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日后,讨伐北娄的十万大军集结完毕,太后率文武百官在德天门前进行了盛大的祭祀仪式。
随后,这支军队在独孤将军的带领下挥师北上。暮云任先遣军御侮校尉,随军出征。
中国历朝历代的边患问题,始终以塞北为主。边境线以北的辽阔戈壁荒漠上,世代居住着逐草而居的游牧民族。塞北的自然环境相较中原地区要恶劣得多,干旱少雨、冬季漫长,在水草肥美的季节百姓尚能自给自足,然而一到千里冰封的冬季,就会有牛羊和百姓活活冻死、饿死,若是再遇上个雪灾、内乱什么的天灾人祸,那中原政权就可以早早地做好备战准备了——胡虏犯境烧杀抢掠,是必然的事情。
因而无论是早期的匈奴、鲜卑,还是后来的柔然、北娄,几乎每年冬季都会袭扰中原边境。至于是纯粹地抢夺粮草、财物还是攻城掠寨、趁机扩大版图,那就要视乎双方军事实力的对比情况和双方内部政权的稳定情况了。
这个冬天,塞北多地遭遇严重雪灾,人畜饥寒交迫致死的不计其数。自阿赫拉?巴勒那这个军事天才复国后,北娄汗国部众日增、势力日盛,近年来连年袭扰大盛边境。
与此同时,大盛刚刚经历了襄州叛乱,内损严重,且威震边境的陈亦挺、王裘胜、李骥等名将相继亡故。两厢对照,如今这种形势,无疑是北娄发兵侵占大盛北境的大好时机。
此前我从不主动关心这些,可如今暮云就在北伐军中,我变得对军情十分敏感,简直恨不得自己就在兵部当差,可以第一时间了解到最新军情。好在这时,曾经的安王侍读梁辰调回了京城,升任兵部主事。于是我一有闲暇,便跑去兵部找他。
前线的军情,自五日后陆续传来。
北伐大军抵达前,可汗巴勒那率六万北娄精兵,已突破雁门关,陆续攻占了朔州、代州两地大小十余个城池。独孤将军派出五千先遣骑兵,日夜兼程急行至离雁门关最近的阳明堡,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偷袭北娄军。
驻守阳明堡的三千北娄军疏于防范,不到一日工夫便被盛军打得落花流水、溃不成军。
随后,盛军兵分两路,五万坐镇阳明堡,五万援助聂营镇。而北娄军由于要分出兵力驻守已攻占的城池,加上先前的损耗,剩下的机动兵力只有不到三万。
北娄军很快增援阳明堡,由巴勒那长子阿赫拉?科尔林率一万五骑兵奔袭,与五万北伐盛军展开了殊死决战。
与此同时,巴勒那正率一万五兵力全力攻打聂营镇。五万盛军铁骑的到来,令原本岌岌可危的聂营镇变得固若金汤。
两场实力悬殊的战役的结果,是毫无悬念的。阳明堡一役,北娄军战死六千,俘虏三千,败走九千,巴勒那长子科尔林被当场斩杀。聂营镇一役,北娄军战死四千,俘虏三千,败走八千,巴勒那率余部仓惶逃回塞北。
独孤将军以雷霆之势,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内,就将以凶蛮彪悍著称的北娄军击退,失守城池悉数收复。
太后下诏嘉奖独孤将军和北伐军上下将士,但基于北娄军纠众反扑的可能性,命北伐军暂时驻扎在雁门关一带,以震慑北娄。
而此时独孤将军上奏朝廷,表示自己年事已高,接连两场鏖战后,身体状况大不如前,故请求回京休养,并举荐中郎将项秉坤代之。太后准奏,任命项秉坤为单于道行军大统帅。
郭大人告诉我,他一得知暮云参军,便拜托独孤将军关照暮云,因此独孤将军一开始并未将他编入先遣军,然而暮云执意作为先遣军出征,将军也只好由他。
先遣军是建功立业的捷径所在,同时也是最危险的地方。虽然此次偷袭大获全胜,但五千先遣军仍折损了九百余人。此时通讯落后,暮云又并非高级将领,他的生死一时不得而知。我只好一趟一趟不厌其烦地往兵部跑,希望能在第一时间看到前线传来的阵亡将士名单。
一日得闲,我匆匆前往兵部。还未踏入兵部府衙,就见盈盈在兵部侍郎文令斌的陪同下走了出来。
与文令斌道别几句后,盈盈走到我面前,微微一笑道:“姐姐可是来打听程大哥的消息的?”
