绑好戚思书,阮姜坐着步辇摇摇晃晃的往养心殿方向赶过去,刚刚到了地方,就看到太阳底下跪了一人。
走进一瞧,才发现是淑妃。
对方表情严肃,面容倒是发红，此时已经进入到盛夏，正是伏天,在这样的太阳下站这么一会后背就出了虚汗,更何况是这么跪着。
她轻轻瞥了一眼，就和淑妃对上了目光，对方脸上的骄傲不变,又偏过头，似乎不屑跟阮姜对视一般。
阮姜侧目，看了长青一眼。
长青示意绕到阮姜身后,听到阮姜在一边说：“长青你先回去给我冰个西瓜吧。”
夏日每日宫中的用冰都是极为苛刻的,然而长禧宫不存在省着用的情况,阮姜素来喜欢冰镇西瓜和各种瓜果，内务府专门给她开了一间冰库存放这些东西。
长青行礼说是,又问：“可是要给淑妃娘娘送过来。”
“给她送做什么？”出乎意料,阮姜没有半点体桖淑妃的意思,“这是我自己要吃的。”
长青连忙点头,转身回了长禧宫。
屋外烈日炎炎，养心殿内却格外的凉爽。
跟后宫不一样，养心殿长年地底放冰,凉气从地下缓缓冒出来，扩散到整个屋子里。
她刚刚进来，就听到赵望长长叹了一口气。
后面的宫女把手中的食盒给了李总管，便退到后面候着，阮姜走进去，绕到赵望身后，给他捏了捏肩膀，“怎么了皇上？”
赵望表情沉重，拿起旁边的茶抿了一口，却不言语。
“可是因为淑妃的事？”阮姜试探的问了一句。
“你知道了？”赵望抬头，看了她一眼。
从阮姜这个角度看过去，刚好能看到赵望棱骨分明的下巴，跟之前的圆润相比，确实是变得有魅力不少，她脸色有点微红，不动声色偏过头，“刚刚进来的时候看她跪在地上，是为寇学士求情吧。”
“不是因为这件事。”赵望把手中的奏折递给阮姜，示意她好好看看。
阮姜拿过来看了两眼，吃惊的跟赵望对视，“这…”
“你知道林答应是谁家的吗？”
“听说是林尚书的爱女。”
“正是。”赵望挥挥袖子，有点着急的拍了拍自己的额头，“这次就是他揭发了翰林院卖官的事。”
“我还以为是万岁爷您计划的？”
看来这件事也是意料之外。
“朕的计划是让回凃揭发，却不曾想林尚书这么做，导致他这次只是一个助攻，不过能够把这么多人牵扯下来，也算是大功一件。”
“那皇上还在担心什么，这奏折也没任何问题啊。”
“你没看到这里面明里暗里都在说林答应死的不明不白，威胁朕彻查这件事。”赵望头疼，后宫的事他一向不喜欢掺和，“怪不得林尚书这次这么积极，拼了命的把寇江拉下来。”
如果真的如赵望说的那样，阮姜反而没有什么不理解的，“当初我就提醒过你林答应死的不明不白，你不管这件事，现在人家爹说不定掌握了什么真相想要管，你又在担心什么？”
阮姜不喜欢这样的赵望，太过于多虑，“有仇报仇，有什么不对的，再说林尚书说的都是事实，寇江也是真的犯了罪，他只不过想要一个平反而已。”
听完这番话，赵望思忖了一会，“如果林尚书想要有仇报仇，那么朕是不是也算是凶手，你可知他曾经和寇江关系要好，现如今却能对他下如此的狠手，会不会对朕…”
阮姜冷笑，“皇上你想太多了，人家不过是要你一个态度罢了。”
阮姜的话给赵望提了一个醒，他拍了拍自己的脑门，突然来了一句，“朕糊涂了啊。”
“臣妾觉得林尚书这人反倒是忠诚，皇上您的猜疑心太重，应该给这个臣子一个交代。”阮姜在一边推波助澜，有的时候赵望看的挺明白，有的时候又很糊涂，“林尚书敢写这个奏折，说明手里已经有了确凿的证据，皇上为何不把人叫过来亲自过问一番。”
“姜儿你说的对，朕马上就宣林尚书觐见。”
赵望最大的优点就是知错就改，连饭都没顾得上吃，把林尚书召进宫。
似乎早就准备好了一样，林尚书手里拿着一口供，见面就说完弹劾淑妃。
他手里的那份口供是锦绣的。
事情的真相令人砸舌，阮姜在屏风后听的也是胆战心惊。
初进宫时林答应就得罪了淑妃，仗着自己的势力，淑妃各种打压她。
周围人对她也是敬而远之，生怕走的太近会牵连到自己，那个时候还是秀女的林答应生了回家的念头，又被淑妃吓唬说，如果回家就会诛九族。
然后把她关在了小黑屋里三天三夜，半夜还会找人过去，看她睡着了就是一桶凉水泼了上去。
一向是受宠的林答应天性天真，害怕自己牵连到家里人，一直对淑妃做的事忍气吞声。
淑妃却愈加放肆，刚开始只不过是让她不睡觉而已，到后来就是把人关在屋子里以喝茶的形式招待她。
所谓喝茶就是把滚烫的热水泼在对方的身上。
再后来林答应屈服了，又迎来了更可怕的精神折磨。
淑妃放了一个宫女在她身边，她就像是一个傀儡一般，就连几点起身几点睡觉都由这个宫女安排。
听到这里阮姜捂着嘴巴，她想象不到林答应那么精致的一个人受了多少的罪，到最后被一个宫女掐的死死地。
那天晚上，她其实是想要逃跑的吧。
想要逃离这个皇宫，逃离这个噩梦。
那她自缢的那一瞬间，有没有终于解脱了的念头。
阮姜的眼泪不由自主流了下来，她本可以…
本可以帮林答应一把的。
如果那天晚上她就能察觉出林答应的不对，是不是这件事就不会发生了。
赵望从一开始还感慨两句，到最后一句话不说，他深深的望着眼前的林尚书，紧紧的握着他的手，“林爱卿，是朕对不起你啊，你把女儿嫁给了朕，可是朕却没有保护好她。”
锦绣的下场也没有好到那里去，林答应自缢以后，淑妃害怕东窗事发，把人打发到了宫外，又害怕她到处乱说，就找个刺客把人杀了。
可是淑妃没想到的是，锦绣留了一手。
在她死后的半个月以后，她的家人就拿着这份供词到了上京，找到了林尚书。
再就是接下来发生的事了，赵望许久都没有言语，最后只能承诺林尚书，“林爱卿，这一切都是朕的过错，你放心，朕肯定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
“万岁爷。”林尚书跪在地上，“老朽只有这一个女儿，跟她相比，什么权势什么金银，都不过一堆废土罢了。”
赵望点头，安抚好了林尚书让人把他送走，自己留下了供词。
他走到屏风后面，把哭的已经是个泪人的阮姜抱在怀里，“姜儿，你觉得这件事该怎么判？”
“该死。”阮姜哽咽，“淑妃应该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