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甜盯着显示屏上的四位数发怔,拔牙的手术费要远远超过她的预想。
“你好,现金还是闪付?”工作人员见她没动作,在窗口里问道。
她回神:“闪,闪付。”
刷完码,甄甜露出肉疼的表情,“口腔科的医生应该挺有钱吧?”这个也太……暴利了。
代露用何止是有钱的目光看向她,“私立医院的医生那才是真的有钱,我用在牙上那几十万不是白花的。”
甄甜瞬间不肉疼了,“你这是有多爱吃糖。”
“特别爱。”
“牙可比糖贵多了。”甄甜感慨道。
代露:“以前看牙的时候就在想,我要找个牙医,毕竟有亲属价,看牙便宜。”
甄甜突然想起了那个笑话:一个老外对着电话怒吼“你根本不喜欢我,你只是想免费跟我学英语!”
她噗呲一声笑了出来,问代露:“然后呢?”
“哪还有然后,我又不缺钱,也就随便想想。”
“小富婆。”
“不过刚才那个男医生真的好帅!”
甄甜轻笑一声,“喜欢?”
“喜欢有什么用,现在的医生不是有家室就是已经订婚了,年纪还那么大,我可瞧不上。”
“夸张。”
“你还真别不信,我给你算算啊,他们上学本科最起码五年,本硕连读要七年,医院打杂几年,像刚才那个男医生,就算是普通医师,能做到带学生上手术,最少三十多了吧,太老了,我可接受不了。”
甄甜在心里默算了一下江嘉树的年纪,她笑道:“可能是跳级连读了,他没那么老。”
“没有吗?”
“真没有。”
“嘁,反正干这行的肯定有对象了。”
“……你又知道?”
“当然,我再给你捋捋,他们上学的时候有女同学,工作的时候有女护士,下班有患者大妈介绍女友,怎么会没对象,何况还那么帅。”
甄甜‘哦’了声,“原来他们这么抢手啊。”
代露:“所以别被找男医生,都是小姐姐们挑剩下的。”
……
手术室在门诊左边的房间里,门框上‘手术中’的绿灯熄灭,一位穿着蓝绿色手术服的男医生从里面走出来,迎面在走廊里撞见同事。
两人路过甄甜,边走边聊着。
“咱俩上次打赌,我一分钟搞定了一颗智齿,你还欠我一顿羊蝎子呢。”
“这天太热,吃什么羊蝎子,楼下新开了家鲁菜馆,中午去尝尝鲜?请你。”
诊室这边,江嘉树等半天没瞧见甄甜回来,他让苏钊出去叫人。
“不用叫了,那姑娘跑了。”一个高大的身影从门外进来。
说话的人叫沈千彦,是楼上骨科医生。
江嘉树:“跑了?”
“小赵跟我开玩笑说自己一分钟拔了颗智齿,我估计她听了被吓到了,转身朝楼下跑了。”
江嘉树看着他,一时没说话,那眸子黑沉沉的,深不见底。
蓦地,他突然又扯唇笑了,“胆小鬼。”
——
回学校的路上,代露嘲笑她没用:“你下次再牙疼怎么办?还不是要乖乖去医院拔掉,迟早的事。”
“我怕。”
“怕什么,拔牙真不疼,打完麻药什么感觉没有。”
不管代露说什么,甄甜都不愿再回去,她现在想起拔智齿就头皮发麻,“我觉得我的牙已经好了,以后疼了再说吧。”
晚上,方正给甄甜打电话过来,问她人在哪儿。
甄甜:“北城。”
“不放假?”对方问。
“月底考完试放。”
“哦,这样啊。”
方正这边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话,两人都陷入了一阵诡异的沉默中。
甄甜见他不吭声,忍不住地问:“这个点打电话有事吗?”
“额没事,哦不,有事!”方正这才想起正事没说。
“甜甜,我们也有段时间没见了,哥月底不是要过生日嘛,我准备过几天回北城,到时候一起出来吃个饭?”
甄甜张了张嘴,想直接拒绝,听着他期待的语气,到底是没忍下心推辞,“好。”
方正这边听到她答应,一时有些兴奋和激动,“行我知道了,那你早点休息,到时候我去学校接你!”
挂了电话,方正给江嘉树打去电话,”月底30号有事没,我过生日,叫了我妹,一起聚个餐?
江嘉树这边刚从浴室出来,身上松松塌塌裹着条浴巾,胸膛和发梢上滴着水,他拿着毛巾擦着,听到这话,手中动作一顿,“你那妹?”
“嗯,我叫了甜甜。”
江嘉树低下头,擦干头上的水珠,“行,正好我30号休息。”
“好嘞,到时候电话联系。”
“你那妹……”江嘉树欲言又止。
“嗯?她怎么了?”方正不解地问。
“没什么,到时候见。”
撂了电话,江嘉树靠坐在沙发上,盯着一个点,想起了以前。
那年暑假,他跟老江吵架,一气之下从家里搬了出来,恰巧在街道对面的弄堂里看到一张房屋出租的告示,他给房东撂了一个月的租金和押金,在潮湿杂乱的弄堂里安顿下来。
那时候小西门还没有实行抽户和拆迁,那条街一路向东,每家每户面积不大,甚至有的上下楼要用一个公厕和浴室。
这些江嘉树一概不知,直到那天一大早,楼下搬来一户人,扰了他清梦。
他在前一天晚上跟朋友去泡吧,充了点钱去开盒子,结果点券刷到破产也没见到想要的东西,他玩到自闭,心情不好就打了两把飞车,直到天边渐渐发白才从网吧回来睡的觉。
人刚躺下没多久,被楼下叮铃哐啷的声响吵醒。
老房子隔音不好,楼下的动静他听得一清二楚,江嘉树忍着火气翻了个身,被子捂着耳朵继续睡。
原以为噪音响几声就结束了,可一连半小时,楼下没完没了的传来放东西移桌角的刺耳声。
江嘉树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顶着两只黑眼圈和充满血丝的眼球,怒气冲冲地打开房门,他眯着两眼朝楼下不耐烦地吼。
“小点声不行啊,这楼上还住着人呢!”
