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尤眨了两下眼睛,眼神中满是惊讶,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一样,连呼吸都片刻停滞住了。
坐在驾驶坐上的人单手支在方向盘上,撑着头对着他笑,桃花眼中带着点意味不明的笑意,眼都不眨一下的盯着他。
车内的空气似乎变得稀薄燥热了起来,冷风被挡在了外面,只剩下不断攀升的温度。岑尤拽了下快盖到下巴的领口,手指有些局促地戳了戳。
岑尤看着他的笑,忽然就意识到什么,他佯装生气地抬起头也盯着顾时倦,撇撇嘴有点不好意思地小声开口道:“你别老逗我,很好玩吗……”
“那如果我没逗你呢?”顾时倦突然收敛了笑,漆黑的眼眸闪烁两下,“如果这句话是认真的呢?”
岑尤愣住了,松开了揪着衣服的手,他脑子一瞬间停止了运行,只有三个字在脑海里不断闪烁浮现:不可能。
这怎么可能呢?怎么想自己也不会是他喜欢的类型。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顾时倦突然轻笑了一声,懒散的气质又上来了,他坐直身子,双手握住方向盘轻快道:“晚上吃什么?我来帮你切菜吧,这次不会切到手指了。”
岑尤有点转不过来弯,抬头先是“哎”了一声。
顾时倦偏过头看他一眼,笑着打方向盘:“不过炒菜方面还要你教,小岑老师——”他语调拉得绵长,带着点微微地调笑。
“我才不教你,你太笨了……”岑尤下意识嘟嘟囔囔地小声回他,猛地看他一眼又把目光收回来。
“就是因为我笨所以才要好老师教啊,对吧?”顾时倦歪了下脑袋。
一段对话后,车内又恢复了来时的安静,原本灼热的温度也像是错觉一般,顾时倦的表情就好像什么事情就没有发生,刚刚的小插曲快到岑尤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岑尤没再应声,把自己整个人陷在真皮座椅里,他无声地长舒了一口气,突然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升了上来。
刚刚他真的太慌张了,甚至紧张到没法思考,整个人完全僵住了一样。
不过现在看来,果然只是开玩笑而已。岑尤用余光看了眼认真开车的顾时倦,小小声在心里骂了句混蛋。
怎么能老是逗他玩呢!老是开这种玩笑,要是真的有天碰上了喜欢的人,这么开玩笑肯定追不到的啊。岑尤还十分体贴地替他想了想。
车子平缓的行驶,岑尤的高领毛衣把下巴挡住一小截,他微微闭着眼,下意识伸手碰了碰心脏的位置。
要是有天碰上了喜欢的人,这么重要的话只是开玩笑,万一有个瞬间对方真的相信了呢?
岑尤迷迷糊糊,下意识把车窗降下来一点想吹吹凉风,好让自己糊成一团的脑子重新清醒一下。
他刚摁下去按键,凉风从一条小缝里吹进来,随即车窗就被升了上去。岑尤非常可惜地扭过来,可怜兮兮地看了一眼顾时倦。
顾时倦眼角还带着笑,一本正经道:“昨天晚上风没吹够吗?再吹该发烧了。”
岑尤瘪瘪嘴,头往车窗一转。
哼,不开就不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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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前几天买回来的食材都没用,岑尤没再让顾时倦拐去超市,两个人直接回了家。
大事一解决,岑尤顿时心情轻松了不少,连走路的步子都轻快起来。今晚八点是公布投票结果的时候,他也没再去看票数,经历了这么一件事,他也不在意后续能不能拿到人气的第一了,反正他本来也不是冲这个来的。
电梯门在五楼打开,顾时倦挑了下眉,问道:“去你家还是去我家。”
这话怎么听起来有点怪怪的?
岑尤抬起头,认真地想了一下,还是从口袋里拿出了自家的家门钥匙:“还是去我家吧,食材都在冰箱里,我还可以顺便做个甜点。”
“学长,你想吃什么呀?就当是我为了感谢你帮我的礼物吧。”岑尤一边开门一边扭头轻快道。
顾时倦懒洋洋地抱着臂,扬了扬下巴:“我都行,做你想吃的吧。”
“那我就做个简单点的啦?刚好新买了蓝莓。”岑尤换上拖鞋,欢快道,“啊对了,学长你生日什么时候呀?生日蛋糕我也会做哦。”
他说这话的时候摇头晃脑的,有点小得意的样子。
顾时倦跟着他往厨房走:“可惜我生日过了,六月六日,有点遗憾。”他微微摇了摇头,眼神似乎真的很遗憾一样。
岑尤打开冰箱门把里面的东西一样样取出来,安慰道:“没关系,明年我可以给你做。”
他把东西放到案板旁边,又流畅地收拾了前两天没清理的切好的菜,很快整个台面就变得干干净净。顾时倦帮他把需要的东西都拿出来,反问了一句:“你生日过了吗?”
