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卢烽那苍老的病容里显出讶色:“你怎么知道?”
紧接着,他便挪出来跪坐在地上,去探平墨的体温,才稍稍安下心来那药的的确确发挥作用了,他应该不会突然出手要了自己的老命。
平教官面色潮.红,浑身无力,软着嗓子问:“这茶里是什么东西?不像诱导剂。”
卢烽安了心,便好整以暇地坐下,也掏出一个小瓶子,倒出两粒白色药丸,又拿起自己的杯子,也用茶水送服,将那药丸吞下。
依着现在的场景,平墨直觉那不是什么正经药。
也许是要等待药效,卢烽很有耐心地解释:“当然不是诱导剂,你的ega信息素太强,一不小心就能惊动方圆几公里的alpha,说不定还要上一次新闻,那太冒险了。
这是肌肉麻痹剂,经过改良,味道和茶很像,而且茶壶也有一个小机关,我喝的是真茶。当然,更重要的是,你对我没有任何防备,毕竟这么多年,咳咳咳咳……”
等他咳够了,喘了好一会儿,才继续道:“这么多年,我对你的关心爱护,也不是假的。”
平墨悄悄试着抬手,却发现自己连挪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喃喃道:“能控制遗荒基地权限的,都是身居要职的人……当初戴将军密令我去白洞潜伏,没有通知任何人包括你也是因为怕内鬼知道内情,对我不利,但如今看来……根本就没有什么内鬼。”
平墨似乎想挣扎着坐起来,卢烽很贴心地递给他一个软垫,令他能靠在上面,与自己对视。
平墨望着他:“所以,当初在白洞那伙油彩脸的家伙也是你的人吧?”
卢烽几乎用赞赏的目光在看平墨了,片刻后才点点头,大方承认:“你一直是个聪明的孩子,这么快就想通了。”
平墨垂下睫毛:“那些人的身手看着便像正规军,难怪。但他们不是e组的。”
卢烽又给自己斟了一杯茶:“你对e组太熟悉,一眼就能识破,我不得不防。何况,我在军部这么多年,除了e组,当然也有别的心腹。”
“为什么?”平墨直视他的眼睛,眼中神情哀伤而锋利。
卢烽:“简单。龙朗想要你暴露身份,可我当然不想。你是兽人,还是万里挑一的男性兽人,从古地球时代起,就有多少达官贵人想要豢养男性兽人,你以为只是像历史书里写的一样,为了取乐吗?当然不是,古籍记载,用特殊方式和男性兽人交.媾,可以延年益寿,强身健体,我找了你那么多年,平墨,你是我的药……咳咳咳咳!”
卢烽像是多年的心事终于有机会可以吐露,咳过之后,又道:“如果你是男性兽人的事情败露,自然不能继续留在鹰隼,就会脱离我的掌控……龙朗的确心狠手辣,但怎么说也是个年轻小伙子,把情看得太重,他那种六亲不认的人,居然对你一往情深,你说奇不奇怪哈哈哈哈咳咳咳咳咳……”
平墨猛然想起围剿白洞的那一天,龙朗对自己没说完的那段话,难怪他说“这一点真是为了你好,只有让更多的人知道你是兽人,你才安全”,可惜当时白洞大本营的警报拉响,他没机会把原因说完。
平墨闭了闭眼:“所以,你担心我因为诱导剂身份暴露,干脆撕破了防护网,你就不怕我死在那里?”
