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珩脚步顿了顿:“早上凉,你给她拿薄毯没有?”
“拿了拿了,奴才哪敢让四姑娘冷着。”黄藤笑眯眯地说。
陆珩径直朝书房走,陆珩的书房白芷是不能进去的,她只能守在书房的门口,陆珩过来后,吩咐道:“好生在这里守着。”
白芷敛衽:“是。”
陆珩坐到软塌旁边的锦杌上,伸手给陆相时掖了掖被角,她睡得香甜,手里还抱着那本野史,肌肤晶莹剔透,在天光下有种别样的娇美。
唇色是绯色的樱桃红,她有时候生气了,就喜欢抿着唇不说话。
陆珩的眸光落在她的唇上,那双漆黑的眼睛像是凝固了,完全难以移开,他无声地哽了哽咽喉,只觉得心尖窜起躁动,被禁封在体内的恶魔仿佛就要从胸腔里跳出来。
他想吻她,想狠狠地、用力地吻她。
他想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让她此生此世,生身世世都不能离他而去。
他微微俯身,一点一点地向她靠近,只要再往前一点,只要再往前一点点,他的唇就能落在她绯色的唇上,她轻轻浅浅的呼吸洒在他的脸上,那种温热的属于她的味道和温度让他整个身体都忍不住地轻颤。
陆珩死死地握紧了拳头。
陆相时不知道是做梦了还是怎么了,她眉头皱了皱,忽地伸手环住了陆珩的颈脖。
陆珩浑身蓦然僵硬。
她的身上香香的,像是栀子花的香气,又像是桂花的香气,那种香味软软的,让陆珩忍不住地沉浸其中,这姿势过于暧昧,两人的脸相距不过半寸。
好想不管不顾地吻她,可她到底还是生生克制了下来。
那即将冲破禁锢的恶魔再次被他镇压回去,他不舍地拿开陆相时的手,重新规矩地坐到锦杌上,旁边的茶已经冷却了,他端起冷茶,一口喝下。
冰凉的茶水浇灭了他身体里燃烧的烈火,他缓而又缓地吁了口气。
不禁苦笑。
陆相时醒来时已经快至正午,她睁开眼睛,看见陆珩就坐在她的旁边看书,阳光透过敞开的窗户照进来,打在他的脸上,那张脸像是精心裁剪过似的,不多一分,不少一笔。
她看得有些恍神,直到陆珩觉察到她醒来,转头朝她望来。
“醒了?”他柔声问。
陆相时揉了揉眼睛,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问:“我睡多久了?”
“大约两个时辰,马上就到午膳时间了,留下来陪我用膳?”陆珩问她。
陆相时简直求之不得,她懒懒地打了个哈欠,笑道:“能陪十三叔用膳是我的福气,就是不知道您这里都有些什么好吃的,我现在真的好饿啊!”
“我让厨房做了糖醋鱼、糖醋排骨、酱肘子、酸莲藕、椒麻鸡、素八珍、水晶饺,还熬了银耳汤,等会儿陆临修和陆临川也会过来用膳,够吗?”
陆相时眼睛一亮:“够了够了,都是我爱吃的。”
她最喜欢来陆珩这里蹭饭,因为他的院里有小厨房,每日想吃什么跟厨房说一声就是,不像她的半月居,每日吃的都是定制,不能由着自己的性子来。
陆临修和陆临川都是许若兰亲生的孩子,在家里一个排行第五,一个排行第七,当年许若兰嫁入王府后多年无孕,而王景华又是个不屈服于命运的,她就不相信她不会有嫡孙,于是带着许若兰到处求医拜佛,听说蕲州的送子观音十分灵验,婆媳俩便去了蕲州拜送子观音。
她们在去观音寺的路上遇见了被藏在树枝下的陆相时。
那天天公不作美,她们刚上山不久后就下起了雨,山路湿滑,断枝从山坡上砸下来,直击王景华头顶,许若兰为了保护王景华,自己掉下了山坡。
原本她是没有生还的希望的,因为山坡下面就是断崖,可是许若兰就要滚入断崖的时候,忽然被树枝勾住了衣服,许若兰因此捡回了一条性命。
然后她就听到了婴孩的啼哭声。
她拿开那些树枝,发现在树枝的遮掩下,竟然有一个被装在竹篮里的婴孩。
那婴孩看见许若兰,逐渐止住了哭泣,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朝许若兰裂开一个笑来,那一刻,劫后余生的许若兰心都化了。
后来,许若兰就收养了陆相时。
许若兰从蕲州回到汴京,也不知道到底是观音菩萨显灵还是陆相时给她带来了福气,很快就怀上了身孕,生下了自己的第一个嫡子陆临修,没两年又生下了陆临川。
接连生下两个嫡子,让许若兰在王府完全站稳了脚跟,从此之后,做什么事就都有了底气,有人私下跟许若兰说,兴许是陆相时给她带来了两个儿子,所以许若兰有了两个儿子后,对陆相时反而越发喜欢起来。
但和陆相时不同,陆临修和陆临川都怕陆珩,根本不想过来吃饭,但是陆珩派人去叫他们过来,他们却不敢不过来,两兄弟到了望月居,见陆相时在,都松了口气。
陆临川凑到陆相时耳边,小声道:“四姐,幸好你在这里,可吓死我了。”
陆相时敲了敲他的额头:“你们怕什么?”