岑尤扭过头,突然咧嘴笑了:“还没有,我生日在下个月,是在圣诞节哦!12月25日。”说着还比了个五,“是不是很特殊。”
“嗯,是挺特殊的。”
顾时倦轻笑着应了一声,表情有点若有所思,倚着冰箱门看岑尤动作。
“我来切菜吧。”顾时倦见他拿刀,连忙走过去做了个伸手的动作。
岑尤抬起头看他一眼,犹犹豫豫地开口:“学长,你确定吗?”
顾时倦接过他手中的刀,安抚性拍了拍岑尤的肩膀:“你放心,我进步了,好歹这次应该不会切到手了。”说完有些自嘲地笑了下。
“那好吧,那我去准备别的了。”岑尤看他蓄势待发的样子,深吸了口气,从案板前离开了。
让他没想到的是,顾时倦这次居然还真的切的有模有样,每样食材还都摆得整整齐齐,看起来非常得赏心悦目。
“怎么样?不错吧。”顾时倦放下刀,轻轻笑了一下,看了眼旁边暗戳戳看着的岑尤。
岑尤非常捧场地鼓了鼓掌,赞叹道:“不错。”
“不过剩下我来就好了,你出去等等吧,很快的。”
顾时倦擦擦手,垂头问他:“确定?”
“这有什么不确定的呀,我又不是第一次做菜啦。”岑尤满不在乎地摆摆手,拿过挂在一旁墙壁上的围裙准备系上。
“要不要我帮你系一下?”顾时倦看了眼他手中的围裙,伸手指了指。
岑尤歪了下脑袋,脆生生地应了声:“好呀。”他一边套到了脖子上,转身过去。
顾时倦上前一步,骨节分明的手指拎起垂在两侧的围裙带子,先是交错着轻轻往系了一下,他手指摁着交错处,目光落在勒住的那一小截腰。平时穿着宽松的卫衣看不出来什么,没想到会这么细,这么瘦。
他缓缓开口:“勒不勒?”
岑尤毫不知情顾时倦在想什么,他摇摇头,轻快道:“不勒,刚刚好呀。”
顾时倦眸色幽深,眼神晦暗不明,他迅速拎起两根带子,绑了个标准端正的蝴蝶结。往后退了一步,弯了下唇:“好了,那我先出去了。”
岑尤转过身来,的确是绑的好好的,他点点头,笑眯眯地开口:“嗯,我一会儿就做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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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一会儿,一阵翻炒声过后香味就飘了出来,顾时倦帮着岑尤把盘子都端到了餐桌上,四个菜,摆在那里就很好看了。
顾时倦垂着头轻笑了一下,看了眼端完菜就跑到客厅去的岑尤,喊他:“吃饭了。”
“来了来了。”岑尤一边低着头看手机,一边往餐桌旁边慢吞吞地移动,他坐下,笑眯眯地抬起头说:“我在等结果呢。”
顾时倦也没动筷子,单手托着腮看他;“投票?”
“好,那就等结果出来再吃。”他朗声开口,陪着岑尤一起等。
很快,时间到了八点整,岑尤目不转睛地盯着官方的微博,紧张兮兮地时不时就要刷新一下。
准点,官方的微博跳了出来,直接公布了人气奖的前三名,以及宣布后两天内是评委评审,将会选出五名奖项,包括各方面的奖,人气排行前二十的漫画作者都可以参与月末的现场颁奖典礼。
岑尤看着名字排在第一位的自己,有点不敢相信。
除去了那些被作假的票,经历了一场风波,他的作品还是成了第一名,这次是实打实的第一名。结果告诉他,他的所有努力,废了无数心思构思出来的作品,是值得被喜爱,值得这个位置的。
“我得第一了!学长,真正的第一!”岑尤反应过来,有点雀跃地冲对面的顾时倦说道,他捧着手机,有点后知后觉的兴奋。
“恭喜,实至名归。”顾时倦直视着岑尤,微眯起眼,弯了弯唇道,“该是你的,还是属于你。”
岑尤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那我们吃饭吧。”说着便拿起了筷子。
顾时倦没拿筷子,还直勾勾地看着岑尤,他抿了抿唇,忽而轻皱着眉开口道:“你脸怎么这么红?是不是发烧了?昨天晚上那么冷……”
“你在外面吹了多久?”
