宁愿出家当和尚,也不愿意做一位政令出不了宫门的假皇帝。
以上,是历史的原轨迹,现在,因为秦越的缘故,历史的发展出现了新的拐点。
当时此,段思聪已在皇位上安安稳稳的坐了十年,年号都换了三个了,从明德、广德,到现在的顺德。
而高方也已风烛残年,摇摇欲坠。
“因前王蜀、孟蜀皆视大理为洪水猛兽,军事上严防死守,政策上不相交往,故关于大理的相关资讯较少,反而是民间商旅往来兴旺,这个兴旺还是单方面的,蜀商外贸多,现根据这两天收集上来的情报,向诸君汇报。”
沈秉礼履新三天,便担当起自己的职责,出席了枢密院的军议,为国防计划提供庙算参谋。
他才把大理建国传承至今的历史介绍完,就被甲寅的疑问所打断,“等等,你是不是搞错了,段思平、段思英、段思良、段思聪,我听着怎么像兄弟,还有清平官是什么官,布燮又是什么东西?”
沈秉礼笑道:“不会错的,大理国的特色之一,便是父子连名,至于清平官,用我们的话说,就是国相,而布燮约等于尚书令,或者中书令,为了解说方便,我们都称为国相好了。”
“但他们的国相,权柄却又比我中国的相权大。因为大理国还是分封体制,朝中高官都有自己的部族与军队,现如今,布燮高方因为大胜董氏,夺到不少地盘,又受了皇室的赏赐,实际地盘与实力,已与皇室相差无几……”
甲寅再次发问:“那皇帝会允许?”
“根据商旅反映的情况来看,当初段思聪打的是坐山观虎斗的主意,希望两大权臣斗的两败俱伤,他好从容收拾,但高家一直隐瞒着实力,一开始便节节示弱,步步后退,输的一旁观战的段思聪发急了,偷拨兵马,急输钱粮,以壮高家实力。”
“高方阴得皇室之助,又趁董氏志得意满之际,倏的发动反击,一战便动了董氏的根本,不得不窜回海东故地,从此雌伏不出。”
甲寅打破沙锅问到底:“不可能,大军出动,再隐蔽也有动静,那董氏既然能权倾朝野,怎么会是瞎子。”
沈秉礼大赞道:“甲将军高见,这一问问到点子上了,因为谁也想不到,滇东三十六部会是高氏的铁杆盟军,高方一声令下,三十六部全军出动,四面合围。”
甲寅笑道:“看来这皇帝也是个傻子。”
“傻倒不会,只是皇室也好,董氏也好,谁也没料到高氏隐藏的这么深,这一战后,高家崛起,再无人能敌,看看大理年号便知道皇室有多无可耐何了,先明德,再广德,如今是顺德,皇帝服了软……回枢相,大理情况大致便是如此。”
木云示意沈秉礼坐下,赞道:“很好,虽不详细,但我们对这位邻居有了大致的了解,很有用,有些是我们可以利用的。
一是文经帝段思英被废出家,他还年青,不过三十来岁,会不会还有雄心?
二是高氏秉政,枝强干弱,段思聪会不会还在日夜苦思破局之策?
三是董氏大败,有没有野心东山再起?
四是刚才秋言所述,那前大义宁国杨氏,兵虽败,但血脉未绝,部落尚存,有没有文章可做?
还有,宋使能否成功说动大理?这些,我们可能都要再详议一番,啊,某暂时就想到这些,你们再补充……”
木云话声未落,门外一声长报响起,不一会,有亲卫进来,传达秦越旨令。
“禀枢相,请五常紫光阁议事。”
“何事陛下可曾说?”
“南唐来使报丧,李景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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