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书记拿着电话的手都在不停地哆嗦,电话那头,齐大全正在将今天闻州展区开幕的盛况绘声绘色地向他进行汇报,那如浪涌般的人潮,那挥舞着钞票和订单的手,还有那让人目眩神迷的天文数字……
不对,这数字特么的不对啊!
一向文质彬彬的他怒吼着对着话筒质问道“齐大全,你给我整这么多的水产订单,让我拿什么去交货?你给我说清楚了,要不然你一回来就给我滚到海里捞渔去!捞不到够订单数量的货,你就给我在海里一直待着别上岸了!”
电话对面那位正兴高采烈、口沫横飞表功的齐大局长闻言顿时如三伏天坠入了冰窟,吓得浑身一个激灵。..
袁书记的这一声质问将其从兴奋的顶点一下拉回了现实,对啊自己光顾着接订单加数字了,可就凭水产公司家里那几艘小破船,能打得出那么多鱼吗?打不出鱼来,那这再漂亮的数字,也不过就是镜中花而已。
他连忙将求助的眼神投向了在一边的赵泉,赵泉却冲他做了个鬼脸,然后向着端坐在一边正在神游物外的谭振华那边努了努嘴。
齐大全就象一下发现了大救星一般,对着话筒喊了一嗓子“袁书记,赵局长有情况要跟您先汇报,我把我的思路整理一下,十分钟后再向您汇报。”
说罢,也不管书记答应不答应,随手就将话筒塞进赵泉手里,然后冲过去一把把谭振华从座位上拽了起来,然后连连鞠躬作揖道“谭同学,谭大师,你可赶紧要给我出个主意,今天这祸可闯的不轻了,我要是想不出办法来交上这么多鱼,书记就要赶我下海喂鱼!”
谭振华忍着笑打趣道“哦,是喂鱼啊,我还以为是去打鱼呢。”
齐大全一口气没喘上来差点背过气去,嚷嚷道“管他什么喂鱼打鱼的,我的小祖宗,这都什么时候了,有办法赶紧帮一把,不然老哥哥我这日子过不下去了!”
谭振华好整以暇“为什么打不了那么多鱼?是因为海里没鱼吗?”
在谭振华的记忆中,华夏周边海域的渔业资源还是相当丰富的,也就是90年代以后兴起的滥捕滥捞破坏了周边的生态环境最后导致了灾难性的结果,至于现在么,呵呵,为了小钱钱暂时就牺牲一下吧。闪舞..
齐局长闻言一愣,想了想答道“海里怎么可能没鱼?我们闻州可是浙海省海产的重要出产地,洞头、北麂、南麂、乐清湾四大渔场天下闻名,常见济经鱼类有大小黄鱼,黄姑鱼、带鱼、银鲳等,稀有名贵鱼有鲟鱼、鲥鱼、黄唇鱼、石斑等,其他各种虾蟹、贝类、紫菜、海带更是品种繁多,怎么能说是没鱼?”
谭振华竖了竖大拇指赞道“齐局长不愧是主管经济的领导,对本市的特产可以说是了如指掌,按照你的说法,闻州四大渔场里海产多的是,那么问题来了,海里既然有鱼,你为什么还怕交不了货?”
齐局长脸刷地就红了,嗫嚅了半天才答道“海里是有鱼,可是我们没有那么多的渔船,也没有那么多的老渔民。”
谭振华一拍巴掌“没船,造啊!没人,找啊!”
齐局长的脸更红了,甚至连脑袋都耷拉了下来,用几乎微不可查的声音辩解道“可那些都要钱的。”
谭振华冷冷一笑“没钱,借啊,林行长管着的银行里的钱,可不光是为了给那些亏损企业发工资准备的!”
这话一出口,齐局长的脸上顿时就仿佛开了染料铺子,红的白的青的变换不停。
齐大全主管着闻州市的经贸局,对市里的经济发展状况可说是了如指掌。
托各种私营小作坊蓬勃发展的福,前两年市里每年的经济增长都超过30,但是在这种繁荣的表面之下,隐忧也逐渐浮现,大量国营的中小企业挣扎在亏损线上,单从报表上体现的亏损企业就已经超过了总数的30!而这些亏损企业为了发出工资,简直把银行当成了自家的摇钱树和提款机!
谭振华一语戳翻了闻州官场对银行的普遍认知,是啊,与其让银行不断背负亏损企业的沉重包袱,不如把银行的钱投入到能产生效益的项目中去,这才是其应该发挥的本职作用,不是吗?
但是,这样的话,银行有限的资金,还能支撑多少家亏损企业的运营?这样做,会不会得罪一大票人?会不会闹出不可收拾的?
齐大全左思右想,一会儿咬牙切齿,一会儿满脸愁容,但是在最后,他终于下定了决心。
他冲着谭振华点了点头,说了句“振华,你很好!”然后走回到电话机前,也不管赵泉那边说的正热闹,一把抢过了话筒,对着那边沉声说到“袁书记,我有办法交出那么多的鱼,甚至,再多的鱼也不在话下,但是,我必须请求您的支持,请求整个闻州市委市政府的支持!我代表闻州市广交会参展团承诺,如果市委市政府全力支持我们,我们将上调参展团农副产品的成交目标到一千万美元!”
好不容易放下了电话的袁书记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在颤抖,是兴奋?是激动?是喜悦?也许还掺杂着一点点的惶恐。
他站起身,走到办公室大大的落地窗前,推开了它。4月的闻州,乍暖还寒,晚风夹杂着丝丝凉意涌了进来,让他滚热的头脑为之一清。他在窗前驻立了片刻,强迫自己从刚才的热烈中冷静下来,仔细地权衡了利弊之后,做出了艰难的决定。
张秘书正在办公室里整理着文件,桌上的电话忽然“铃铃铃”地响了起来,这么晚了,还有谁会打来?难道是袁书记下班前有什么事情要叮嘱自己?
