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内,气氛一时凝固。
德庆帝把目光投在三皇子身上,
“检儿,你认为此事如何处理?”
三皇子笑笑,
“父皇,儿臣认为此事是夏督主的私事,宫中太监对食也要两相情愿,既然夏督主与郡主都愿意,父皇又何须放在心上?西凉国六皇子那边,可择其她宗女配嫁,至于赵大人,夏督主乃东厂之首,其官位比他高,他能反对吗?再者,父皇己许他进入内阁,他感恩还不及呢。”
三皇子淡淡而言,仿佛此事小之甚小,然而对于夏璟来说,却是莫大的恩点,他朝三皇子深深一拜,
“臣谢三皇子成全。”
程林愣了愣,始终眼神放在德庆帝身上。
德庆帝抚了抚额头,
“你们先退下,联要斟酌一番。”
夏璟退出,程林紧跟了出去。
书房内,只留德庆帝父子俩,只听德庆帝说道,
“检儿,说说你的理由。”
三皇子应道,
“父皇其实己经同意夏督主所请求,或许父皇根本没把此事放在眼里,只不过父皇让儿臣来承这个好事。”
“嗯?”德庆帝微笑,脸上有着赞许,
三皇子又道,
“程林对父皇忠心一辈子,但夏璟对儿臣未必,父皇让儿臣给夏璟这个人情,无非是让他对儿臣忠心不二,父皇对儿臣这般用心,儿臣感激不尽。”
说完,三皇子撑着书案站了起来,德庆帝见了,急急走下高阶,来到他的面前,扶着他的手臂,感叹道,
“你不恨父皇十几来年狠心,父皇深感欣慰,想不到你处于深宫,能懂驭臣之术……你的母妃若是见你这般有出息,不知会有多开心……”说着便哽咽起来,
三皇子也眼含泪水,
“儿臣虽然困在宫中,不得见父皇,但儿臣什么都明白,程公公一直不离父皇左右,对父皇忠心可见,他也常悄悄的来看儿臣,给儿臣说了很多以前的事,所以儿臣不怨父皇……夏璟是他的唯一亲人,儿臣就算报达他的恩情。”
德庆帝听了,点点头,
“即使夏璟不求娶赵清云,父皇也不会让她嫁去西凉,唯恐他们联合西凉对付大梁,赵贯一直与你大哥有联系,父皇不聋不哑,看得明白,父皇再给你大哥机会,等你以后登上大统,父皇把这个人情送给你,由你来赦免你大哥的罪,但若他心有不轨,父皇绝不会饶他,如今把赵清云指给夏璟,众臣必有争议,一个郡主竟与太监婚配,一面夏璟地位上升,可固你的势力,一面赵贯受众臣嘲笑,其势必衰,就算他入内阁,也翻不起大浪,父皇只当他一个摆舍,父皇的苦心,检儿可懂?”
三皇子重重的点着头,
“父皇对儿臣所做的一切,儿臣都懂,儿臣定不负父皇所望。”
德庆帝又叹了口气,
“父皇身子越来越不好,父皇最担心的是,你做任何事,都太感情用事,检儿学会了“忍”,但还要学会“狠”,如此才是帝王之色。”
赵清云躺在床上,辗转难眠,平儿持灯走近,
“小姐,你就别想了,快些睡吧。”
赵清云揽起帷幔,坐在床上,
“平儿,给我倒杯水来。”
平儿端来热水,红着眼说道,
“小姐受委屈了。”
赵清云轻抿一口,神色平淡
“比起嫁给一个陌生的人,这点苦算得了什么?”
“幸尔夏督主是个太监,不然小姐你……可就因为他是太监,小姐这一生岂不……”
平儿说不下去,赵清云反而轻笑一声,拉着她的手,
“平儿,跟着我这个不得宠的小姐,是否觉得憋闷?”
