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晚,汪复心神恍惚地回到家中,仆从赶忙提前一步去禀告家里的男主人卫安,说大人今天不对劲。
卫安不慌不忙地放下手中给小孩子做的肚兜,将双手并起稳稳放在腿上,冷静而端庄:“大人身上有被人打过的痕迹吗?”
仆从一愣,摇头道:“没有,人好好的,就是神情不太对,就……好像丢了魂儿似的。”
“哦?”卫安眼皮子一抬,颇有兴趣地站起身去迎快要到房门口的汪复,等人走进,他道:“不知妻主从哪里来,听说您把魂儿给丢了?”
若是往日的她,定会调侃一句,竟然却一反常态,挥退仆从,神情严肃的牵着自己夫郎的手,一同坐到床边。
卫安不解,温婉道:“怎么了?”
“小安安,你成亲之前不是有个未婚妻么。”她试探地开口。
卫安偏头看她,眼中一片清明,丝毫没觉得有什么,安静地等待着她接下来想说的问题。
汪复先是在腹中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语言,然后道:“从未听你说起过她,今日遇见她,突然就想起你,所以就比较好奇,她在你的眼里是个什么样的女子。”
这话拐弯抹角的,其实她就是想问句,你现在还在乎那个女人吗。
卫安开口道:“谈飞雨吗,直说她的名字又有何妨,我与她只在订婚那日隔着屏风见过一面,知晓她长相,其余都是清清白白的,你这般遮遮掩掩,倒显得我好像真的和她有什么除了婚约意外的事情似的。谈飞雨这个人,我的娘亲十分欣赏她,所以当年她还未科考的时候,就有将我嫁给她的意思,并且那时口头约定了,若是她考上,便可以择日成婚。”
“那么你呢?”汪复神态有些焦急,身体微微前倾,握着夫郎的手稍微用力了些,丝毫没发现自己的举动已经泄露了自己心里的想法,“这桩婚事,你娘亲可有问过你的意见,况且她家这么穷,你嫁过去连伺候的人也没有,你娘亲和爹爹难道就不为你考虑考虑吗?”
卫安眨了下眼,眼中有一些意外,缓缓低头看了一眼她紧握着自己的手,顿了顿,继而双唇抿起一个微微向上的弧度,抬头看向她的眼睛:
“我听说了她的经历,寒窗苦读十数年,最后能从一众寒门中脱颖而出一举中第,为人又谦和有礼,半点没有恃才傲物,吃得了苦,侍亲孝顺,样貌品行,皆是上乘,家中父兄也待人随和,亦不难相处,且能凭借男子之身,独自抚养且教出这样的女子,想来她的父兄也定不是等闲之辈,我知道这些后,便主动对娘亲说,同意这桩婚事,至于家中穷富,从不在我选择妻主的条件中,若是我看上,即便对方是乞丐,我也愿意嫁。”
他话中毫不保留的对谈飞雨的欣赏扎住了某个人的心。
汪复听完,脸一下子就垮下来了,满脸写着不高兴:“现在,坐在你面前的可是你的妻主,你就不能编编谎话来哄哄我吗?她不过就是长得好点,其余的哪里有我好,你看我,状元,学识是整个罗烟一等一的,品行同样也不差,我还是世家大族继承人,几辈人积累金银财宝,虽不说富可敌国,但也可以说是富甲一方了,我还是朝中有头有脸的官员,今后前程似锦,我的聪明才智样样都是绝了她这么多的好。”
“没什么好理论的,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卫安抽出了自己的手,站起身去拿自己还未做完的刺绣。
汪复更气,她现在觉得他平淡的声调像是被生活麻木了,所以才对自己没有一点激情,他刚才说到谈飞雨的时候,那眼光中满满的欣赏,怎么就从来没见他用这样的眼神看着自己!
“哼!”看到他在刺绣,瞧也不瞧自己一眼,汪复十分不开心,双手环抱,扬起下巴,眼神盯着那边,十分大声故意地从喉咙里哼了一声,意图引起某人的注意力,并表示自己强烈的不满。
见对方没动静,她又更大声地哼了一声。
结果还是没人理。
“卫安,你是不是聋了。”她生气地大声问自己的夫郎,声音中带着小孩子般的负气与撒娇。
“没有啊,怎么,你嗓子不舒服?”卫安头也不抬,淡定地做着自己的针线。
汪复气得过去就将他手中的针线与布料扯过来想扔到地上,哪不妨扯的时候,过于用力,结果尖锐的针扎到了卫安的手,他眉头蹙起,轻轻地“嘶”了一声,汪复这才发觉自己做错了事。
她嘴一抿,五指抽动了下,立刻将针线扔到一边,抓起他的手一看,手拇指已经慢慢溢出了红色的血液,心疼地将她手指含在嘴里,卫安一抖,想要拽回自己的手,汪复坚决不顾他的抗拒,吮了血,然后笨拙地从自己身上找出了一块手帕给他包上,嘴里还念念有词的念着:
“在这个家,根本就没有人在乎我,今天我要离家出走!”
