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意难平
等人都出去了,赵越把门掩上后重新坐回床沿,看着床上睡得极为不安的顾淮笙眉头紧锁。
“顾大人?”赵越像上次那样扣住顾淮笙脉门:“别装了顾淮笙,每次都这样,谁信你,顾淮笙,你给本王马上睁眼听到没有,上次你就是这么装的,鬼才信你,顾淮笙?”
然而这一次,不管他怎么喊,顾淮笙都沉浸梦魇毫无睁眼的迹象。苍白的脸上,汗水混着泪水流淌,嘴里一遍一遍嘶哑呓语就像尖针似的,一下一下戳在赵越心上。
“真是麻烦,不能喝还学人酗酒,能耐的你。”赵越嘴上数落,心里却叹了口气,拧了湿巾给顾淮笙擦了擦脸,手探进被子下摸了摸又一次被汗水湿透的衣裳,左右看了没见干净的衣裳可换,又不愿叫别人进来,就干脆三下五除二给扒了干净,给全身擦拭过后,便被子一裹完事。
“骗人……骗子……”
赵越正转身放置湿巾的功夫,就听身后传来一声咬牙切齿的哽咽低吼。
还以为是顾淮笙终于醒了,然而并没有,顾淮笙依旧沉浸在梦魇里,非但没有好转,反而情绪更加委屈激动,一遍遍呓语着骗子,原本苍白的脸都憋红了。
赵越心头一惊,伸手拍脸:“顾淮笙,顾淮笙你醒醒,你在做梦,你醒醒,醒过来!”
眼看这样依旧叫不醒顾淮笙,赵越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目光落在顾淮笙不安恐惧委屈难过的脸上,忽然心一横,脱了外衣就跟着挤到了床上,伸手将顾淮笙给捞到怀里趴着,僵硬片刻,便一手搂腰一手拍背的安抚起来。
“疼……”
“不疼不疼,我给你抚抚,不疼的啊?”
也不知过了多久,怀里的人总算安稳下来,尽管依旧昏睡不醒,至少呼吸平稳,不再呓语也不再盗汗,脸色也渐渐恢复了醉酒后该有的酡红。
只是酒气冲得赵越鼻子有些难受,见顾淮笙已经安稳下来,就准备把人掀下去起来,谁知刚一动,腰就被顾淮笙胳膊给圈紧了。
这样一来,他哪还敢动,只好就那么僵持着。
……
顾淮笙醒来已经是第二天的事了,睁眼看到一片衣衫凌乱半露不露的胸膛,还给惊了一跳,抬头看到赵越冷峻的睡颜又是一懵,翻身就骨碌滚到了一边,转头瞪眼,一脸的不敢置信。
“赵,赵,赵……赵越?”被睁眼的赵越淡淡瞥来一眼,顾淮笙立马陪笑改口:“不对,烎王,您怎么会在臣床上?”眼珠一转,一脸秒懂:“哦!”
“哦什么?”赵越移开视线。
“之前自荐枕席你不要,现在却趁人之危。”顾淮笙一脸坏笑:“原来您好这一口啊?”赵越……赵越就跟他个眼神,都懒得搭理。
顾淮笙看着,脸上揶揄的笑容便淡了下来,翻身平躺,望着帐顶不再说话,两人之间的气氛,一时间,不禁有些压抑沉闷。
“你给我的那个,我看了。”须臾,还是赵越打破沉默:“但你给我的,是一幅小人儿跳墙与男子房中幽会图,是在暗示让我夜里翻墙来找你吧?我以为是你顽劣作弄,便没放在心上。”
“顽劣作弄?”顾淮笙苦笑:“你会后悔的。”看赵越又要皱眉,随即话锋一转:“罢了,烎王所猜确实如此,只是此幽会非彼幽会,我顾淮笙费了这么大功夫,九死一生才终于跟你烎王决裂,不偷着来,难不成还要大张旗鼓昭告天下,我与你烎王不过演了一场戏,实际上私交甚笃,不输从前吗?”
“什么意思?”赵越忽然意识到不对,转头看向顾淮笙。
“百密尚有一疏,烎王不会真以为当初那场局安排的天衣无缝吧?”顾淮笙转头回视赵越,脸上的不正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是多了几分深沉内敛:“就算是天衣无缝,成功嫁祸,赵邑死在你烎王府,你烎王就真能脱开干系?一个是儿子,一个是心心念念想要除之后快的隐患,你怎么就知道,皇上不会抓住这个机会,做那只黄雀呢?”
赵越眸色深沉,默不作声,常年面瘫的脸更是一点反应都没有。
“更何况,烎王所谋,并非天衣无缝,再缜密,不也让我知道了么?”顾淮笙转开视线:“你计划完美,所有箭头指向他们兄弟阋墙,自己摘除得干干净净,而选择在烎王府,更是想要将坦荡清白展现给旁人看,你也的确有展现坦荡清白的勇气,因为从头到尾,你只做引导从未参与,可那又如何?再机关算尽,你终究是那位心上刺。”
“所以……”赵越瞳孔震了震:“你为赵邑挡剑,只是为了斩断那位拔刺的理由,赵邑遇刺,矛头指向五皇子,而真正受伤的是你,你与我交好,即断了那位迁怒的理由,又能按原计划让他们兄弟离心势同水火?”
顾淮笙点头:“比起鹤蚌相争,坐收渔利更有趣,不过……”他看向赵越:“我本来是想趁机投靠赵邑,与你烎王反目,布一手鹤蚌相争的局,只是,身是局中人,注定难逃局中劫,我不想死了,所以只能清盘重来。”
望着帐顶,顾淮笙恍惚想到了前世,他以身设局不留后路,自以为玩弄权术将一切安排的明明白白。报父仇,助赵越,计划进行势如破竹,哪怕赴死都不言后悔,却唯独大哥三弟是个意外,哪怕他极力斩断关联,终究无法避免,身为血亲,同处一局的定法。
顾淮笙一生机关算计,助了烎王报了父仇,死的坦荡,却终究因为兄弟之死,爱而不得,意难平。该是赵越的,他拼尽全力给了,该是他顾淮笙的,却从未拥有过。
重活一世,该做的他前世都已经做过了,今生只想烎王帝位重享,护好眼前人,做一世闲人,笑看仇人家破人亡。
呵……
好一个一世闲人,可惜,没那个命呐!
心里一叹,顾淮笙收起思绪:“这次是断了那位借题发挥的机会,可想要除掉谁,有的是各种各样的理由,更甚者,都不需要正当理由,因为,那位清扫异党的时间不多了。”说罢轻笑一声:“你素来进退得体无可指摘,虽重兵在握,却甘受掣肘不争不抢,险的不过是你前太子遗孤这层身份,唯有断子绝孙能暂时让那位放心,他心思哪怕转开一时,咱们就能多许多必胜准备,然而我都舍身相嫁了你却嫌弃不要,那我只能装疯卖傻与你烎王明面上分道扬镳了。”
“顾淮笙,你……”听完这番话,赵越眼底有一瞬间的黯然,但随即恢复冷漠:“我就知道……顾大人良苦用心,本王未能窥见,枉为知己,实在惭愧,不过眼下,你且养好身体,旁的,咱们往后再议,王府事务繁忙,本王就先告辞了。”
“好说好说。”眼看着赵越穿衣离开,顾淮笙嘴角挑着,心里却只咬牙切齿一句话:我恨你这块木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