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熙载的到来,受到了老友李谷的热烈欢迎,亲到万里桥码头迎接。
然后,直接安排进自己的宅子住下,这让韩熙载既是欣喜,又是担心,他与故友兼恩人的李谷三十多年未见,心情难免激荡,可此行乃是公干,怎可先私而后公。
“只管安心住着便是,不仅误不了你的事,也让你见一见蜀中风流。啊,馆驿让你那些随从住便好……”
李谷执意化公为私,连来码头迎接也只是仆人扈从,但甫一进府,黑压压的一群人便迎上了来,人人敬称“韩夫子”,观衣着言行,不是饱读诗书的士子,便是身居高位的大员,待到欧阳炯喜盈盈的出现,一声韩夫子却是真的羞愧了他。
对方不仅年龄、职位皆远高于他,文才也丝毫不比自己差,可欧阳炯丝毫不以为意,依旧一口一个韩夫子,说不敬衣冠,只敬风流逸致尔,今日一见,果然是神仙中人。
每个时代,皆有每个时代的审美观。
韩熙载方脸大耳,阔嘴隆鼻,皮肤白晰细嫩如处子,半尺长髯浓厚如墨,又喜戴高帽,好着宽袍,一眼望去,便是富贵神仙中人,兼之文采风流,词赋双绝,再加上又好享受,在欧阳炯等人眼里,这就是位探花状元,闻香魁首。
洗尘宴热热闹闹,丝竹管弦夜半方绝。
韩熙载喝的醺醺然,在好友及诸同道中人的哄劝下,早把使命忘的干干净净,喝到最后,坦胸露腹,撸袖击鼓,扭胯高歌……
次日巳初方醒,晃晃脑袋,这才强撑精神去找李谷,让安排面圣事宜。
“陛下你不是早见过了么,还搂着肩一起喝了三杯酒。”
韩熙载大惊,“休要诳某,某喝的再醉,这点分寸还是有的。”
“你引着得意弟子舒雅来敬酒时,老夫也曾为你介绍过半个弟子……”
“什么?那叫九郎的,就是……就是……”
李谷哈哈大笑,笑的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你以为自己弟子是南唐状元,便万分了不起了,哈,哈,哈哈哈……”
韩熙载又羞又愧又怒,一把执住李谷的手:“好你个李惟珍,这种闲气也要争么,你坏某大事也。”
李谷得意完了,这才抚着胡子笑道:“陛下有旨,与南唐邦交,老夫当家,这下,叔言兄可满意?”
“……”
闻名不如见面。
秦越一开始也对这位韩夫子极有好奇之心,正好李谷想念好友心切,索性就让他总筹接待事宜,还配合着让他在老友面前装谱得瑟,扮了回听话的弟子。
哪知这位夫子,品貌是一流,才情也是一流,不过在秦越看来,这就是位夜店皇帝,亏的欧阳炯赵崇祚等人如此推崇。
与其陪着虚应故事,不如和韩徽邹衍多商量商量财计。
后世有话说大炮一响,黄金万两,放在当下也是一样的,大军一动,银子铜元就哗啦啦流水般的淌出去了,饶是益州国库有底子,也禁不起两线作战的损耗。
“必须加快铸币速度,否则,三个月后,就接不上了,是再加三台铜元铸机,还是先推行百元面值的银元?”
“银元先别动,以后关键时再推,至于加铸也不行,反而要控制,货币这东西贬值易,升值难,实在不行的话,发行国债。”
“国债?”
