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虎仍是一脸惊蛰,徐安年见了不由得心疼,
“阿爹阿娘呢?”他说道,“我要去找他们。”
徐安年蹲在他的面前,突然没有问下去的勇气,她摸着他的头,鼻子有些发酸,
“你的家人去了很远的地方,你跟着我回京城好不好?”
刘虎听言,双眼一红,这时才大哭起来……
徐安年一行不敢在昌州多做停留,为防印版再次被抢,官府的人也派了官兵一同随行,众人于次日踏上征途。
京城,长宁公主府甚是热闹,王公贵族该来的都来了,皇上与太后虽然没有出席,也派人送来珍玩奇宝,公主府内礼品堆集如山。
公主的寿宴设在府内玉香苑,这里本是一座花园,植满名贵花草,犹以玉兰,海棠,牡丹,桂花众多,意欲“玉棠富贵”。
公主还在临池边搭建了一座戏台,女眷和宾客则分坐在园墙边的廊道中,中间隔有屏风和竹帘,鸟语花香,春光怡人,别有情趣。
此刻戏台上正在上演“烟波亭”,赵湘云虽是贵妇,位置也只能靠后一些,在她前面,均是长宁的众多姐妹,婉宁公主,西宁公主,华宁公主……在她左右是众权臣的夫人,她离开盛京三年,鲜与她们打交道,以往她的性子也是高傲,因而,这些人都极少与她交谈,仅是点头微笑,保持最基本的礼节而己。
有少数的贵族千金却忍不住朝她多看两眼,低声议论着,
“这就是曾将军的夫人?这么年轻?”
“大梁国的第一才女。”
“如今也就一寡妇。”
“所以以后嫁人千万不能嫁将领……”
“你们可知,三年前,赵家小姐原本是要嫁给福王的……”
“嘘,这种事可不要乱说……”
这些谈论有讽刺,有嘲笑,也有同情,赵湘云不以为然,仍保持高端的笑容,注视着台上的表演,偶尔会朝帘子的别一边瞧上一眼,那边是男宾,因柏洵也在。
柏洵并没有兴致听台上的“咿咿呀呀”,他的心放在百里之外,这时,昆仑来到在他的面前,
“主子,麒麟有消息传来。”
柏洵轻轻抬手示意他稍后再言,然后,向左右两亲贵告退,他的举动引来柏洛轻瞟一眼。
两人来到一假山前,昆仑从手里拿出一张纸条,柏洵接过阅看,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
“阿洵。”
这时,赵湘云远远而来,柏洵转过身子,这才露出了微笑。
“你怎么出来了?”
“戏唱完了,现在是武生表演,所以出来逛逛。”赵湘云独自一人,身边无丫环陪着。
柏洵听言倒有几分奇怪,
“你不是最喜欢那些打打闹闹的吗?”
湘云笑道,
“是呀,以前最喜看民间小戏,阿洵可还记得每到初一十五,我们都会偷跑去戏院。”
柏洵似乎也回忆起以往的日子,笑意更深,他点了点头,
“以前,你可不让人省心。”
跟在身后的昆仑也笑了起来,以往他们的一切,他可是最好的见证者。
“湘云还要去院子逛逛?”
“若是有殿下作陪,湘云自是愿意。”然而刚说完,她顿时收敛了笑容,
“不用了,如今咱们身份……”她有些尴尬,欲言又止,最后朝着柏洵一礼,“湘云告退。”
柏洵瞧着她脸上的失落,渐离渐远的身影,心有所思。
片刻,他叹了口气,
“出来吧。”
长公主吐了吐舌头,突然从假山后面钻了出来。
柏洵低头瞧着她,
“你在这儿呆了多久?”
长公主耸耸肩,“没多久。”然后朝他一瞟,脸上露出一丝奸笑,
“二哥哥,如今赵湘云可是曾格的妻子,你可不能打她主意,不然,我可要告诉给宋怀安听……其实,我还是觉得清云姐姐合适你……”
“馨儿?”柏洵眉目一皱,严厉道,“不可胡说。”
长公主立马住嘴,哼了一声,不悦的扭头离去。
其实她并未生气,她出现在那里,是为寻李宝而来,这人刚才还在,还与几个戏子在说话呢,她正想上前询问,怎么一转眼就没有人影?
