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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把手的触感微凉,安庭站在门边没有动。

里面的人还在说,声音清晰地透过木板传了出来。

“啥感觉啊傅然?你俩到哪一步了啊?亲没亲,那啥没那啥?跟男人那啥到底啥感觉?爽不爽?”

这声音很陌生,安庭不认识,但下一道声音却熟悉的很。

傅然像是吸了口烟,嘴里有些含混地说,“滚你大爷的!你真当老子同性恋?”

对面那个人“嘿嘿”奸笑两声,“我这不也是好奇么?你跟安庭居然在一起两年,两年啊然哥,你就啥也没干?“

“滚滚滚!”傅然像是来了火,语调都拔高了些,“帖子里说啥你信啥?你忘了当初我为啥去追的安庭?要不是看他父亲占着个院士的名头,以后对我有点用处,他也配跟我在一起?妈的傻逼同性恋恶心死了好么?每次牵手我都想吐。”

“而且他现在就是个废物,因为车祸手伤成那样,连笔都握不住,还能干点啥?实验实验做不了,比赛比赛也不行,到哪儿哪儿嫌,带着他就是个累赘,老子还想好好参加igem拿个奖牌然后签个外企呢,甩开他正好。”

傅然说话没遮没拦,字字都像是尖锐的刺。

夏季的午后高温燥人,安庭眨眨眼,放下握住门把的手。

他跟傅然在一起两年,在此之前安庭没有谈过恋爱。他不知道谈恋爱的时候大家是不是跟他俩一样,很少出去吃饭,很少出去约会,相见的地点大部分时间都在图书馆。偶尔牵手,更深层次的东西并没做过。

只是那时候傅然很喜欢说一些情话,每次听,都像含了颗过于粘腻的糖。虽然不是很喜欢,但安庭觉得,那大概就是恋爱的时候该有的样子。为了维护傅然的自尊心,他从没当面表现出过不耐。

但现在,此时此刻,安庭忽然感谢起曾经过于迟钝的时光,让他没觉得自己太脏。

........可一想到跟这样的人在一起两年,依旧觉得恶心。

安庭低着头后退两步,想起一楼大厅里有个自助售卖机。他打算去买瓶水喝,压一压不断反上来的酸水。

楼外的日头很足,空气中漫着热气。

安庭转身,却不小心撞进了一个陌生的胸膛。他捂着鼻子慌里慌张抬头,看见一张冷峻的脸。

因为身高的原因,秦丞言低头看向他。

走廊没开灯,只有窗户散进来光。两人刚巧站在两扇窗之间的位置,阴影像层半透明的墨一样劈头盖脸地洒了下来。

秦丞言半张脸笼在阴影里,薄唇紧紧抿着,因为过于用力,连脖颈处的青筋都凸了起来。

安庭怔了一下,刚想开口说话,秦丞言突然抬手,捂住了他的耳朵。

肌肤相贴的瞬间,安庭又听见实验室里传出些声响。但由于听力受阻,他并没有听清那些更加令人羞愤的污言秽语,只是愣愣地看着面前的学长。

印象中秦学长一直是个严肃冷淡的人,无论对谁都是一副漠然的样子,从没听说他有什么过分亲近的朋友,也很少在他脸上看见别的什么表情波动。

而现在,秦丞言垂眼看他,半阖的眸底涌动着鲜明又浓烈的愤怒,像深海之下即将爆发的活火山,看的安庭瞳孔微微一缩。

学长在生气。

这很正常,他跟秦丞言认识五六年,关系还算好,可学长为什么这么生气?

接着,秦丞言忽然俯下身,低声说了一句话。

“什么?”

安庭没太听清,茫然地看着他。

他们俩距离极近,近到安庭感觉他稍微倾一下身,就能亲到秦丞言的下巴。

耳朵被捂住,其他感官变得愈发敏锐。安庭能感觉到滚烫的高温灼烧皮肤,使他脸颊发热。心脏的跳动随着骨传导直接震进脑海,一下一下,听上去很吵,吵得连呼吸都乱了。

他看见学长的视线从自己眼睛的位置往下扫了扫,随后直起身,松开了他。

空旷的走廊上吹过一道风,安庭感觉重新恢复听力的刹那脑子有一瞬的空白。像按了暂停键一样,那几秒钟,他只能看见秦丞言幽深的瞳孔、滚动的喉结和抽离的薄而干净的掌心。

“喝么?”

