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1 / 1)

金风细雨楼由苏遮幕首创。到苏梦枕手里时已是京师第一大帮派,座下高手云集。

是夜,开封府内灯火辉煌。

而深巷中却人烟寂寂。

认识苏梦枕的人很多,而知道他踪迹的人却很少。

那青石阶路上已多了一张烫金的帖子。

“楼主。”

朱小腰看了四周一眼却并未见人,不由有些惊诧。

病容书生轻咳了声,摆手道:

“将那帖子拿来吧。”

苏梦枕是一个很神奇的人,他生来沉疾多病可却不畏惧任何事情,好像无论何时都是笃定孤傲的。

朱小腰应了声缓缓捡起那帖子。

烫金作边,笺纸为裁,细嗅还有股红楼的温柔脂粉味儿。

苏梦枕面色不变,可看到那名字时却笑了。

送请柬的人是方应看。

“神枪血剑小侯爷的方应看?”

朱小腰皱眉。

方应看不仅在江湖中很有名气,在朝堂上也很有名气。

他的人脉很广,财脉也不错。这样一个人深夜下了拜贴又是为何事呢?

病容书生微微拢了拢青袍披风:

“走吧。”

他神色淡然,不知为何却让人放下了心。

朱小腰笑着驾起了马车。

开封城中有道河,每逢夜里便格外热闹。

方应看便是这里的常客。

他虽看起来率真稚气,可该有的风流却一点没少。

画舫上歌舞升平,提着灯笼的婢女静静立于一旁。

朱小腰刚想进去却被一双苍白俊秀的手止住了。

“这请柬上只请了苏先生。”

一道嘶哑的声音自耳边传来。

朱小腰陡然一惊,却见那舫外不知何时多了两个人。

正是一双肉/掌练的炉火纯青的“铁树开花”。

苏梦枕也看见了。

他面色依旧淡淡地,甚至还多了丝笑意。

朱小腰看了那双沉傲疏冷的眼睛不知为何竟是平静了下来。

那人是苏梦枕。

谁又能留下他呢?

方应看正在舫中喝酒。

他喝酒只喝上好的女儿红,前几日小楼里的酒都被烧了。可有钱总是能买到更多的东西。酒也一样。

“苏楼主可能喝酒?”

小侯爷笑问。

苏梦枕淡笑道:“旧疾缠身,只能以茶代酒了。”

方应看微微颔首。

那歌舞已到兴处。

方应看的酒也喝完了。

他忽然叹气道:“苏楼主不该惹女人。”

“哦?”

病容公子淡淡道。

小侯爷轻笑了声,他生的率真稚气,这笑意也像单纯关心一般。

“有女人请我杀了楼主。”

他随意道。

苏梦枕轻咳了声,看着舫外江色沉沉:

“那她可有付报酬?”

请人杀人自是要付报酬的,请方应看更是如此。

小侯爷指尖微顿,倒酒的手也停了下来:

“她的美色便是报酬。”

泠泠酒水顺着玉壶倒入杯中,竟分不清是外间江面粼粼。

男人执起酒杯轻轻摇了摇:

“楼主不生气?”

苏梦枕却笑了。

他生的病容很少展颜,今日却笑了很多次:

“你也说了那是个美人。”

他淡淡道。

美人就算再任性一些也是可以原谅的,更何况她那样要人命的美人。

方应看不说话了。

他只是静静地喝完了杯中烈酒。

月色西沉。

红烛幽幽照着画舫。

朱小腰听见了杯碎的声音,还有风声。

门已被推开了。

病容书生拢了拢青色披风,缓缓走了出来。

方应看依旧坐在高位上喝酒。

好像什么都没有变。

朱小腰眼神微顿,最终却什么都没问。

马车像来时一般轱辘轱辘沿着小巷石阶上走着。

那马车上不知何时却多了一个人――一个穿着古烟宫裙的绝色美人。

那美人收了伞静静地看着窗外寒风与明月。

她的面色很白,比带病的年轻公子还要白上几分。可她又很美,长睫若小扇一般遮住幽幽烟色。

苏梦枕咳嗽了声,便见面前又多了碗白水,那水是自茶壶中倒出的,还冒着热气。

那人将白水放下便又转过了身去。

夜色如水,更衬地美人眉眼秾艳。

“你不是想杀我吗?”

他淡淡笑道。

窗外不知何时又飘起了雪花。

浅浅在巷中落了一层。

吴裙伸手接过一朵来。她的手很冷,那雪落在掌心也不化,反而如同凝固住了一般。

“我昨天很生气。”

她轻声道。

她在生气什么?因为他拦住了她,那也是她第一次失手。

苏梦枕挑了挑眉:

“你毁了雷纯的容貌。”

男人语气很淡,亦听不出情绪来。

那美人终于回过头来,高云寒鬓上只嵌了一支白玉簪子点缀。可她的面容又是那般动人,像是巍巍宫廷中深年的古卷一般清幽冷冽:

“这难道是件很重要的事?”