她嘟噜着,又不好意思让宫人帮着寻找,自个儿在园子里闲逛着,这时,所有的宾客都在玉香苑听戏,后院除了穿梭不停的奴仆外,倒也见不到他人。
突然眼前飘过一个身影,不正是李宝吗?长公主大喜,正欲高呼一声,却见他“鬼鬼祟祟”的在四处打量,长公主不免心下有凝,
他在做什么?于是悄悄的跟在身后。
穿过一条条回廊,己经离玉香苑有些远了,这里连奴仆都少见。
长公主来到一所亭院,李宝却不见了踪影,正奇怪着,突见两个身材魁梧的家丁守在院门外。
“这里是什么地方?”长公主上前问道。
两家丁见着是长公主,一阵点头哈腰,
“回公主,这里是杂房,堆集杂物的地方,公主还是到别外玩去吧,这里又乱又脏,可不是什么好玩的地方。”
长公主疑惑的点点头,正欲离开,突然又见一个熟悉的影子,在院内一晃就不见了。
“李宝。”公主大声喊道。
“你们让开,本公主刚才看到李大人在里面。”
两家丁互视一眼,
“公主,这里面真的没人……”
“怎么?你们敢拦本公主。”长公主媚眼一瞪,摆出她一惯的架式。
“这……,若是被长宁公主知道了,奴仆们免不了被责打一番,公主还是请回吧。”
两人说得可怜惜惜,长公主心下一软,
“好,好,好,本公主不进去了……”
两人大喜,
“那奴仆恭送公主。”
长公主哼哼两身,缓缓转身准备离开,然而正在这时,她眼珠一转,突然又猛的转过身子,如箭一般冲了进去。
两家丁未料公主会有这一招,顿时一愣,当他们回过神来时,公主己冲进院内,高声喊道,
“李宝,我知道你在里面,你快出来。”
“李宝,被本公主找到,你就死定了……”
这里是一个四合院,四面都是房屋,中间有几棵桂花树,那里像杂房,明明是个别致的小院。
长公主正要推开正房门,不知从何处突然出来了两个青衣打扮的男子,拦住了她的去路。
两男子怒目以对,长得也是人高马大,虎背熊腰,一看就是练家子的。
长公主是何人,她怕过谁,何况这是在她亲姑姑的府上,于是,她双手一叉,
“你们是何人?还不给我让开。”
两男子不让,这时两家丁赶来,心知事情闹大了,忙上前打圆场,
“两位大侠,这位是长公主。”
两男子微愣,
“此地不能入。”
长公主来了劲,
“本公主偏要进去,你们这些狗奴才,莫是与外人勾结,要偷府上的珍宝?”
长公主用力一推,谁知两男子一避,长公主扑倒在地。
就在这时,院外出现了几位宫中护卫,像是寻公主而来。
“你们是何人?”
几个护卫飞身而至,
长公主气极败坏,高声命令道,
“把这几个贼子给本公主拿下。”
“是,”护卫听令,顿时双方人大打出手。
护卫都是高内高手,而两男子也是不弱,一时间,几人不分胜负,两家丁见了,一阵屁股尿流的朝院外寻他们主子而去……
打斗异常激烈,惊动了更多的奴仆,也惊动了屋内一人……
最后,连着长宁公主与驸马爷还有一些看热闹的官员,也都纷纷赶来。
众人皆惊,不知是谁大喊一声,
“那不是高淮吗?”