说起来,袁书记绝对是人民的好书记,自打他上任以来,一心扑在工作上,每天的日程都安排得满满的,50多岁的人了一点都不懂得爱惜自己的身体,张秘书都有些为他心疼,当然,也为自己心疼。
身为领导的秘书,领导没下班,他怎么能休息?想到自己也需要每天工作十多个小时,张秘书颇有些哀怨。
他拿起电话,话筒里传来了袁书记略有些疲惫然而坚定的声音“小张,你马上安排一下,通知所有在闻州的市委常委、委员,各职能部门的一把手来我这里召开一次市委扩大会议,会议时间定在晚上10点开始。”
张秘书愣了下,下意识地看了看腕上的钟山表,见那时针已经指向了9点,不由得脱口问道“袁书记,这么晚了……”
然而他的话音未落,就听话筒那边的语气徒然变得严厉“小张,情况非常紧急,你什么也不要问,赶紧去通知,如果有人问你会议的内容,你就告诉他,是事关闻州生存发展的大事!”
傅立昌走进市委会议室的时候,离通知的开会时间还差5分钟。总算赶上了,他长吁了一口气。
他是从柳市赶过来的,至于他为什么这么晚不在家好好待着而是还泡在柳市……那可说起来就都是泪了。
在石金宽金蝉脱壳,郑项青摇身一变之后,李厅长把怒火全撒在了剩下的那几位身上,誓言把“八大王”的案子办成铁案,恨不得一天几个电话的催促查问。
傅立昌顿觉压力山大,只好天天待在柳市坐镇指挥,将那几位倒霉蛋给查了一个底掉。说不好听点的,连谁谁谁8岁时候偷过乡亲家苞米,谁谁谁10岁时候偷看邻居家大婶洗澡的糗事都给翻了出来,傅立昌觉得要非按这些事儿从严处理的话,别的不说,就那几个货每人给安个流氓罪判上10年8年的都算轻的……
傅立昌挨着林行长坐下,捅了捅他,小声问道“我说财神爷,袁书记那么晚通知开会,你知道是有什么紧急的事么?”
林行长微微摇了摇头小声道“我还真不知道,就听张秘书说了,是事关闻州生存发展的大事。”
傅立昌心头就是一阵打鼓,不会是上面又有什么新动向了吧?最近的风向实在不算好,他这个公安局长也当得战战兢兢,唉,现在的官不好当啊。
正当他感慨的当儿,侧门推开,袁书记迈着沉稳的步子走了进来,当仁不让走到了中间的位置上却没有如往常那样坐下,而是直接开口说到“这么晚把大家叫来,耽误大家休息了,我先跟大家说声对不起。”
然后没等大家伙歉让便直接开口说道“喊大家来,是为了告诉你们两个消息,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们想先听哪一个?”
看着在座众人面面相觑的表情,他顿了顿才开口说道“这好消息呢,就是我们在广南参加广交会的参展团汇报了第一天的战果,我们取得了空前的成功,第一天,仅农副产品的意向订单就超过了三百万美元,已经超过了上届同类产品的成交总额,齐局长甚至放出豪言,争取在本次广交会上达成农副产品一千万美元的成交历史最高记录!”
此言一出,便如一颗重磅炸弹落进了人群中,掀起了巨大的声浪,会议室里一时沸反盈天,所有的人脸上都爆发出了笑意,毕竟前段时间准备工作的花费和辛苦大家都看在了眼里,现在取得了这么良好的开局,每个人都与有荣焉。
袁书记严肃的脸上也绽开了笑容,然而只是一瞬,待大家互相庆祝过后,他的脸板了下来,双手往下压了压,会议室里顿时恢复安静,他环顾了下四周,缓缓开口道
“同志们,我们取得了开门红是好事,能为国家多创造些外汇更是好事,可是,你们有没有想到过,这样超出我们往年几倍的订单,我们要怎么完成?靠我们现有的渔场里那几条小舢板能多捞几条鱼回来?就我们现在的那几亩茶园,又能多出几斤茶叶?我们的欧柑橘林,我们的万丈须种植基地,单凭现有的规模,能满足需求的,又有哪样?”
看着台下一众若有所思的表情,袁书记接着说道“我们现在面临的是巨量的国际订单,能赚取的是国家极度紧缺的外汇,这些外汇是我们国家的经济建设急需的,一分钱都不能放过,如果因为我们自身的问题造成了订单流失,我们就是闻州市的罪人,浙海省的罪人,国家的罪人!这就是我要说的坏消息!”
台下“嗡嗡嗡”的议论声顿时响了起来,袁书记摆手制止了这些噪音,继续说道“今天晚上这么晚还把你们叫来,就是要集思广益,想出能满足这么大订单的办法,大家不要有任何顾忌,畅所欲言,哪一位的办法最后解决了问题,我老袁亲自去省里、去中央给他请功!”
召开于1982年4月15日夜里的这次闻州市委扩大会议,一直开到了第二天的凌晨5点才告一段落,会议明确了接下来需要采取的一系列措施和办法。
而令参加会议的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是,这次原本只是为了解决一时的困难而召开的会议,竟然在华夏改开的历史上留下了如此浓墨重彩的一笔,它划破了蒙在当时人们眼前的层层纱罩,将光明道路的一角清晰地展示在了有心人的眼前。
华夏这条沉睡已久的巨龙,终于睁开了它朦胧的双眼,迈开了蹒跚的步伐,向着伟大复兴的征途踏出了坚实的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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