窗外雪已下的更大了。

苏梦枕看着那茫茫屋檐忽然问:

“你是怎么死的?”

吴裙轻轻倒了杯热茶暖手,她的手是常年暖不热的,可天冷时还是下意识的如此动作。

她听见男人问话,只是淡淡摇头:“不知道。”

“你生前一定有很多仇人。”

病容书生轻咳了声。

他声音淡淡地,却很笃定。

吴裙也不在意,只随意问:

“我喜欢做什么就做什么,想杀什么人就杀什么人,这样难道很碍眼?”

她静静垂着长睫,微侧着的半边面容既温柔又无情。

苏梦枕笑了笑:“确实很碍眼。”

这世上每个人都无法活的随心自在,他们想要的得不到会嫉妒,要的太多会贪婪。失去了会失望,被抢走会不甘。

苏梦枕也会。

他从生来便做不到艳鬼一样洒脱,因为他有不得不去做的事,所以总得妥协。

可他又比一般人更令人惊艳些。

马车已停了下来,金风细雨楼也到了。

吴裙缓缓揭开帘子来,在雪中撑起了伞。

苏梦枕握拳轻咳了声。

那楼中还亮着灯火。

二楼处,一个穿白衣的年轻人负手立在栏杆处。

吴裙见过他,叫白愁飞。

他似乎是一个很寂寞的人,这种寂寞大多源于野心。

金风细雨楼的灯火已经熄灭了。

那艳鬼倚着窗柩幽幽地看着屋檐落雪。

这是开封今年的第四场雪,可她却还未找到杀她的人。

吴裙忽而又想到那病容公子的话来。

‘仇人很多么?’

她手中还有上楼时新摘的红梅,像血一般鲜艳的颜色。

被那如玉的手指轻轻折下,缓缓滴落在雪地中。

画舫里:

两人走后方应看始终挺直的背忽然弯了下去,那杯中的酒也变成了红色。

“小侯爷?”

孟空空上前担忧道。

却见锦衣公子微微摆了摆手:

“无碍。”

他虽受了伤,面上却仍带着笑意。

这江湖中向来只有别人被他插刀的时候,竟不想今日也轮到了自己。

那美人可真是无情啊。

方应看舔了舔唇角,眼中笑意沉沉。

天亮了。

这开封府中雪却仍旧未消。

一处茶楼里:

米有桥等了很久,才见那锦衣公子缓缓而来,不由微微皱了皱眉:

“我听说你受伤了?”

他放下茶杯问。

方应看笑着摇了摇头。

茶楼里很静,过了会儿他忽然道:“苏梦枕是个很不错的人。”

“你要压金风细雨楼?”

米有桥挑眉。

“不错。”

方应看折扇轻点。

“不过除此之外还有一件事。”

他拍了拍手,旁边自有人呈上一个匣子来。

那匣子里装了一幅画,看起来很神秘。

米有桥孤疑的打开画卷,面色却变了。

已近午时,茶楼中人渐渐多了起来。

男人叹了口气:“你这画是哪里来的?”

“从地下挖出来的。”

方应看轻笑了声。

米有桥也笑了:“哪片地,说来我也去试试。”

“开封城外的乱葬岗里。”

小侯爷淡淡道。

男人自是知道他在说假话,也不再绕弯子:

“这画陛下也有一幅。”

方应看指尖微顿,却听那人摇头道:

“我也只粗粗看过一眼,具体是不是也不太清楚。不过……”

“那样的美人,想来也是不存在的。”

他说完哂然失笑,方应看也笑了。

徽宗确实有那幅画。

不过他也没有见过那画上美人,只将画卷锁于高阁之上日日瞻仰。

米有桥亦是偶然间才得见。

这两幅画内容虽一致,却还是有些不一样,徽宗是旧画,而方应看手中的却是新画。

天色黯淡,这茶楼中也只剩了一个人。

方应看已经走了。

米有桥似一瞬间苍老了起来。

他没有说的是那裙子名为古烟长宫裙,是前朝内庭才有的织锦手法,织那锦缎的有七百八十六人,却都在一夜之间被人杀了干净。

画中美人到底是谁?那是个连死人也不知道的秘密。

夜深了。

吴裙轻吸了口香。

她今日未曾杀人,身体总归有些不舒服。此刻正恹恹地靠在窗边。

冬日里夜风清凉,吹着薄衫猎猎。

白愁飞在对面楼上饮酒,却似若有所感回过头去。便只见一枝红梅斜斜自窗口掉落。

他武功很好,视力也很好。自然看清那小楼中空无一人。

那是苏梦枕专门辟出来的阁楼。

王小石问时,却见那面带病容的清隽青年笑着咳了声:

“或许里面住了位美人呢。”

他语气随意,白愁飞此刻却觉得里面或许真的住了位美人。

一位与这金风细雨楼很相配的美人。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皎霁小漂亮的手榴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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