“没有,没有,平儿从未这样想过。”
“平儿,咱们再忍忍,以后,咱们会自由的。”
“嗯?”平儿不解看着赵清云。
赵清云笑道,
“我刚才在想一个人。”
“小姐还在想太子?”
赵清云摇了摇头,
“是徐安年。”
“徐大人?”
赵清云说道,
“我一直羡慕她,她活得恣意,她在朝堂游刃有余,她对阿洵爱恨分明,她能如此,我为何不能?”
“小姐,平儿不明白。”
赵清云又说道,
“到了夏府,一切尘埃落定,我们就离开这里,离开京城。”
“小姐是要逃走?”
赵清云坚定的点点头,
“从此我再也不是谁手中的棋子……”
徐安年未料到这场“婚劫”就此渡过,仿佛平静的水面上春风划过一丝波澜,瞬间又恢复了常态。
但是她的心却不平静,她与李东等人来到宁西的墓地,祭拜他,几人神色暗淡,明知凶手在此,却无能为力。
徐安年似乎看得更透彻一些,就如她的父母,她该去找谁算账?
初春暖暖,宁西的墓地长了许多青草,他们一一拔去,洒满钱纸,慕北带了许多酒放在墓前,还有他最喜爱吃的食物,摆满供案,几人或坐或站,静静的陪着这个昔日的朋友。
朝堂己派其他官员掌管提刑府,是从州县调来的一位清官,在当地口碑极佳,据说还是三皇子所提议,徐安年再不问政事,也有几分明白皇上的心思,她担心柏洵。
新官上任三把火,李东几人又忙碌起来,徐安年与他们见面的机会越来越少,几人匆匆拜祭宁西后,分道而行,徐安年去了福王府。
几个幕僚从他的书房走出,徐安年看着他们匆匆的背影,总觉得有什么事将要发生,他似乎在伺机而动。
她站在门外发愣,一双手从她腰间绕了过来,她靠在一个温暖的怀抱。
“今天去了墓地?”
他的声音温柔似水,他就是这般,对你好时,会把你捧在心尖上,一但无情起来……她也尝过那种嗞味。
徐安年对他这种探听隐私的举动十分不悦,
“你又让人跟着我?”
“是保护你。”
“哼。”徐安年冷哼一声,转过身子,怒道,
“柏洵,我讨厌这样。”
柏洵呵呵的笑了起来,捏着她的鼻子,
“过些时日就好了,那时有我亲自护着你。”
徐安年拍开他的手,
“你最近在忙什么?你是不是有什么阴谋?”
柏洵暗了暗脸色,突然问道,
“你与三皇子亲厚,若是有一天我与他为敌,你会站在那一边?”
她就知道,她是逃不过这样的选择,她看着他,他的眼神十分认真,闪动着光茫。
“非要这样吗?”她终于说出一直埋在心中话,一直以来,她在逃避,她不愿与他面对面的谈这个问题,他要天下,要皇位,而她只要一个完整的他。
柏洵抚上她的脸颊,无比爱恋的说道,
“自从出生那一刻,就注定了我的命运,我无力去更改,若你不愿意……,等我治理好这万里河山,我就带着你隐居在青山绿水之地,不在过问世事。”
徐安年笑了,
“多久?”
柏洵想了片刻,
“十年。”
“这么久,你先前不是说三年吗?三年以后,你把命给我。”
徐安年不依。
柏洵把她搂在怀里,轻轻一笑,
“那时候你不理我,我随口一说。”
徐安年捶打着他,娇怒道,
“柏洵我就知道你是骗我。”
柏洵抓住她的双手,放在唇上一吻,
“我要把这天下送给你,当着聘礼,到时,谁也不能阻止我娶你。”
徐安年一怔,眼中有着湿润,
“柏洵,我要天下做什么?我只要你,我知道不能阻止你,你赢了,请你善待三皇子,输了,我陪你一起死,还有,不要犯下谋逆的大罪。”
柏洵眼神深沉,在她额上深深一吻,
“我不会输的。”
徐安年心情沉重。
送走了她,青龙出现在面前,递给柏洵一张画,
“这是衡妃的画像。”
“嗯,”柏洵接过手来,问道,“我师傅那边可查到什么?”