岑尤本来刚夹起来一块肉,被这么问了一通,啪叽,肉一下子掉回到了盘子里。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有一点热,他含含糊糊地开口:“也没有很红吧?应该是刚刚我做饭热的。”
他平常做完饭也都挺热的,就没放在心上。
“那你家里有感冒药吗?一会儿吃一点。”顾时倦缓声开口。
岑尤正重新夹了块肉放进嘴里,正美滋滋地嚼着,听见了话才含含糊糊地应了两声:“嗯嗯……我知道了……”他眼睛眯起来,像个品尝美食的小狐狸。
顾时倦:“……”
你最好是真的听进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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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顿饭热热闹闹的吃完,中途岑尤还接了好几个电话,都是祝贺他获得第一名的,他也喜滋滋地一个个感谢,再跟人家聊上两句。
顾时倦菜没吃多少,全程就是看着岑尤摇头晃脑地乐呵呵回电话,他倒也乐在其中。
他看得出小孩今天晚上是真的高兴了,看他的表情都好像在看餐桌上的小排骨,笑得像朵花。
玄关处,门一打开就有冷风,顾时倦换好鞋,站在门口对岑尤勾勾手掌,淡声道:“过来。”
岑尤还没彻底平复下来心情,慢吞吞走过去,抬起头看他:“怎么了?”
他话刚说完,顾时倦的手掌就贴到了他额头上,冰凉的触感格外明显,岑尤屏住了呼吸,忍不住眨了下眼睛。
“怎么了?”他又问。
顾时倦把手撤开,弯下身子轻皱了下眉,认真嘱咐道:“现在是不是还有点热?一会儿一定要记得吃药。”他眼眸微垂,半个人影陷在黑暗里。
“哦——我知道了。你放心,我真没事,而且我家的药很全的!”岑尤笑了笑,又把自己的手背也贴了下额头。
“那我走了,晚安。”
岑尤点点头:“晚安。”
送走了顾时倦,房间里一下子安静下来,岑尤目光扫过餐桌上还没洗的盘子,接着哒哒哒跑到了客厅的电视柜边上,蹲下来翻他的小药箱。
这个小药箱是他一直准备着的,各种类型的常用药呀,什么西瓜霜感冒药止痛片,还有一些乱七八糟的红花油创可贴碘伏酒精,通通都放在这里,就是以防有什么小伤小病。
岑尤坐在地毯上,看着手里两盒感冒药的日期,长长地叹了口气。
他平时感冒的时候不是很多,这个药也就一直放在这里没更新,没想到就过期了。
过期的感冒药肯定不能吃了,岑尤收拾了一下,把药箱重新放了回去,站起身打算先去把盘子刷一下。
刚刚顾时倦没提还好,一站起身,岑尤还真感觉头有点昏昏沉沉的,他急匆匆跑到洗手间一看镜子,好像还真有点脸红。
“估计是吹感冒了……”岑尤以前也有过这样的症状,都是小感冒而已。他纠结了一下,决定把盘子洗了,然后倒杯热水立刻上床睡觉。
应该不会有太大问题,毕竟有没有打喷嚏,应该只是感冒的第一阶段。
岑尤默默想着,一边端着四个盘子走进了厨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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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回到家关上门,顾时倦随手丢在桌子上的手机就响了起来,他看了眼来电人,唇角随意扯起一个弧度,接起来走到落地窗边,懒洋洋地“喂”了一声。
落地窗外是昏黑的天空,今晚的天格外的干净,没有云也看不见星星。
“爸,有何贵干?”顾时倦单手拿着手机,目光驻足在窗外,语气透着那么点吊儿郎当,脸上挂着抹笑。
顾安最听不惯这语气,也冷哼了一声:“明年你可就毕业了,告诉我,你有什么能力能继承公司。”
“您能每次说话别都跟开会一样吗?而且——我说了要继承公司吗?”顾时倦随即接上,懒散道。
“你打不算继承公司?!顾时倦你是想干什么?”顾安语气急促,听上去也是生气了。
顾时倦舔了下嘴唇,走过去把落地窗的窗帘慢慢拉上,一边轻笑道:“您急什么?我又没说一定不。您是我爸,子承父业,应该的。”
听见他这么说,顾安反倒是又哼了一声:“你觉得你现在的能力能继承?”
顾时倦突然笑了,是真的觉得好笑。
这到底是想还是不想?
“爸,您特地打电话,就是想说这个?”
对面安静了两秒才开口:“你要带的人呢?这都多久了,你小子又是忽悠我的?”
顾时倦怔了一下,目光下意识投向了门口的位置,他不自觉弯起唇角:“放心,这倒也没有,只是——还需要点时间。”
“呵。”顾安摇摇头,“就你那性子,人家哪有姑娘真愿意跟你回来的。”
顾时倦:“……”
来日方长,说不定就愿意了呢。
“寒假,给你两个选择,一是去国外分公司练练手,二是给我来公司实习。”顾安又开口。
顾时倦盯着窗外的夜色,想起来他查看新人大赛的资料,一向举办在b市。
他看着门口忍不住弯了下唇角:“b市投资的酒店管理权,我想试一下。”
顾安:“你要那边的干什么?”
