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丰州到常州,因为是往下游走,一路顺风顺水,船只行了五天就到了。
常州是个典型的南方城市,丰州城的树开始黄了的季节,这里路边还开着花。一树树如火如荼的红色花朵,从城外一直蔓延到城中,整座城好似被花的海洋淹没。
兴许是气候更温暖湿润,常州比丰州更为富庶一些,这里的作物年年收成都很好,历来被比做兵家必争之地。也因此,常州城的码头也更大,停泊的商船多如浮萍。
陆瑶自码头下船,她的嫂子早已等候多时。
陆家哥哥在常州治下的县城里当县官,接下来她还得换乘马车,赶去父母哥哥居住的县城里头。
小奶龙跟在她身后走下船,陆瑶一时没注意,扭头再看时,那个子小小的奶娃已经混在人堆里不见了。
见她目光梭巡,似乎寻找着什么,陆家嫂子唤道:“瑶瑶?”
陆瑶回神,猛然记起那孩子是个妖,微微怔忪了会儿,轻轻摇头表示无事。
陆家嫂子见她神色恍惚,脸上却是露出心疼怜惜的情绪来。她与陆瑶乃是闺中密友,从小便亲近的很,之前就从一些家乡来的人口中听说丰州城那边的事,许巧还有些不敢相信。
林公子当年对瑶瑶多好,谁人不知呀,怎的成亲三年就变了呢?
许巧当时便想回丰州看望陆瑶,可惜她突然有了身孕不宜出行,家中父母又年纪大了,受不住舟车劳顿,平白耽搁了许多时间。
好不容易等家中无事了,陆瑶又来信称已与林公子和离,不日即将来常州投奔父母。
说实话,收到这信时,陆家上下都惊了。
许巧怎么也想象不到,陆家那个最是知书达理的小小姐,竟然会与人和离。
陆家一儿一女,陆瑶可以说是受陆父影响最深的孩子,她从小便被教导的端庄娴雅,是千金小姐里的别人家孩子。这样的女子,若是遇上好男人,便能成贤妻良母。可若是遭遇负心人,也会落的满身苦楚。
因为她自小的教养,绝对叫她做不出怨恨与报复的举动来。
以前许巧只是从来常州行商的人口中探听林府的消息,她听闻林公子娶了个美妾,更多的内情却是不清楚的,至于身在其中的陆瑶受了多少委屈更是无人知晓。
而陆瑶与家中的通信,也从来都报喜不报忧。
所以他们知道她受苦,却不清楚这苦已经逼的陆瑶能与林彦青和离。
接到和离信后,就是最古板守旧的陆老先生,也只是沉默了一整天,不曾说出一句训斥之语。
陆夫人默默流了一天的泪,口中喃着我们瑶瑶受苦了,陆家哥哥更是火冒三丈,若不是许巧拦着,指不定擅离职守杀到丰州城将林彦青揍一顿。
许巧望一望好友清瘦苍白的面容,心中差不多捅了林彦青上百刀。她上前亲昵的挽住陆瑶的胳膊,又捂住她冰凉的手指,笑道:“快些走,家中爹娘还有你哥哥都在等着呢,早就盼着你来了。”
陆瑶被她牵着走,许巧的手温暖炙热,将她手上的凉意都给驱散了。
“听哥哥说嫂子还生了个侄子,长的好不好?”
一说起自家儿子,许巧笑容满面:“好得很,大胖小子,生下来足有八斤!忒重!”说完,瞥到陆瑶眼底艳羡,许巧心中暗暗懊恼,又忙补救道,“临东县是个好地方,那里的人也好,隔壁住着的周家书生,今年二十一,刚守孝完,听闻你要过来,还来我们家打听呢。”
陆瑶抿抿唇,她哪里听不出许巧话中之意呢?
“爹……没说什么吧?”
许巧安抚的揉一揉她的手:“爹还留那周书生考教了学问,还夸他有可造之材!除了那周书生,还有隔壁县的一位柳先生,教私塾的,还有在你哥哥手底下做事的张捕头,都是俊俏又上进的好儿郎。”
陆瑶被逗的发笑,她眼眶微红,身上那股子超脱世外的冷漠似冰雪消融。
“人家哪里瞧得上我这个和离过的人呢?”