我吁出一口气,点头低声道:“是,不过我想我已不必进去了,想必你已然看到了阵亡将士名单。”
“姐姐蕙质兰心,什么都猜得到。”
“他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以程大哥的武艺,自保是没有问题的,姐姐不必太担心。且此次大胜北娄后,程大哥的军衔已由八品御侮校尉,升迁为了七品翊麾校尉。”
“那就好,那就好。都是我不好,若不是因为我,他也不会投笔从戎……”
“姐姐不要自责,你也是为了保护程大哥才出此下策的,日后他得知真相,必然不会怪你的。”
“谢谢你,盈盈。这件事的原委我连家里人都没有明说,还望你替我好好保密。这里人多口杂,我们还是各自回去吧。”
又过了些时日,我终于收到了暮云从前线寄来的信。信笺破皱、双鲤沾血,信上只有力透纸背的四个大字:安好,勿念。
从前暮云写给我的信,总是洋洋洒洒一大篇,如今却只有这简简单单的四个字。
信是小六捎来的,除了给我送信,他还来向我道别,他要代暮云回涌泉看望家里人。
知道他要回涌泉,我让秦叔去库房挑选了一些便于携带的礼物,让小六带给沈大娘和龚头、老刘他们。
送走小六,我回到房间,铺纸研磨,提笔欲写回信,却久久写不下一个字。
这时,碧水匆匆走了进来,掩上房门后,压低声音说:“大人,俏玉那边有消息了!”
前些日子,监视国公府的捕快已认出了俏玉,并趁她单独出门的机会将信物拿给她看,将她带至绣庄与老魏夫妇叙旧。一番交谈后,我看出她在府上过得并不顺心,文令徽待下人,不比那寿吴礼好多少,因而授意老魏夫妇将我们的计划部分透漏与她,策反她为我所用。
我倏地站起来,兴奋地问:“怎么样,俏玉有什么好消息?”
“俏玉说,府上的其他地方她都留意了,始终没有发现,她现在怀疑,账簿可能在密室里。”
“密室?”
“嗯,前几日府上有人来访,那文令徽明明是在主书房接待的访客,结果她跟随她家娘子去主书房找文令徽的时候,却连个人影都没有。然而她家娘子并未询问下人,看了几眼后就回了房。当时她有所起疑,就留意了主书房的动静,发现一盏茶辰光后,文令徽和访客从书房走了出来。所以俏玉怀疑,文令徽很有可能将账簿藏在了主书房的密室里。”
“既然是密室,像俏玉这样的下人恐怕是没有机会进去的。不过知道了总比不知道的好,你让人转告俏玉,这个消息很有用,让她密切留意主书房的动向。”
“是,大人。”
碧水离开后,我坐在书案前托腮沉思。
通过这些日子的追查,文令徽的罪状我们已基本掌握,但掌握是一回事,能不能告倒他却是另外一回事。文后偏帮文氏子侄,已是显而易见的事,若是没有十足的证据和把握,很有可能非但告不倒他,反而被他反咬一口。
所以目前的关键是要找到记录他们分赃的账簿,还有关键人物的供词。郭大人派人联络了长宁府少尹袁少丰,袁大人表示早就想查办劣迹斑斑的寿吴礼,奈何长宁府尹宋至詹迫于文令徽的压力,始终弹压此事。且他掌握的寿吴礼的犯罪证据,都不足以一击制胜,故而迟迟没有动作。但他表示非常乐意将所掌握的证据提供给郭大人,并随时配合查办寿吴礼。
这边厢,对寿、武二人的调查虽然成果颇丰,但最关键的人证物证却始终没有着落。那边厢,文令徽东山再起的速度却超出了我们的预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