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可卿尚且不知,但平儿已从王熙凤口中尽知今日林棠来都说了什么。无广告网am~w~w.
王熙凤一夜不曾好睡,第二日起来精神自是不好。
平儿难免劝几句:“奶奶别再因二爷生气了,气坏了身子不值当。”
王熙凤看着镜中自己面色憔悴,不必再装也是一副身子虚弱的模样,放下镜子冷笑:“我再不为这狼心狗肺的人动气。况且他算你哪门子的二爷?琏二已经不把我当二奶奶看,你还叫他二爷,是想去孝敬你新奶奶了?”
平儿满心的委屈,又知王熙凤是存着怒意在心,无人可发,只能对她煞一煞性子,便低头一叹,不说话了。
王熙凤也知自己对平儿发的这火无理,叹道:“你和我置什么气?过来,找人给我洗脸梳头,日子还得照过,咱们去给老太太请安。”
平儿忙出去叫人进来,服侍王熙凤穿衣梳洗毕,丰儿担忧道:“奶奶身上不好,今儿别去了罢。”
王熙凤道:“正是这样才该去。”
丰儿半懂不懂,王熙凤也不再多说,带着人往贾母处走了一趟。
贾母王夫人见她是这等模样,都忙让她快回去歇着,这几天不用来。便是李纨和三春等姊妹们见了,也都纷纷关切问候。秦可卿贾巧姐更是急得了不得,连饭也来不及吃,就同平儿一起扶王熙凤回去。
王熙凤回到房中,想及才刚众人对她的关怀,心中又苦又酸,又是一上午坐立不安,躺下心里也不得平静。
到中午饭时,她仍吃不下。平儿无法,只得带了贾巧姐来,笑道:“奶奶看在姐儿的份上,好歹也得用些呀。”
女儿已经六岁,跟她姑姑们学会认了几千个字,会读书写字,花儿虽然扎得还不算好,可络子结子却打得不错了。
王熙凤怜爱的摸一摸女儿的小脸,笑道:“好,为了巧儿,我也得多吃两口啊,是不是?”
尽力用过大半碗饭,王熙凤放了筷。平儿也怕她吃多了不消化积食,不再劝她,带人撤了桌子,自去用饭。
王熙凤和女儿独自在卧房里,贾巧姐年幼觉多,不知不觉在她旁边睡着。王熙凤怔怔看着女儿,不自觉落下泪。
平儿匆匆吃了饭回来,看王熙凤已哭得泪流满面,忙说:“我的奶奶,您这是……”
王熙凤对她摆手,示意别惊着了贾巧姐。
平儿悄悄打盆水回来,服侍王熙凤洗了脸,叹道:“奶奶,您恕我多嘴,昨儿清宁伯提的那话,我劝奶奶还是尽早拿个主意。不然您总这么伤心,也不是个常法儿。”
王熙凤道:“昨晚我不是和你说了,等他有事出门,我先去会一会新琏二奶奶?你不必多说,我心里自有一杆称。”
平儿只得把话掩住不提,服侍王熙凤歇了中觉,心里琢磨着,得有个什么事儿让二奶奶挂着心,别总想着那件事伤心才好。
正巧下午就有了一件事。平儿和人打听清楚了,忙回来告诉王熙凤:“二奶奶,老太太叫了袭人过去,不知说了什么,又请了二太太去。袭人出来的时候眼圈儿红红的,谁问都不说话。”
可王熙凤只淡淡道:“还能是什么?必是老太太知道了袭人和宝玉的那件事儿,所以叫过去问。偏袭人服侍宝玉实在没得挑,老太太想撵她又舍不得。大约是和太太吓她一番,让她尽心服侍宝玉几年,以后许她做姨娘罢了。”
平儿叹道:“或许真是奶奶猜的这样儿。”
王熙凤笑一声儿,说:“罢了,你别操心了。我已经好了,只等琏二哪天出去。你担心我,不如替我拦着他些儿,我着实不想看他。”
有王熙凤这话,平儿虽然为难,贾琏这几日偶然回来一两次,也都说王熙凤或睡着,或身上不舒服,尽力不让他见到王熙凤。
贾琏外头有娇媚柔顺的新妻,才娶了几日就有国丧,后面又是贾敬离世,刚回京不到一月,正是小别胜新婚,和尤二姐更热乎了,劲儿还没过去,在王熙凤这里的心自然更淡。
他本不喜王熙凤厉害妒忌,又因王熙凤小产伤了身子,下红不止,养了半年还未见好,早以为王熙凤是再不能生育了。是以这几日他总见不着王熙凤,并不以为异,反而觉得是王熙凤死期或近的缘故。
他心中又觉得痛快,又遗憾王熙凤若死了,他就不好再借王家的势。但王夫人也是王家的女儿,贾家终归和王家是姻亲,也不差太多。
回到尤二姐处,他不免把这话说出来几句,笑道:“等凤丫头一死,过上一年,我就把你接进去。”
尤二姐听了,心内自然愿意注1。在外面住着虽好,终有隐患。不提贾琏将来变心如何,便是这一二年有了孩子,生在外头,没名没分,也不过是外室生子,连庶子都不如的。
这半年里,她和三姐儿同贾家的小厮打听了不少贾府里的事。那起小子们对管家的人自然没有好话,正房奶奶在他们口中妒忌,其实也未必如此。便是真妒忌,她以礼待她,她能怎么样?若她能顺顺当当进府里去自然是好,若不能,也要想个什么法子才行。
三姐儿以前总说,这事不告诉姐姐不妥。那时她不以为然。现在想想,若是姐姐知道,她想进去,是不是会顺当些?
