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凭什么不能伤你呢？”
楼知亦反问道。
徐景辞已然入魔,楼知亦便绝无可能放任徐景辞就此离去。
道主是九州修士对于徐景辞在道法一途的最高认可，可若是一个入魔的道主，却是能够令九州陷入一场浩劫之中的。
雍州地域辽阔，绝大多数却都是荒凉之地。
出了雍州神城后,楼知亦将徐景辞逼进了一处方圆数百里皆是无人的密林。
楼知亦抬手握剑,剑光所及之处,原本待在密林深处的鸟兽纷纷被惊起，四下奔走离去。
徐景辞周身散发的可怖灵威与随处肆虐的魔气,将他周身一切湮灭殆尽。
他立于虚空之中,安安静静地注视着楼知亦轰走密林之中所有的飞禽走兽,却并未出手阻止。
楼知亦一袭白衣如雪，就算在夜色之中，亦如同明月般的存在。
而他手中的折影剑,剑光莹莹，明亮得几近耀眼。
时至某一刻,徐景辞喃喃出声道：“凭什么呢？凭什么……”
他的话音还未曾落下，一式剑意迎面袭来。
楼知亦转瞬出了剑，剑意倾出的同时,周遭被他的剑域所笼罩。
他想在一个很短的时间内,解决掉徐景辞。
徐景辞抬手间,掌心明月轰然而至,砸落向那剑域所及之地。
掌心明月是他的道法法相。
他很快便看出了楼知亦想要杀他的决心,眉眼间的疯狂更甚。
周遭山林瞬间被强大灵威轰碎了去,一切化为湮尘,唯有虚空之中肆虐而至的罡风呼啸。
不过数个呼吸的瞬间，两人来往交手便是数招。
大乘修士所利用的是法则与领域。但凡身处大乘修士的领域中，将无法再生出任何反抗之势。
若是两种领悟相对抗,比得就是谁对于法则与领域的领悟更深一些了。
而楼知亦与徐景辞两人，一人为剑道至尊，一人为道法之主，皆是各自大道之中修为至高者。
一时之间，谁也奈何不了谁。
时至远方传来雍州秘钥即将出世的波动，原本被乌云所遮掩的圆月显露出月华，楼知亦神色不着痕迹的一变。
大乘修士的过招瞬息万变。
这一瞬灵力的变化，被徐景辞察觉。他抓住了这个机会，悍然出手，一掌轰来——
“轰！”
周遭数座高山都被瞬间轰碎，就连虚空都为之震动。
“原来，你怕真正的月色……”
徐景辞轻声低喃道。
楼知亦抬了抬手，一丝鲜血顺着他雪白手腕间缓缓滑落，落入虚空之中，转瞬被虚空罡风所灭。
“那是不是我的领域……其实对你而言，亦有所克制呢？”
徐景辞说话间，掌心道法翻涌，原本就笼罩于周遭的道法领域瞬间加重。
徐景辞牵引来头顶夜幕中的月华，融入自己的道法领域之中。
他掌心那轮明月于眨眼之间，多了几分真实感，犹如天上地上同时存有两轮明月般。
明月倾轧之下，令周遭原本笼罩于虚空之中的剑域蓦然破碎。
这是楼知亦的剑域第二次崩塌。
上一次崩塌是在十年前清泽山秘境之中，天罚来临的时候。
楼知亦将指尖收紧。
剑域破碎，自其唇舌之间涌出些许的血腥气息。
他抬起手来，指腹轻轻抹掉了唇畔的血迹。
见徐景辞自虚空中缓步走来，楼知亦微闭了下眼，复又睁开。
在闭眼的那一瞬，他默然心说道——
他需要一个能够在一招之内解决徐景辞的办法。
徐景辞一袭藏青色长袍，衣摆处原本存有的神秘道韵如今被丝丝缕缕的魔气所攀附缠绕。
整个人亦神亦魔。
如今剑域不复存在，周遭虚空之中全是他的道法领域。
就连楼知亦周遭最不可能到达的范围内，亦是被他的领域所笼罩。
夜色沉沉，周遭寂静至极，仿若是一个以天地为牢的囚笼，将人困在了远处。
徐景辞静静地望了一眼，似乎是觉得缺了些什么。
他蓦然抬手，掌心相握之时，自周遭虚空缓缓衍生枷锁。
那是由他所掌控的道法规则所化的禁链，凝聚成实形后，于虚空之中发出“铮铮”的声响。
“我听说妖皇扶曦所掌控的神器并不是一件攻击性的神器，而是一件名为禁神链的神器。”
“剑尊，你猜猜作为你曾经钓过的鱼，妖皇扶曦有没有想过以禁神链来囚住你？”
徐景辞轻声说着，自他话音落下的那一瞬，虚空之中已经凝成实形的枷锁来到楼知亦身边，锁住了楼知亦执剑那只手的手腕。
“我想，他肯定是有的。”徐景辞道。
枷锁于夜色之中，泛着与月色一般无二的光华。然而，比月色更惊艳的，是那截被锁在禁链之中的手腕，纤细易折，不足一握。
其实，比起强者能够令弱者心悦臣服，若是能够让同样高高在上的强者折服，才更能满足自己内心的私欲。
很明显，眼前无法再做出任何反抗的楼知亦，让徐景辞心底蓦然生出了满足的欢愉感。
他心里那道声音缓缓响起，犹如低幽的耳语般，蛊惑着他。
魔气肆虐而至，甚至在某一刻，徐景辞周身的道韵被那些魔气吞噬得再也看不见了。
徐景辞走近的瞬间，原本微垂着眼睫的楼知亦抬起眸，看向徐景辞周身纠缠如囚丝般的魔气。
“铮！”
楼知亦毫不犹豫地抬手出剑，那原本锁在他手腕间的枷锁犹如发丝一般，一扯便断！
当徐景辞彻底入魔，周身再无道韵之时，便是楼知亦出手的最好时机。