“对,国债,我前几日走访了几家纸槽,一来是为新闻纸作准备,二来也为特种纸而去,那家专做薛涛笺的工艺水平还是有点潜力可挖的,彦文,你去谈一下,收为国有,我再帮着改良一下制浆工艺,以后债券、税票、银票的,就有了防伪保障。”
“好。”
邹衍应了,在记事册上吊了一笔,想了想道:“这国债是不是向大户借贷?要是这样的话,可能没什么效果,越是大户,越会哭穷。”
秦越笑了笑:“要充分利用银行的便利性,眼下分行只开到州府,这力度不够,起码一县一家,这国债面额可以设小额一点,比如十元面额的,百元面额的,这样可以让更多的小老百姓参与,收益只要比普通借贷高,他们便会纷拥而至。”
韩徽眼前一亮,拍案赞道:“好主意,利息给再高,也高不过向大户开口的代价,只要执行的好……”
秦越知道他想说什么,忙出声打住,笑道:“别想那么远,饭要一口一口吃。”
韩徽就笑了,只是邹衍还有点不明白他俩打什么哑迷,有些懵逼。
“另外,南唐使者来了,李相那有安排,会谈到军械买卖,贸易主谈是张仲子,到时你俩配合一下,唱唱黑脸。”
“卖军械?”
“卖军械,一来南唐既然选择与我大秦结盟,那么,该有的支持还是要的,二来第一代纸甲要淘汰了,而克敌弩眼下正加班加点的生产,原来的伏远弩本就是南唐的仿制品,他们若是需要,只管卖出去。”
邹衍讶道:“即然是他们的仿制品,他们不会自己生产么?”
“你不知南唐情况,前国主被大周打破了胆,武备松驰三年多了,我们军械坊内,就有好几个是从南唐那边引渡来的匠师,全靠南唐自己生产,不知他们何时才能挺直腰杆。”
“可眼下南唐没钱,那铁钱我们收多少亏多少,商家买卖都以金银作交易。”
“金银也可以,正好我们金币,银币的都要陆续发行了,实在不行,以物易物,清单你们自个列,把我们需要的尽可能的列出来,再不行,人才作价交换也行,比如造船师、打铁匠,有一技之才的,都可以,估计这样的劳务输出,他们巴不得。”
这一回,韩徽与邹衍都迷糊了。
秦越笑道:“我江南呆的最久,对那边熟,江南虽是鱼米之乡,但无恒产者众,作奸犯科的也不少……”
韩徽顿时急了:“恶劣之徒万万不行。”
“无妨,定个年龄线,我们蛮人都敢用,何况汉民同胞,要朕选,朕还喜欢作奸犯科之辈,这些人脑子活,百人里有一个出名堂就是大赚。”
“……”
秦越在户部坐而论道,甲寅在黄牛寨上大啃骨头。
他一过清泥岭,便听说了黄牛寨的战况,急的日夜赶路,过凤州而不入,只远远的与城头上的赵文亮打了个招呼,便急匆匆的赶到黄牛寨,见大寨岿然不动,宋军偃旗歇鼓,他一口心气劲儿才松了下来,与刘强头撞头,狠狠的发泄了心中的喜悦,又夹起施廷敬来了个三百六十度的大回旋,然后便大声喊饿。
说来也怪,他只带了两队亲卫,但在众将士心目中,却仿佛带来了数万援军一般,一个个心神都莫名的轻松了起来,欢声笑语也不知不觉的多了起来。
砚心则一见到顾明楼便猛的扑了过去,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
大军临寨,说不担心,那都是假的。
顾明楼小心的安慰着,又取过周容与苏子瑜托带来的礼物,把砚心哄笑了,她自己却抚着砚心微隆的小肚子发了怔。
苏子瑜和双儿虽说都生了女儿,可好歹也当母亲了,自己缘何就没有半点动静呢?
女人一发魔症,甲寅再次遭殃。
大震关的战火一刻却也不得歇,慕容延钊打出了真火,李继勋与高怀德都劝不住,只好一面配合着指挥攻城,一面偷偷遣使向宋九重报讯。
关城要夺,但老拿人命填怎么行。
宋九重的批复很简单,只派使者给慕容廷钊送来一柄剑,剑柄留有黄穗。
李继勋与高怀德只好摇头苦笑,咬牙派兵前冲。
李儋珪终于不再喝酒了,浑身上下,尽是血污。
就在他思忖着是不是让秦州再增援之际,天边却飘过来大片的乌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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