一石激起千层浪……
皇上御书房,堂下跪着长宁公主,驸马爷,还有高淮。
高淮是个四十多岁的太监,现任辽东税监,按律外派官员,未得招不得入京,而他却突然出现在文武百官面前,这明显就是抗旨了。
书房外,跪了众多官员,他们都纷纷参高淮一本,一,在辽东地区他横行不法,压榨百姓,令辽东百苦不堪言,二,他未招入京,抗旨不尊。
德庆帝生气的把一本本奏章扔到高淮脸上,高淮唯唯诺诺,不敢出声。
与他同时沉默的还有长宁公主夫妇,德庆帝也是狠狠的他们一眼,
“高淮回京,为何不报?还藏于府内,真是气死联了。”
长宁公主偷瞟了一眼皇上,脸上挂着泪水,咬了咬唇大胆说道,
“皇兄,皇妹何尝不知犯了大错,可是皇妹与驸马成婚己十年有余,至今未得一子,梁嬷嬷虽按皇家规矩,但也太不近人情,皇妹与驸马见面还得偷偷摸摸,为此才对梁嬷嬷与高淮之事不作过问,只为讨好嬷嬷……皇妹宁愿不当这个公主,宁愿当个平民百姓……”
长宁公主抽泣着,尴尬,委屈,把一个大梁国公主的私生活情况完完整整的摆在了皇帝面前。
“你,你……”皇帝猛的站了起来,指着她的鼻子,“你都在胡说些什么?”
长宁公主也是个倔脾气,不顾驸马一旁使劲的拉她衣袖,抑头说道,
“难道我说错了吗?皇兄可以去问问其她公主,是不是都这样,为了多见驸马一面,还得付上无数珍宝,否则,嬷嬷们告在太后那里,背上一个纵淫之名,害了驸马仕途不说,还要受皇家规矩责罚,这样的公主不当也罢。”
“放肆!”
德庆帝见着自己的皇妹越说越离谱,那有一点皇家规范,这边程林瞧着着急,急忙劝公主别在惹皇上生气,又一面代公主向皇上告罪。
这样两人都顺着杆平静了下来。
最后德庆帝让长宁夫妇回府反醒,这才又看向高淮。
程林朝高淮使了一个眼色,高淮立马狗腿的递上一个折子,
“皇上,这是今年辽东所收的税银细表,给皇上过目。”
德庆帝缓过气,接过折子,看着那上面的数字,脸色方霁,只听高淮又道,
“奴仆知道前几日皇上生辰,所以备了这份礼,准备亲自送给皇上,可是奴仆脚笨,晚了两日,奴仆与梁嬷嬷曾经对食,己有数年未见,所以才暂住在长宁公主府……奴仆不敢冒然进宫,想着过两日去找程公公,谁知今日被长公主撞见了。”
高淮假意哭了两滴泪出来,一边斜眼偷瞧皇帝。
德庆帝看着他说道,
“你先且下去,你私下回京联总得给大臣们一个交待,你是帮联的人,联也不会亏了你。”
“谢皇上。”高淮连磕几个头,退出了书房。
这边高淮一退,程林凑近德庆帝,
“皇上,这高淮?”
德庆帝有些为难的揉了揉眉,
“本打算把他留给检儿来处置,可奈他嫌命太长,太不知收敛,如今外面跪着众多大臣,逼得联不得不出手了。”
程林了然。十五年前德庆帝设立税监,矿监,其实都是为了三皇子,这些太监们代表皇上四处敛夺财物,是为三皇子以后登基时,国库得以充裕,这些太监在外面的所作所为,德庆帝怎能不知,他也痛恨,但是他不能处罚他们,他要留给三皇子来处置,如此以来,三皇子就是明君,得到百姓众臣的拥护……
德庆帝为了三皇子甘愿背负一身骂名。
正在德庆帝考虑如何处置此人时,有太监来报,太后来了。
自国本之争以来,两母子己是面和心不和,碍着礼节,德庆帝下阶相迎,
“母后这时怎么来了?”
皇太后六十来岁,一身华丽服饰,见惯了各种争斗,又处于高位之上,此时的她虽然并没有刻意摆出太后架子,那与生俱来的威严不容小视。
德庆帝扶着她在高位坐下,行了一礼。
皇太后笑了笑,其笑容都像含着刀子。
“皇上,外面的事哀家都听说了,不知皇上打算怎么做?”
德庆帝以为太后也是来逼他的,于是说道,
“高淮私自回京,儿臣应当按律处置。”
太后瞟了他一眼,似笑非笑,
“高淮为了大梁做了不少,处置了一个高淮容易,但大梁的那些税监,矿监会怎么想?他们一心为了皇上,为了大梁也是费心费力,如此以来,岂不让他们寒心?”