贾琏在身旁睡着,尤二姐心中盘算不定。
她又想到三姐儿这些时日对二爷还罢了,对大爷和蓉哥儿再没有好脸色。大爷蓉哥儿一时不计较,长久怎么是好?或是怎么让二爷劝一劝大爷,早日让大爷撒开手,把三姐儿好好的聘嫁了罢。
第二日起来,贾琏往铁槛寺去寻贾珍贾蓉,并问一问他们家里有没有什么事要办。
尤二姐得了空,便找尤三姐问:“你心里到底有什么打算?你先告诉我,我去求二爷,让你也有个结果才好。”
尤三姐不答她的话,反问一句:“姐姐问明白我的心意,就不会等珍大爷来了吃酒,你带着妈走了,留我一个人恶心?”
尤二姐红了脸,低头道:“我也是没法儿。我嫁了二爷,怎好再去陪大爷吃酒?万一二爷来了,看着不像。谁知你这么不愿意,推桌摔碗,我早知道,就不让你留着了。”
尤三姐冷笑:“姐姐又不是第一日知道我的心,何必这么说,倒没意思。我实话告诉姐姐,我虽然和他们没什么,还是清清白白的一个人,可姐姐的名声早就坏了,我当然也没什么好名声。在外人心里,我和姐姐是一对儿粉头罢了。咱们是姐妹,我和姐姐没什么好计较的。我便要走,也得看姐姐平安从凤奶奶手里活下来,才敢走。不然以姐姐的性子,被人吃了怕都不知道!”
尤二姐面上过不去,叹道:“我也没你说的那么不堪罢?”
尤三姐不再和她说这个,让丫头拿了针线来,和她姐姐给老娘做起衣裳。
尤二姐被她妹子戳得心疼,立意等贾琏过来,无论如何也要说发嫁尤三姐的事,让贾珍别再惦记了。
偏贾琏今日没来,只他小厮兴儿隆儿来了,说:“老爷有件大事要派二爷出去,二爷今日不能来了。”注2
尤二姐只能命关门早睡。
次日贾琏来,笑说:“老爷派我往平安州去,得半月功夫才回来。我和家里说已经出去了,在这里住两日再走,省得你想我。”
贾琏说着便要寻事亲热,尤二姐只得从他。
两日过去,尤二姐好容易寻着机会,把话和贾琏提起。
贾琏听了,皱眉道:“不是我非要留着小妹,实在是大哥还没得手,心里不甘。我听他那意思,上回虽然闹得不好看,过些日子他还要再来。这话我不好答应你,只能说尽力罢。”
尤二姐无法,送贾琏出了门,将这话和尤三姐说了。
尤三姐冷笑:“他来一次我就闹一次!大不了一辈子不嫁人,谁怕谁!真逼急了,我也不去告诉姐姐,让姐姐为难,总归还有一个死字……”
尤二姐忙捂住尤三姐的嘴:“这话可不许胡说!”
尤三姐落泪道:“自从姐姐和那珍大爷好了,咱们家就算上了贼船,再下不去。这也都是咱们的命罢。”
尤二姐忙说:“如何就到了这等地步呢?”
尤三姐不再说话,仍是一心做针线,并服侍尤老娘。尤二姐也没甚办法,只能等贾琏回来,再议此时。
谁知贾琏走了没有几日,这日忽然有人叩门。
三进院子说大不算太大,尤三姐听得敲门声,以为是贾珍来了,索性狠下心把剪子袖了,等人进来。
哪知来的不是贾珍贾蓉,也不是贾琏提前回来。
鲍二家的火烧屁股来报:“大奶奶来了!”尤二姐尤三姐都是一惊。
但大奶奶已来了,姐妹两个并尤老娘只得出去相见。
尤二姐不信王熙凤的厉害,尤三姐却是尽信的。
稍往前一步,把尤二姐略挡在后面,尤三姐紧盯着那乘素车上下来的人。天才一秒钟就记住:(
王熙凤还未下车,就察觉到了一股不善的目光,心下以为这便是“新二奶奶”尤二姐。
可她下了车,迎上来的不是盯着她的那个生得更好也看着更厉害的女孩子,却是旁边儿那个娇媚柔弱,张口便叫:“姐姐下降,不曾远接。”的年轻媳妇。
王熙凤简直当场就要笑出声了。
琏二看上的“新二奶奶”,就是这么个连礼都不通,只有模样儿好看的人?
亏她知道他干出这事,还高看他一眼!
作者有话要说:来啦
注1:
六十四回:贾蓉又添上许多话,说贾琏做人如何好,目今凤姐身子有病,已是不能好的了,暂且买了房子在外面住着,过个一年半载,只等凤姐一死,便接了二姨进去做正室。
六十五回:贾琏又将自己积年所有的梯己,一并搬了与二姐收着,又将凤姐素日之为人行事,枕边衾内尽情告诉了他,只等一死,便接他进去。二姐听了,自是愿意。
注2:把贾赦派贾琏去平安州的事提前了大概一个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