秦丞言递过来一瓶水,是刚从自助贩卖机里掉下来的,瓶身上还沾着冷气,有冰凉的水珠顺着他的指骨流了下来。

安庭感觉嗓子的确有点干,接过说了声谢谢。

矿泉水解渴,连带着燥热都减了些。

他刚被秦丞言带离实验室,此时正站在一楼大厅里,敞开的玻璃门外传来虫鸣鸟叫的声音。

安庭握着水瓶,很想问一问几分钟前在实验室门口,学长说的那句话是什么,但直觉告诉他最好别问。

好在秦丞言打破尴尬,先开了口。

“你准备怎么做?”

他喝的是绿茶,说话时带着股清香,安庭站在几步之外的位置好像还能闻见。

“什么?”

安庭思绪有点飘,没反应过来。

秦丞言察觉了他的不在状态,走了过来,站在对面,手指轻轻敲了敲绿茶瓶又问了一遍,“傅然,你准备怎么做?”

安庭明白了,学长是问傅然刚刚做的事情,他打算怎么处理。

其实也不怪秦丞言担心,安庭性子很淡,跟谁说话都是一副温温的样子,连语调都柔,看上去特别没有脾气。

尤其他还跟傅然在一起两年,秦丞言很怕安庭会因此一蹶不振,或是对渣男心怀留恋自我折磨。

但又有谁是真的没脾气呢?

安庭一开始只是不想搞的太难看,他不太习惯把自己的私事拿出来跟别人分享。可傅然像是在高压线上来回蹦哒的蚂蚱,一次两次都在挑战他的耐心。

安庭把水瓶拧紧,眉眼垂了下来。

“当然是让他认清,到底谁才是真正的废物。”

一周后,a大迎来了浩浩荡荡的igem报名日。

igem是以校为单位,组成参赛团队,前去美国参加比赛。比赛中所涵盖的范围非常广,包括生物学、医学、数学、统计学计算机等等,所以最后前去美国的的这支队伍人数也不会少。

但如何挑选出参赛队员,a大有一套自成体系,那就是校内海选赛。

先在校内让本科生、研究生甚至博士生自由组队,自由选题。最后完成实验时,不仅要交一份团队研究报告,每个人还必须交一份个人研究报告。最后经过综合评定,选出最终校队的队员。

所以有一个高水准的团队,就显得尤为必要,没人会想要队伍里出现一个咸鱼或是拖油瓶。

烈日炎炎,a大在大操场设立报名处。

几个巨大的白色遮阳伞立在前头,一叠一叠的报名表摞在桌角,几名研博生头吆喝着维持秩序、发放报名表,其中大部分都是已经拿到校内赛参赛资格的种子选手。

傅然头戴棒球帽,懒洋洋地坐在其中一张桌子前,看上去并没有受到帖子的什么影响。而且他四下看了看,余尾鸳也没来。

“算她实相。”傅然啐了一声,“要不老子骂死她。”

话音刚落,排队的队伍往前挪了挪,新来的一个人站到了他面前。

“拿着,按上面说的写。”

傅然压根儿没抬头,随手拿了一张报名表扔了过去。

飘飘薄纸被一双疤痕遍布的手接住,再往上,却是干净细白的腕子。

傅然愣了一下,下意识抬头,随后嘴角露出讥讽地笑。

“我说,做人能不能有点自知之明?你撞车把脑子也撞坏了?来参加这个?”

安庭捏着纸走到桌子另一边,表情淡然,直接无视了他。

排在前面的人有不少都听见了傅然的话,此时抻直了脖子往这里看。

傅然感觉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在学弟学妹面前很掉面子。于是他加大了音量,附身上前敲了敲安庭的桌面说,“喂,你没听见我的话么?看看你自己的手,还拿得住笔么?就你这样的,哪有队伍肯要你?别异想天开了,你已经是个废人了,乖乖回家找你爸哭去吧。”

话音一转,傅然又压低了声音,猥琐一笑,“不过你这么想参加,不如求求我?求求我,我可能会说服队友给你一个位置哦!别忘了,我可是在种子三号组,比别的垃圾队强多了。”

说完,傅然想要伸出手,去抓安庭的手腕。

谁料刚到半空,就被另一只手按在了桌上。

那手比安庭的黑一些,露出小臂肌肉线条很漂亮,看上去很有力量。

傅然吃痛,刚想抬头骂人,话到嘴边却噎住了。

因为来的不是别人,正是他导师的唯一助手,秦丞言。

秦学长从后排过来,侧身挡在安庭前,宽大的身影隔绝掉了落在安庭身上的视线。

他直视着傅然,语调凉凉地说,“走开,你还不配。”

傅然差点直接炸开,但他强行稳了下来,因为他还不想得罪秦丞言,也不想在一帮人面前发火,太掉价儿。

所以他皮笑肉不笑地看向两人,问,“我是种子三号组的,我不配?还有谁配?还有谁肯要他个累赘?”

秦丞言从安庭手里拿过报名表和笔,垂下眼,冰冷地开口说,

“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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