许巧煞有介事的摇头:“怎么瞧不上,我们瑶瑶这么好,那林公子不要,多的是人抢着要。”
两人一边笑着,一边坐上马车,车轮咕噜噜转动,驶向那暌违已久的家。
女子纤柔的手指掀开一侧窗帘,窗外红花如云,盛开至荼蘼。陆瑶侧着脸望着那些灿烂的花,感受着微醺的暖风拂面,也轻轻微笑起来。
真好,大家都不怪她呢,她的家一直在。
陆瑶向家中奔去时,那趁乱跑出来的小奶龙像个撒欢的小狗儿,已经疯进了常州城了。
她这几日被闷在船舱里,最多只能去甲板上放放风,实在是给憋坏了。小家伙本来就喜欢热闹,可船上什么都没得看,不是两岸的群山就是下边的江水,枯燥无味极了。
不过两天小奶龙就受不了,后悔乘船这个决定,还不如她自己游呢!至少路上可以四处跑,不用被关在房间里。陆瑶顾忌她是妖,那几天看她看的有点紧,都不让她在人多的地方玩耍。
好不容易跟着陆瑶下船,趁她没注意偷溜出来,小奶龙再也不想回去了。
她在常州城乱逛,今日也不知是什么日子,街上到处都是人,热闹的不得了。
小奶龙是个爱凑热闹的孩子,跟着人流往前走,走了许久来到城中心,这里的人多到将街道都给堵住了,人们挤挤挨挨靠在一起,可以望见最前方是个木头搭建的高台。
周围闹哄哄的,小奶龙个子太小了,挤在人群里什么也看不见。
她仗着人小,在一双双.腿间穿行,挤到了最前方。
高台上,有一位女子正在跳舞。她穿着粉色的纱衣,赤着脚,手上环绕着长长的飘带,女子舞姿优美灵动,跳跃起来时好似一只灵猫,又好像飞天的神女,美得叫人目眩神迷。
周边围观的人多到把路都堵住了,对面的楼宇上也都是人,只要是能站人的地方,全都挤满了人。
小奶龙被挤的紧贴在高台一侧,她使劲伸小长手,扒拉着高台的边缘,将自己挂了上去。
站在她身后的人激动的不得了,一边扭着身子一边喊:“曳姬!曳姬太美了!”
小奶龙仰着小脸,也望向那正舞动的女子。这是个方形的台子,不算大,她刚好跳到小奶龙这边,似乎垂眸看了这里一眼。
那男子又是一阵兴奋大喊,险些晕过去:“啊啊啊曳姬看我了!”
才不是呢,她是在看我。
小奶龙苏苏默默的想,不过她没有去跟身后的人理论,而是再次将自己的小身子缩了缩。
一曲完毕,曳姬徐徐停下动作,在台子中央站定。
女子柔媚的嗓音响起:“曳姬献丑了。”
接着,她低头看向挂在台边的小奶龙,笑道:“今日,便请这位小客人与曳姬一同进餐吧。”
小奶龙被挤在人堆里,眼睁睁看着那浑身妖气的女子笑着朝自己走来,然后蹲下身将她拉上高台。
周围人看清今日的幸运儿,竟然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孩儿,一瞬间嘘声一片。无数人同时发出这样的声响,场面可谓壮观。
然而不论众人多么不甘心,曳姬却是面色不改,拉着小家伙的手毫不留恋的离开了台子,转身进了身后挂着红灯笼的楼房中。
若要问常州人,曳姬是谁,恐怕谁都能答一嘴。
曳姬是常州风月楼里的头牌,以一张绝世的面容和一身绝佳的舞艺闻名,她妩媚动人、阿娜多姿,是整个常州城最受男人欢迎的女人。
她每隔半月便在风月楼前献舞一首,之后便会随手点一位幸运人士与她共进晚餐。这样的节目持续了好几年,以至于如今的常州城,半月一次的献舞仿佛成了另一种节日。
曳姬的入幕之宾无数,不仅是达官贵客,富贾文人,有时候她还会点那耕种的农夫、打柴的樵民,客店里的小二、路边的乞丐,不论是谁,只要她心情好看上了就会点。
于是每当这时候,全城的男人都愿意来碰一碰运气,兴许就被选中能与美人春风一度呢?
然而若要问的更详细一点,比如这曳姬姑娘姓甚名谁,家在何方,从哪里来的,怎么进了这风月楼?
那就没人能说的上来了。
只知道她自称曳姬,来风月楼好些年了,一来就成了头牌。
外边许多女子背地里骂她狐媚子,也有许多女子与她套近乎,对她多年不变的容貌极为好奇,期望能让她传授一些驻颜秘诀。
不论外面对她的评价为何,曳姬丝毫不在意,她活的肆意又洒脱,万事只凭自己开心,是个宛如火焰一般的美人。
不过人们也都知道,曳姬有个广为人知的怪癖。
每当与人相好后,她总会问一句:“爱是什么?”
男人们为了哄美人开心,自然不吝惜花言巧语,可曳姬每次听了却只会说:“错了,你这不是爱。爱啊,那是世上最难得的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在线征集书名,请问有小天使有觉得更适合的书名嘛?
蠢作者也只会蹭大佬的热度了,话说我真觉得三岁半挺好听的qwq
有更好的我来改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