“妻主走好。”卫安伸手按住手帕,面上冷冷的撇开视线不看汪复,以此来掩盖自己略微凌乱的内心。
“你!你!”汪复心态一下子崩了,为了面子,她只好怒而甩袖走出家门口,一边走还一边放狠话,其实就想着里面的人后悔了出来给她个台阶下。
“我走了,真的走了!卫安,我走了之后,你可别后悔,到时候就算是求我,我也不回来了!”
回应她的是砰地关上的大门。
心拔凉拔凉的。
宋府,宋正正在对照今天遇到的案子,认真地研读罗烟律法,结果就听到外面禀报说汪复大人来约她去喝酒。
“不去。”一想起那个人,宋正想也没想就拒绝。管家面色有些为难:“大人,但是汪大人说,您要是不出去,她就去找您娘亲告您的黑状。”
宋正砸了一声,有些不爽地撂下毛笔,走到大门口,横眉对着汪复字正腔圆地说了一个“滚”字。
汪复二话不说拉着她就奔向当地最大的酒楼,点了一个包间,又要了两壶酒,一边喝酒一边唉声叹气。
宋正原是不想理她的,不过难得瞧见她如此苦恼的样子,颇为解气,便问了一句:“怎么了,和你夫郎吵架了?”
“不愧是断案高手宋大人,虽然至今没有夫郎,但是你的判断还是十分精准的。”
宋正额头冒气了青筋,她现在想揍人了。
汪复径直说道:“你说谈飞雨那家伙有什么好,怎么那么多人喜欢她?都我和成婚两年了,我夫郎还一个劲地在我面前夸她。”醉意有点上来了,她直接指名道姓,然后就掰着大拇指数落谈飞雨种种不好,最后差点就恨不得上去给谈飞雨编几个黑料出来了。为数不多的良知制止了她。
宋正顿时幸灾乐祸了起来,想揍她的冲动变成了想看继续看她更多笑话的想法:“飞雨妹子就是很好,被人喜欢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汪复不可置信地伸手指着她:“就连你也!难道她给你们都下了蛊了吗,凭什么,我不开心,为什么大家都喜欢她不喜欢我呢,明明我这么优秀。”
宋正无语:这家伙难道就没有想过反省一下自己为什么不被人喜欢吗。
半壶酒下肚,汪复脑袋已经有些糊,索性爬在桌子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扒拉着酒壶:“要不是……我还真以为陛下将他赐给我是真的觉得我俩合适呢,原来根本就是有私心……我的
小夫郎要是心里还有她该怎么办,呜,我这日子该怎么过啊。”
话说出这句话后,她猛地意识到坐在自己对面的人异常安静,她一下就抬头看宋正,眼神顿时恢复了清醒:“你难道就不好奇,我说的陛下的私心是什么吗?”
“我为什么要好奇。”看穿一切的眼神。
汪复惊觉什么,顿时放开手中的酒杯,酒杯掉落地上,哐当一声,在地上碎裂。
两人对视了一个呼吸的时间,分别从对方的眼里知道了各自想要表达的意思。
你知道了?
你也知道了?
汪复笑着摇了摇头,又拿了一个新酒杯,拎着酒壶给宋正倒满,然后又给自己倒满,举起酒杯:“什么也不说了,好姐妹,为辛苦保守秘密的我们,干一杯!”
宋正也想起了不善言谈的自己被陛下逼着开茶话会的日子,难得的与自己的塑料姐妹花产生了惺惺相惜的感觉,举起酒杯,与她好好地干了一杯。
然后两杯三杯四五杯……
最后两人喝的烂醉,汪复还好,勉强还可以站立,宋正就直接倒了。
汪复驾着人,两人摇摇晃晃的走在大马路上:“宋正,我送你回家,我离家出走了,今天就去你家将就一晚上。”
宋正意识不清,听到问题,随意恩恩嗯的就应了。
走到大门口,汪复用力敲了几下大门上的铜环,随后醉得歪歪倒倒的靠在大门上,门一打开,她和宋正两人双双倒了进去。
“大人?”仆从唤来人,匆匆将二人扶起。
汪复见状,摇摇晃晃的起来,踢了宋正两脚,十分大声且迟钝地喊道:“宋——大人,你的府邸到了,我这么一路辛辛苦苦把你送回来,今天就在你家借宿了啊,你没有意见吧?不说话就是同意了,好的,那汪某就谢谢宋大人的收留了。”
说完人也不管,摇摇晃晃地向里面走进去,宋正就被她放后面不管了。
两个仆从赶忙将宋大人给扶好,表情十分复杂地互相对视了一眼,叫了一个人去禀告男主人后,便扶着她去了客房,一路上两个仆从闲谈。
“唉,你说咱们大人是真醉了还是假醉了?她以为这里是宋大人的府邸?这明明就是她自己的家啊。”
“谁知道呢,闻着味儿是真醉了,看样子也是醉了,不过你看她刚才走去的方向,不正是男主子的屋吗?”
“哇,你是说今天白天才离家出走的大人在给自己找台阶下!”
“我可没这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