德庆帝有些惊讶,不明白她的意思。
太后突然说道,
“前日听闻皇上要推行女子科举?”
“是有此事。”德庆帝越加疑惑起来,
太后又笑了,
“举办女子科举,设立女子学院虽然在本朝从没有过,不过前朝的确盛行,也出了不少有德有才的女子,哀家想了两日,倒是十分赞同。”
什么?德庆帝简直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直直的瞧着面前的太后,眼神闪过怀疑,闪过警惕。
太后脸上的笑容更加诡秘,
“哀家有个提议,皇上可以考虑一番。”
“母后直言。”
太后坐直的身子,一幅国母模样,
“储君不立,朝岗动摇,如今洛儿成婚,是应该立储了,何况洛儿,人才文才皆为上等,是皇家不可多得的子孙,皇上应下决心才对。”
德庆帝一窒,只听太后又道,
“若皇上立洛儿为储,哀家一定会如往常一样,一切都支持皇上,女子科举,哀家会派女官亲自举办,哀家会向各大臣表明态度,至于高淮,哀家也会向各大臣言明,是哀家请高淮入京,外面的那些老臣哀家会去一一说明。”
最后太后深深的看着他,
“皇上以为如何?”
德庆帝哑然……
“皇上可以考虑一下,外面的那些臣工,哀家也是十分讨厌的。”
太后说完,竟自个儿走出了书院,留下皇帝沉思良久。
夜晚,睿王府,议事厅。
睿王**齐聚一堂,有赵贯,沈士桢,福建总督杨将军,翰林院学士杜明,礼部的严琦,兵部江照风等人,文武皆在。
太后通过太监透出了消息,皇上己有松动,这边几人心情自是激动,相商着明日再联合一些中立大臣,上书逼立太子,并决定再来一次绝食请愿,请求严惩高淮等如类官员。
睿王脸上也挂着笑容,他看向沈士桢,说道,
“此番多亏沈大人的妙计,用高淮来逼迫父皇。”
众人这才知道,长公主发现高淮一事是由沈士桢设计,不由得对他十分佩服。
当然,这其中的细节,诸位定是不知,沈士桢只说,当时,他令人引长公主去了杂房,才有了今日一闹。
让高淮暴露于众臣面前,即使皇上有意偏袒,也不得不考虑,整个朝臣的情绪,并且,在高淮这件事上,连着福王**人也是极力要求处置的。
朝上对皇上偏爱太监早己有了意见,太监不仅有“批红”的权力,与内阁对抗,在司法方面,也大有取代于三司的迹象,因而,众朝臣是一直反对太监掌权。
于是睿王抓住了这一点,至于税监,矿监是否废除,也要等到他登上大位决定,或许,这正是皇上为他做了一份“嫁衣”。
这一场看似并不大的“争斗”,却是内阁与司礼监之间,大臣与皇上之间的一次较量。
众人相商到深夜才纷纷离去,沈士桢被留了下来。
两人似乎都有同一疑问。
皇上为何会突然推行女子科举?
若不知道宋怀安的身份,或许他们与众大臣一样并不会多想,只道是皇上一时兴起的突发奇想。但是,他们知道宋怀安,不得不怀疑这其中是否有什么关联?
“难道父皇也知道了她的女子之身?再者,宋怀安为秦家小姐,如今秦家大仇己报,为何她还不脱身,而继续留于朝堂?”
睿王看向沈士桢,“她真是秦家小姐?”
沈士桢自是明白其中道理,但仍装着皱眉不解。
睿王起身站在窗下,望着天空的明白,
“明日,还须把这一情况告诉太后,如今宋怀安正在查妖书一案,昌州一事失败,父皇即将立本王为太子,不能让此事再有什么风波,虽然本王对她甚为好奇,但她若阻碍本王大计,本王也决不留她,再者,她与福王之间,暖味不明,这或许也是本王攻击福王的利器。”
沈士桢瞧着他的背影,始终未发一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