楼梯下传来重物倒地的闷响,他看见一个女孩突然蹲在地上,双手按在脚趾上,身体蜷缩了起来。
估计是他的声音突兀,吓到了抱着重物的她,手里的箱子不下心滑落,砸在了女孩穿着的平底凉鞋的脚趾上。
江嘉树见势吓了一跳,他从楼梯上下来冲到她面前,“你没事吧?”
他拿掉她放在脚上的手,看到脚趾上积满的淤血,顿时心慌。
“对不起。”
女孩的眼泪扑簌扑簌往下掉,她一把推倒他,泪眼盈盈,狠狠地瞪着他,什么话也没说,转身跑进了屋里。
方正进来,正巧看到他蹲在自家门口,他擦了把手,热情的跟他打招呼,“你好,我叫方正,你是楼上的?我以为楼上没住人,刚才搬东西声音大了些,没吵到你吧?”
江嘉树摇头说没,眼神上下打量方正,心里琢磨楼下搬来的这两人是什么身份。
虽说他刚不是故意的,但小姑娘到底是因为自己受的伤,江嘉树没敢再睡觉,拿了钱去药店买了瓶活血化瘀的药膏和止痛药回来,敲响了楼下的门。
门打开,江嘉树个高,朝里瞅了眼,上下楼的格局都差不太多,只不过他们才搬来,东西还都没有归置好,里面看起来难免空旷些。
方正问他有什么事,江嘉树把手里的透明袋子递过去,说明了刚才的情况,“真的抱歉。”
方正挠了挠脑袋,小声嘀咕:“你不说我还不知道。”
他走到一间实木门前,敲了敲房门,“甄甜?方便出来吗?”
卧室里一直没人吭声。
方正有些尴尬地望着他,“不好意思啊,她可能有些不舒服。”
江嘉树说没事,告诉他那些药使用的正确方法,跟人告了别。
身后的门关上,江嘉树踩着楼梯上楼,听到方正还在屋里叫人。
“甜甜?你受伤了?楼上的邻居送来了药,你用完再休息吧?”
听着楼下的动静,江嘉树心不在焉地拿钥匙开门。
一个姓方,一个姓甄。
甜甜?
这个小插曲并没有影响到谁的生活,江嘉树挂掉老江的电话,继续看他的《口腔颌面外科学》,看累了就去打两把游戏,饿了就下楼去面馆吃饭。
碰到她的次数不多,基本都是在傍晚时分,她是附近中学的学生,蓝白相间的校服合贴的穿在她身上,在人群中,比别人耀眼夺目。
不过是十五六岁的学生,不知道为什么会跟方正待在这里。
不过这与他无关。
江嘉树常去的那家小卖部在弄堂深处,到了傍晚,弄堂里的夜色要比外面昏暗,他沿着小路慢慢往里走,就看到她。
甄甜跟一个同龄女同学在一起讨论企鹅农场如何偷菜的事。
甄甜:“现在我家没电脑用。”
女同学:“那我们周末去网吧!”
“我没去过网吧。”
江嘉树起初没认出她,走到跟前,才看清她的脸。
他第一反应是这小妹脸真小。
第二反应觉得她长得特别像他女神汤唯。
甄甜看到他后立即变了脸色,脸撇到一边,假装没看见。
江嘉树经过她们,目不斜视走进了小卖部。
买包烟不过两分钟的事,她俩还站在那里,只不过这次比较安静,她们谁也没说话。
江嘉树原本想停下来提醒她天色晚了赶紧回家,犹豫两秒,又觉得自己这样好像有点多管闲事,他放弃劝说,长腿从她们身边经过。
步子还没迈出三步,一声爆炸声在脚下乍然响起。
江嘉树身体一震,十分愕然地望着脚边爆炸残留的炮仗皮。
甄甜把打火机藏在裤兜里,拍了拍手,跟他道歉,“对不起。”
江嘉树看着她狡黠的笑容,缓了半响才明白是怎么回事。
他咬牙切齿:“你挺记仇?”
“不,这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词语懂得还挺多,上几年级,跟你住一起的是你男朋友?”
甄甜看着那双黑沉沉的眼睛,吐出四个字:“无可奉告。”
——
手机震动声把江嘉树从回忆里拉出来,解开屏锁,是一条方正发来的短信,里面说了30号聚餐的饭店位置。
江嘉树放下手机站了起来,他心血来潮,打开电脑,登上了好几年没怎么用过的企鹅号,在好友列表里找到一个人,点进她的空间后,界面跳出了一个提示。
看着屏幕上显示对方设置了权限,必须要他申请才能进入的对话框,江嘉树缓缓地笑了。
“还真是挺记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