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年的这个时候,大街上已经很少能看到人流,街边大多数店面也都关门了。只有酒楼里面还熙熙攘攘,甚至比平时更加热闹。
当夏迁推开包厢的门时,楚怜已经不知道在里面坐了多久,满屋子烟味,她嘴里还叼着一根。
“抽这么多啊?”夏迁坐到她的对面。
楚怜咬了咬嘴里的烟头,整个人显得十分沉默,双眼也没有聚焦,丝毫不是平日里那么潇洒明艳的样子。
夏迁叹了口气,没有再多话,坐在那儿沉默地等待着。
好半晌后,楚怜嘴里的烟已经几乎烧尽了,她终于吸了一口气,将烟头拿在手上,对夏迁说了一句话,“我们结婚吧。”
夏迁眼皮子猛地一抽。
他在昨晚收到短信之后,已经有了足够的心理准备,此时听到这么一句,按理说不应该感到意外。
但夏迁还是有些不可置信,“你在开玩笑?”
“没有开玩笑。”楚怜稍微直起身体,将手臂搁在桌上,面无表情,“我支撑不住了,我没有理由再继续拖延下去了。反正我们现在已经演了男女朋友,再演个夫妻又如何?”
“我想不到你会说出这样的话。”夏迁问,“你这么容易屈服?”
“那我还能拖到什么时候?我已经二十九了,楚家不可能让我拖到三十的,这总是迟早的事情。”楚怜说,“所有人都以为我们在恋爱,我却坚持不结婚,父母都觉得我有病。你不知道我这段时间已经和家人争吵了多少,我真的受够了。”
夏迁沉默了片刻。
这些都是很现实的问题,夏迁并不是不能理解她的想法。
“但我还是不懂。”夏迁说,“难道仅仅是这些事情,就可以让你嫁给一个你不喜欢的男人?我认为你不是这样的女人。”
楚怜笑了笑,带着自嘲,“不然呢?我还能怎么办?你我都很清楚,拖延没有意义。”
是啊,拖延没有意义,夏迁也认同这一点。
两人靠着这样的合作关系,度过了相对舒适的一段时间,但这样的合作本就不可能永远进行下去。他们需要从这样的舒适中走出去了,这不过是迟早的事情。
“只是形式婚姻而已。”楚怜又说,“和现在也并没有很大的区别。”
“区别大了。”夏迁皱眉。
“怎么?”楚怜笑,“你身为一个男人,居然比我更加惧怕婚姻吗?”
“我不惧怕婚姻。”夏迁说,“我期待和我爱的人步入婚姻。”
“看清现实吧,”楚怜敲了敲桌面,“你说的事情,我也很期待,但那不可能。”
夏迁说,“那就去争。”
“争?”楚怜挑起了眉毛。
“你比我更容易争赢,不是吗?”夏迁说,“至少你爱的是个异性,而且他本身并非没有才能,只需要一个机会和足够的时间。就算楚家看不上他,如果你抵死不从……”
“我不会争的。”楚怜拿起手中那已经快要燃尽的烟头,又狠狠抽了一口,“我不想走我姑母的老路。”
夏迁一下子被堵住了话语。
夏迁听说过楚怜姑母的故事。她当年也是楚家的大家闺秀,一个曾经十分温柔貌美的女人。
简单来说,她在二十多年前爱上了一个穷小子,与对方私奔了,还生下过一个孩子。可那个男人根本无法给妻儿提供足够的生活保障,只能为了赚钱四处奔波,结果在一次下夜班的路上出了意外,丧了命。楚怜的姑母在那段时间一直过得很不好,甚至连自己的孩子都没守住,等到楚家把她找回来时,她已经有些疯疯癫癫了。
“和自己所爱的人在一起……听起来真浪漫,但谁要冒那个风险?反正我是不会的。”楚怜朝夏迁伸出了手,“我们结婚吧,这只是一轮新的合作而已。婚后我们还是各玩各的,谁都不影响谁。如果需要后代,我可以去和别人生,也可以和你做试管婴儿,你喜欢哪种就选哪种,根本不需要有什么后顾之忧。”
她已经想得这么远了,夏迁却只想揉脑门。
“难道我的诚心还不够吗?”楚怜说,“我们联姻,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夏迁摇头,“我不可能答应的。”
“为什么?”楚怜问,“只是形式婚姻而已。”
“就算是形式婚姻,也不可能。”夏迁叹了口气,“我已经有喜欢的人。”
“你可以去和他说啊,你可以征求他的理解。”楚怜表示,“说不定他也能理解呢?”