折影剑剑尖像是毫无阻碍般刺入徐景辞的胸膛之中。
鲜血溅洒开来，将楼知亦执剑的手染上鲜红。
与此同时，夜幕之中，一声惊雷闪过，豆大的雨滴转瞬砸落了下来。
或许是因为道主的逝去而在哭泣，又或是因道法的湮灭而在惋惜。
这一场雨，比半个时辰前才停下来的那场雨还要大上许多。
冰凉的雨势蔓延开来，将周遭一切都淋湿了。
楼知亦保持着握剑的动作，并未收手。
雨水将他一瀑墨发浸湿，很快晕染出了墨色。墨色之中，夹杂着些许的雪色。
楼知亦想了下，他储物空间之中好像就一柄伞。
而那柄伞被放在皇殿宫门处，他还没有收回来。
现在，他想要遮雨都不成。
徐景辞周身的魔气开始溢散了出去。
他似乎是有些艰难地抬起手来，从自己灵脉间调动出了仅存的一丝灵力。
这一点灵力造不成任何的伤害。
那丝灵力从徐景辞指尖涌出，铺散至楼知亦头顶，为其挡住了沥沥的雨势。
楼知亦无动于衷，出声道：“很多年前，我就告诉过你，你有心魔，你没有重视。”
大概是活得够久了，又是当世的修为第一，高处不胜寒，还无法飞升仙界，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徐景辞便生出了心魔。
一开始，徐景辞知晓存在心魔的存在，却并未去管。
他的修为足够高深，高深到他可以视心魔如无误。
五大神器之主中，徐景辞是最初的道主，两千年来受尽世人尊崇。就算是后来者，亦要尊称他一声“道主”。
修为，身份，地位，徐景辞都有了。
就算有一日，他察觉到心魔的存在，亦是没有在意。
直到那个被他视为渺小蝼蚁般的心魔成长起来，于无形之中侵占了他的全部心神，却依旧没有引起他的注意，与之彻底融为了一体。
徐景辞太自傲了。
楼知亦第一次见到徐景辞的时候，便深知这一点。
大乘之下皆蝼蚁。
或许是他活得不够久，又或者是因为他的前世只是一个毫无修为的普通人，他从来没有认同过这一句话。
可在修仙界，在众多大乘修士眼里，这好像是一句至理名言一般。
明明……他们也是从筑基境界一步一步走过来的。
“你不觉得……很无趣吗？”
徐景辞的意识开始消散，可他的心魔却依旧未曾消失。
因为在这近千年的时间里，他的心魔早就已经与他整个人融为了一体般的存在。
他是道主，亦是心魔。
要至道消身陨的那一刻，他和他的心魔才会一起消失于这世间。
楼知亦抬手，将折影剑收了回来，出声道：“其实，你若是早一些，明明可以阻止姬然夺舍徐逆的，可你却没有。”
“大乘之下皆蝼蚁，甚至连你的亲传弟子都被你视为蝼蚁般的存在。你觉得自己没有必要去管一个蝼蚁的死活，于是你放任了这一切的发生，并没有阻止。”
就连他这个只见过徐逆一次的人，都能很快看出徐逆被夺舍后的反常。若是徐景辞真的在乎这个亲传弟子的话，早就已经发现徐逆被夺舍后的迹象了。
可徐景辞什么都没有发现，或者说他发现了，并没有去管。
世人造了一个神。
于是，这个被奉为神的人真的把自己当做了高高在上的神。
徐景辞的意识已经开始渐渐模糊了。
他似乎是听不懂楼知亦所说的话，一双黑沉的眼眸中浮现出些许的迷茫，低声反问道：“这有什么不对吗……”
徐景辞没得到回答，他望着楼知亦那瀑墨发之中夹杂的雪色，缓缓抬了下手。
夜幕惊雷一闪而过。
当徐景辞道消身陨之时，那原本存在于楼知亦头上遮挡雨势的灵力屏障随之一起消散。
雨水泛着冰凉之意，浸湿楼知亦的头发。
墨色晕染开来，混着那雨水一起滑落。
徐景辞毕竟是道主，是九州之中数一数二的高手。
楼知亦在这一战中，耗尽了所有灵力，现下灵脉间疼得很。
他勉强收了折影剑，打算走到树下去休息一会儿，可方圆百里的树全都在刚才那一战中，化为了湮尘。
空荡荡的，没有半分可靠身之处。
楼知亦心想：他现在一定狼狈极了。墨色浸染开来，早知道他就不穿白衣了。
他希望沈裴然能够尽快脱困，却又不希望沈裴然是在这时候赶过来的。
要不然……他就瞒不住了。
茫茫夜色之中，冰凉的雨滴打在楼知亦周身。
他觉得有点冷。
虚空之中，隐约传来些许波动。
意识昏迷的前一瞬，楼知亦身形往后倒去，坠入身后一个温暖的怀抱中。
“师尊……”
沈裴然眸中泛着红，声音嘶哑地喊道。
雨势无法近沈裴然周身，却能够落在楼知亦身上。
他手忙脚乱，连忙用身体去挡那雨势，然后似恍然惊醒般，转瞬意识到自己要用灵力去遮挡才行。
自沈裴然周身迅速泛起薄雾，将外界一切雨势隔绝在外。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支持。
笔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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