“爸,您放心,我不会让您失望的。”
“……”
电话那头传来了声顾安的冷笑。
晚上十点,顾时倦丝毫没有睡意的坐在床边,看着他刚刚发过去的消息默不作声,眼神也没移开,就这么直勾勾地盯着看。
[吃药了吗?]
[是不是睡着了?]
两条消息间隔时间是十分钟,但半小时过去了,到现在岑尤都没回复他的消息。
难不成是睡着了?但这才过了没多久啊。
顾时倦不太相信有人能在这么快时间内睡着。他捏着手机站起身,忍不住在房间里转了两圈,想起来今天岑尤似乎有点生病的样子。
该不会是发烧了吧?
这个念头一出,顾时倦立刻就自动脑补出了岑尤没好好吃药,结果发烧严重,然后倒在家里无人问津的画面。
他紧抿着唇,在房间里又来回转上了两圈,思索了半天,还是穿上外套,拿上手机出了门。
走到了岑尤门前,顾时倦直接摁了门铃,连续而急促地摁了好几下。门还是没开,他皱了下眉,继续抬手摁门铃。
正当要摁第八下的时候,门从里面被慢吞吞打开了,岑尤揉着红红的眼尾,脸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迷迷糊糊地看了眼门口。
“学长——你怎么来了呀?”他声音软绵绵的,听起来没什么力气。
顾时倦先是看看他身上单薄的卫衣,又看看他有点泛白的嘴唇和红的不正常的脸,有点气恼地走过去扶住他的肩膀,皱起眉头沉声道:“你知不知道自己发烧了?穿这么少?”
“吃药了没有?”
岑尤这会儿正全身没力气,感觉手脚都失灵了。脑袋也昏沉得不行,只想头一栽,直接倒过去睡一觉,他揉了揉眼睛,绵绵开口说:“我只是,只是感冒……刚刚想睡觉来着……”
他晃了晃迷迷糊糊的脑袋,刚想让自己清醒一点,就一头直接撞在了顾时倦胸膛上。
滚烫的热度似乎传递了过来,带着灼热的气息,顾时倦喉结上下滚动两下,抬高了下巴,慢慢扶着岑尤的肩膀让他站起来,缓了下情绪道:“你发烧了,别睡了,我带你去医院。”
“药都不吃,这下严重了吧。岑尤,你乖一点。”顾时倦叹了口气,劝哄着开口,慢慢把他往门口带。
闻声,岑尤支撑着顾时倦的肩膀摇摇晃晃站起来,突然抬起头,眼中带着点水汽,眼角还红红的:“我很乖了,可是药过期了。”说完还委屈巴巴地垂下了头,一副犯了错的样子。
顾时倦看着他泛红的眼角,看起来脆弱得不像话,除了心疼之外,就再也没有别的想法了,可他又好想把面前人拥在怀里,就这么抱一辈子。
“嗯,你乖,那我们去看医生。”他拍了拍岑尤的背,放缓了声音,语调也轻柔低哑。
“好不好?”
岑尤晃了晃脑袋,乖乖点了点头,有点难受地皱了皱眉头,没什么劲地开口呢喃:“我好困,我不想看医生了,我想睡觉……”
顾时倦继续轻声哄他,扶着他的肩膀,一句“别睡”还没说出口,岑尤就控制不住地倒在了他怀里,脸还红扑扑的,眼睛已经闭了起来。。
“尤尤?”顾时倦垂下头,轻声叫他。
“尤尤,醒醒。”
连叫了两声,可是怀里的人还是安安静静的,就这么睡在他怀里。
顾时倦轻皱了下眉,看了眼房间内,实在不好动作。他抿了下唇,干脆单手抱着岑尤,有点费力地把外套脱下来给他穿上,又忍不住多看上几眼怀里的人,睡着了看起来也是不堪触碰一下。
关上门,顾时倦单手紧扣着怀里的岑尤,电梯很快上来,他看了眼,迟疑了一下还是把人整个抱了起来,外套好好地穿在身上,怕他再次受凉。
岑尤没什么体重,一路走得很是轻松,直到把人抱进了副驾驶座上,顾时倦才算微微松了口气。
他迅速开了驾驶座的门,发动了车子往医院赶,整个人的心思都完全在身边人身上,好像晚一秒钟就会碎掉一样。
顾时倦握着方向盘,唇角紧抿着。
他什么都确定不了,未来,以后,将要发生的事情。
但此刻他能确定的是,除了身边的岑尤,以后再也不会有想让他拥进怀中的人了。
抱紧他的那一刻,就再也不想松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