夏迁没有说话,笑着摇了摇头。
他是不可能去和温临说这件事情的。当然,温临或许确实有可能理解。甚至于,越是想象那个场景,夏迁就越是觉得,温临是肯定会理解的。
因为温临就是这样的人,温临甚至曾经说过“只要能一直是情人就很好了”这样的话。
如果夏迁真的去向他征求这种理解了,温临只会抓着夏迁的胳膊,将脑袋埋在夏迁的脖子上,说着“没事的,我不介意,你能来问我就让我很高兴了”这样的话,甚至反过来安慰夏迁。
但那张被藏起的脸上会是怎样的表情?只要稍微想象一下,夏迁就感到心疼。
“我不可能和你结婚。”夏迁说,“无论如何也不可能。”
楚怜收回了手,面容冰冷,“你真的下定决心了?你应该很清楚,一旦你拒绝,我们的合作也只能到此为止。”
夏迁沉默着想了想,叹了口气,“那也没办法。”
“我会在楚家的挑选下,另外找一个男人,嫁过去。”楚怜表示,“而你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的。我保证,你会后悔的。”
“可以想象。”夏迁揉了揉脑门,显出了一点困扰,却依旧没有一点点退让的意思。
“你真的会后悔的。”楚怜强调。
夏迁还有没有说话,没有丝毫动摇。
楚怜的眼神暗了下去,她终于选择放弃了。楚怜起了身,拿着自己的包,拉开了包厢的门。
临走之前,楚怜又回头说了一句话,“不要怪我。”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呢?夏迁靠在椅背上,深深地叹了口气。
大约一个小时之后,夏迁收到了夏老爷子的电话。
“你这个该死的混蛋东西!”电话那头又是一阵愤怒地破口大骂,甚至比当初老爷子看到他和温临的照片时还要更加愤怒百倍,“你为什么会拒绝楚家的丫头!”
夏迁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很快,夏家的司机又过来了,将夏迁给接了过去。
当夏迁到达夏家的老宅时,里面不止有夏家的三人,还有楚家的三人。
楚怜正扑倒在她母亲的怀抱里,眼睛已经哭红了。
“你个混蛋东西!”夏老爷子气得直接砸碎了一个花瓶,拿着根鞭子就想往夏迁身上抽,“你说,楚丫头这么好的姑娘,究竟有哪里让你看不上了!你为什么要这样对她!”
“夏伯父,你别这样。”楚怜哭着拦在夏老爷子面前,“这只是我们有缘无分,你别怪他……”
夏迁看着楚怜满脸的泪,感叹这女人真是戏精附体。
而夏老爷子被楚怜这么一哭,自然更是怒不可遏,恨不得当场将夏迁给打个半死。
那边楚家二老冷笑着说,“打人有什么用?老夏啊,我们这次过来,不是来看你打儿子的,只是想要一个说法而已。怜儿和夏迁,本来是大家都看好的一段姻缘。之所以一直没有定下婚期,我们原本一直以为是怜儿的错,还责怪过她不少次,如今想来真是冤枉了自家闺女。谁能想到,怜儿被我们逼得主动找夏迁求婚,居然还被拒绝了?”
夏老爷子气得发抖,好不容易才缓过气来,坐在椅子上,用鞭子指着夏迁,“你最好能给出一个合适的解释。”
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夏迁身上,等着看他能拿出什么解释。
但这事还能怎么解释呢?就算夏迁说出事实,也没有人会信的。毕竟从来就没人关心他们之间是不是真的有感情,是不是真的想要和对方结婚,这些人所需要的只是一段联姻而已。
楚怜看着夏迁,猜测他是不是会屈服。此时此刻,只要夏迁屈服,承认之前只是一时糊涂,一切都还有挽回的余地。
夏迁在那儿站了一会儿,脑中只有一句话:该来的,总会来的。
他最后叹了口气,终于说出了那个答案,“因为我另有所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