“怕!我怎么能不怕!这世上没有人比我更希望你能好好活着了,”卢烽忽然拔高了调门,他粗喘了几口气,才恶狠狠道:“但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破坏电子防护网是不得已而为之,我本来是想趁乱把你带走。”
平墨心想:当时遗荒基地那么乱,如果自己神不知鬼不觉地消失,也的确很难追踪,这么多,最开始的通讯中断也可能是卢烽的手笔。
卢烽继续道:“只是没想到,我多年忌惮的龙朗没得手,倒是便宜了姓裴的小崽子……不过没关系,我吃了药,这药能短暂提升我的alpha信息素浓度……”
平墨看着这样咬牙切齿的卢烽,忽然感到前所未有的陌生,嘴里却平静地说:“你对我好,只是因为我是个兽人,很早你就知道了……你让我从小住单间,给我开小灶,我很小的时候,走到哪儿你都带着我……其实我早该想到,e组来往包裹审查那么严格,没有你的允许,连只苍蝇都飞不进来,这么多年,龙朗的抑制剂是怎么畅通无阻送进来的?都是因为你的默许吧。”
卢烽道:“不错,只是我没想到他最后一次居然寄了那种东西,那是我的疏忽。”
平墨冷笑:“我现在也明白过来,为什么他帮了我那么多年,突然要害我,因为我快到生理成熟期,可以使用了,你要对我下手了,龙朗笃定你会尽心竭力照顾我,把我寄养在你手里,直到我真正成年。”
卢烽听着平墨的控诉,隐隐有些不安,可看他依旧面色潮.红,浑身无力,不像能反抗的样子,而自己在今天之前,没有露过任何马脚,他也不可能提前有什么准备,才稍稍放下心来。
只听平墨继续道;“你对我格外爱护,只是为了等我进入生理成熟期,你从来不让我声张我伤口会愈合的事,你早就知道我是兽人……我差点死在外面,你一夜白头,不是因为担心我,而是担心你养了多年的药就这么没了。现在我的身份公布了,你不敢再拖延,所以孤注一掷,把我单独约到这里来。
可是……卢上校,这么多年,你不仅是我的上司,更是我最敬重的长辈,我以为,我们的关系情同父子……你这样对待我,良心不会不安吗?”
那句“情同父子”大约戳中了卢烽残余的良心,可他谋划多年,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良心受到煎熬也只能恼羞成怒,他咆哮道:“我不欠你什么!我不欠任何人的!”
“我为了联盟抛头颅洒热血,立下了汗马功劳,可是结果呢?我对上峰解释说,当时是我救了人,从新兵营起我就跟着他,他会不相信我的为人吗?但当时无良媒体大肆渲染抹黑军人,我被推到风口浪尖上,他为了大局,为了自己的前程,而不愿意相信我!为了莫须有的事情处分我!”
“那个老头呢?他恩将仇报更不用说。至于你……我这辈子唯一对不起的人,可能就是你,但那又怎么样呢?没有我把你养大,你早就饿死了!你一路做到鹰隼队长,难道不是我极力提拔?
要不是当年误打误撞发现你,我才申请调任去e组,当时没人看到e组,连选址都在那种苦寒之地,我把e组从无到有建立成如今的规模,尤其是鹰隼,号称联盟尖刀……要一点报酬怎么了?你是我应得的。”
卢烽那病态苍白的脸色也红.润起来,大约是那见不得台面的药物生了效,他凑过来,枯槁皲裂的手抚上平墨的脸颊,痴迷道:“平墨,你真漂亮,呵,从六岁起,就是个美人胚子,我果然没看走眼。”
平墨瞳孔骤缩:“你……说什么?”
卢烽开始宽衣解带,“那时候我刚刚负伤不久,偶然从战友的线人嘴里得知拉吉空间中转站就是那个著名的腌臜红灯区有个花魁,她身边带着个小崽子,男孩。”
在药物作用下,卢烽的alpha信息素味道渐渐散开,他胸膛起伏,目光愈发贪婪:“你六岁那年,我就悄悄给你做过血检,可惜那群蠢货一点事也办不好,害得我以为你也被炸死了。”
“……是你!”平墨目眦欲裂,“是你害死了我母亲!”
“那样的母亲,她根本养活不了你!”卢烽却比他还大声,“她咳咳咳咳,她本来也活不长,一个ega在红灯区,整日被反复标记,更别提各种脏.病、毒品,她们能活过三十岁都是奇迹,你早晚要变成孤儿!说不定跟你母亲一样,迎来送往、被人糟蹋,年纪轻轻就被玩死了!可现在呢?你前途无量,是军部成立以来最年轻的上校!这难道不是我的功劳?”