“你不知道,十三叔可吓人了,不过你在就没事,有你在旁边,他可温柔多了,不会对我们兄弟疾言厉色的。”陆临川庆幸道。
陆相时剥了个橘子,颇有几分得意:“谁让你们不是姑娘呢。”
“你怕是对十三叔有什么误会,我也没见十三叔对别的姑娘温柔啊,”陆临川小声嘀咕道,“上次二姐说错了话,十三叔一个眼神就把二姐吓哭了,真是吓死我了。”
陆临川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他拍了拍心口,顺手抢了陆相时手里剥好的橘子。
陆临修看着就摇了摇头:“七弟,都多大了,你就不能稳重些?”
“我还不够稳重?”陆临川唉声叹气,他忽然听到脚步声,立刻朝陆临修比了个“嘘”的手势,道:“十三叔过来了,快站好,准备行礼。”
陆临修立刻乖乖站好,待陆珩走进来,两兄弟毕恭毕敬地拱手朝陆珩行礼,齐声道:“十三叔。”
陆相时却不动如风地坐着,笑问陆珩道:“可以开饭了吗?”
陆珩清淡的目光从陆临修和陆临川的身上扫过,待落到陆相时的身上时,就不禁然地柔软了几分,他道:“走吧,在东厢房用膳。”
都是自家人,便没有讲究男女分桌的礼仪,陆珩把陆临修和陆临川叫过来,本也是为了陪他们用膳的,以免别人知道只有陆相时一个人在他这里用膳后,传出不好听的话来。
陆临修和陆临川两兄弟怵陆珩,跟陆珩同桌用膳,都不太敢说话。
陆相时不同,她从不怕陆珩,她想起今日自己看的野史,便问起陆珩大梁的事情来,她夹了一块糖醋鱼,道:“听说大梁女皇曾经爱上了西秦的一个才子,可是真的?”
“你看了很多有关大梁女皇的野史?”
“是啊,”糖醋鱼的味道很好,陆相时特别喜欢吃,她道:“我觉得那些野史还挺有趣的,就是不知道是真是假,您给我讲讲吧。”
陆临修和陆临川都很意外,像他们这样的家族,做什么事都要讲规矩,见客有见客的规矩,出行有出行的规矩,用膳自然也有用膳的规矩。
所谓食不言寝不语,用膳的时候,是不能闲聊的。
陆相时在其余长辈面前倒是做得很好,挑不出什么毛病,可是在陆珩这里,似乎就不那么守规矩了,想说话就说话,不想说话就不说话。
有时候她连该有的见面礼都直接省了,这让陆临修和陆临川非常地惊讶。
相比陆临修,陆临川就要跳跃许多,她见陆相时在说话,觉得自己说话应当也没有问题,便也兴冲冲地开口道:“我知道,我知道,女皇年少时外出体察民情,与西秦的一个才子相识,而后相知、相爱,被先皇知道后,先皇为了断了女皇的儿女私情,让她一心为国为民,就杀了那个才子,还逼女皇与另一个男子成了婚,后来女皇继位……”
陆相时听得专心,看着陆临川眼睛一眨不眨的。
陆珩抬眸,不温不火的眼神朝陆临川扫过去,陆临川陡然感觉到来自自家十三叔的眼神镇压,立刻做了个封嘴的动作,道:“我不能说话吗?”
陆珩:“食不言寝不语,吃饭的规矩都不懂了?”
陆临川当即就不服了,指着陆相时道:“那四姐还说话呢,您怎么不说四姐呢?”
陆珩淡淡地凝着陆临川,那眼神并不凌厉,但是陆临川莫名地就觉得心里慌得很,顿时就不敢说话了,埋头继续扒饭。
陆相时有点讪讪然:“可是我喜欢在吃饭的时候说话啊,不说话感觉好闷啊。”
陆珩朝她温温地一笑:“你想说就说,不用管那些规矩。”
陆临修:“???”
陆临川:“???”
这两兄弟感受到了来自他们十三叔的最强烈的区别对待,他们仿佛感受到了这世上最大的恶意,却什么也不敢说,什么也不敢问,只好埋头安静吃饭。
陆相时就笑道:“那您给我讲讲呀,我想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