“平墨……”卢烽忽然叹息一声,“我也不是禽兽,我养了你这么多年,就算养只小猫小狗也有感情了,我只求几次,等我的身体恢复了,你还是我最钟爱的学生和晚辈,只要几次,我保你以后前途无量……”
说着,他便要去解平墨的衣襟,平墨依旧没有力气,瘫在原地动弹不得。
可就在他的手即将碰到平墨身体的时候,一声枪响乍然响起,一枚子弹径直穿过卢烽伸出的那只手!
“裴中校你冷静!可别闹出人命来!”
外头闹哄哄的,下一刻,大门就被踹开,裴与屠率先冲过来,一把将平墨拦腰抱起,没忘记又踹了卢烽一脚。
卢烽这具病恹恹的残躯哪里禁得住他这一脚,双眼一翻,差点没了气。
“哎呀呀小裴你怎么这么冲动!快打急救电话!”
一群人乌泱泱地扑过去救治,可卢烽看清这些人的面容时,比被踹了一脚还难受,险些当场给吓去世全是军部高官!
领头的就是戴将军,除了他之外,肩膀上扛着00000的就有十几人,这简直比捉奸在床还要尴尬!
而偏偏裴与屠那厮被人拦住了,还扯着嗓门叫骂:“你他妈这副德行,还硬得起来吗!”
不止卢烽羞愤欲死,就连在场的领导们也一脸的不忍直视。
好在裴与屠到底顾忌着怀里的平墨,没有骂出更难听的话,而是抱着人先行离开了,把老底都掀得差不多的卢烽留给了一众领导处置。
那药劲儿挺大,平教官仍旧四肢无力,任由裴与屠抱着,不过裴助教最不缺的就是力气,抱着一个成年男子,也健步如飞,还能抽.出嘴来抱怨:“你怎么那么实在,这是喝了多少药。”
平墨软软道:“不逼真一点,也引不出他说那么多。”
“这倒也是,卢烽也忒狡猾了,这么多年滴水不漏,连我姥爷都没查出来遗荒基地的具体证据,只是隐隐约约怀疑而已。要不是你细心,发现了那份资料署名熟悉……”
平墨有气无力道:“是你办事利索,那么快就查出他跟卢烽有来往。”
“这有什么难的?”裴与屠满不在乎地说,“一个穷酸学者,研究那么冷门的玩意,一分钱经费申请不到,还能开豪车,并不难查。”
平墨道:“其实你可以晚一点进来,他应该还有更多秘密。”
“那怎么行?”裴助教高声道,“那老傻.逼的爪子已经碰到你了!要不是带了这么多领导来,老子非一枪崩了他的头!”
卢烽一直以来都是裴与屠偶像,如今得知真.相,他一口一个“老傻.逼”,叫得咬牙切齿,也不知是在恨自己信仰崩塌,还是在替自家媳妇骂人。
“被这样戳穿,他应该比死了还难受,我只是没想到……”平墨说到这里忽然禁了声。
裴与屠走了一会儿觉得不对劲儿,低下头才慌了:“平墨,哎呀,媳妇!你、你怎么哭了?是不是想起咱妈的事儿让你伤心了?你放心,那老傻.逼害了咱妈,还差点害死你,我绝对不会放过他!”
“不是,我是在想……”话到这里戛然而止,平墨努力克制情绪,不想在外人面前失控,裴与屠几乎瞬间就明白了自家媳妇的顾虑,快马加鞭地小跑两步,将人好好地放进车里,又调整了车窗颜色,才搂着他说:“现在没人了,这里只有咱俩,你想哭就哭。”
平墨没哭,只软软把头靠在裴与屠肩膀,语气说不上是憎恨,更多的则是哀伤无力,“我只是……没想到,连卢烽都不能相信。”
裴与屠见过平墨各种模样,最惨的时候,重伤几乎没了命,可即便躺在病床.上,也依旧是个天不怕地不怕,死要面子活受罪的暴躁病人。
他还是第一次见平墨这样脆弱。
裴与屠心里狠狠一疼,居然也闷闷地生出一点酸楚,可更多的还是“老子这辈子再也不会让你一丁点委屈”的念头。
裴与屠将平墨圈紧怀里,在他眼角落下一吻,吻干了那一点潮.湿晶莹,郑重道:“你永远可以相信我。”
作者有话要说:不出意外的话,明天完结章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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