青龙说道,
“当年常王一死,其党徒猢狲散,或被暗中灭口,常王没有子嗣,只有一宠妃失踪。”
“没有人知道齐远?”
青龙摇了摇头,
“或死,或逃。”
柏洵冷言道,
“他是玉萧子的大徒,定是逃了。”
青龙又道,
“属下曾问过宫里的老人,齐远的模样并不是梁将军那般。”
柏洵又道,
“齐远善长易容,师傅也善长易容,师傅曾教我皮毛……这不会那么凑巧。”
青龙低头不语,柏洵又说道,
“继续派人去查,若师傅真是齐远,那么他与李承照夫妇的恩怨倒也说得通了。”
“是。”青龙领命道,正欲离开,突然想到了什么,折回后,又说道,
“主子,属下无意中还查到一事,就是当年李夫人生的是双生子,据说出生那会,被人劫去一子,后找回时,己夭折,而另一个恐就是李宝。”
双生子?死了一子?柏洵大为惊讶。
入夜,柏洵一身黑装,悄然去了“李府。”
李宝收回了当年父母在京城的宅子,如今李志等人居住在此,但是,有皇上派人监视着,无非是担心李宝再次掠公主而去。
锦华给李志端来一碗汤药,扶着他靠在床上。
“师傅,小心烫。”
李志接过碗,看了看锦华,叹了口气,
“锦华,意儿他对不起你。”
锦华愣了愣,嘴角扯出一些尴尬的笑容,
“师傅,是我没有这个福气。”
“锦华,等意儿回来,我一定让他娶你,只是恐不能是正妻身份……”
锦华听言大骇,“咚”的一声跪在地上,
“师傅千万别这样……锦华虽然喜欢阿意,可是锦华看着他与公主的情意,锦华怎能横于她们之间?锦华现在也想明白了,只要他过得好,锦华就知足了。”
李志大为感动,扶起她,
“好孩子,不是你没有福气,是意儿没有福气。”
锦华起身拭了拭泪水,
“师傅,你快喝药吧。”
李志点点头,喝了药,两人又说了会话,锦华扶着李志躺下,随后出了屋子。
李志躺在床上,片刻,出声道,
“出来吧,在外站了这么久。”
瞬间,一个黑影出现在屋子里。
李志起身,坐在床上,冷眼看着他。
“李将军,好耳力。”
柏洵扯掉了面巾。
李志冷笑,
“在下可不是什么将军,顶多一个护卫,不知福王殿下深夜到此,是为何事?难道是为了听墙角?”
柏洵笑道,
“本王无意之为,不过还是要劝劝李将军,公主的脾气不好,若是知道,你为李宝选了一个妾室,恐又得闹上一阵了。”
李志微微脸红,偏过脸去。
柏洵这又才拱手一礼,
“刚才本王只是玩笑而己,本王到此,确有一事相问。”
李志又转头来看着他,
“何事?”
柏洵正色道,
“本王想问,当年李夫人所生是否双生子?为何一子被劫而死?本王想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
李志听言大为惊讶,
“你怎么知道这些?你有何目的?”
柏洵说道,
“自是与李大人夫妇之死有关。”
“你查到了什么?”李志有些激动。
柏洵道,
“是有一些线索,但本王现在不方便说。”
李志微眯双眼打量着他,他曾见过福王,以前在京城戏班时,福王来听戏,他透过幔子瞟过一眼,这次进宫,与他也有匆匆一瞥,但几次都没放在心上,此刻,近距离打量,才觉得他眉宇间有股熟悉之感。
“你为何要查李大人一案?是皇上吩附的?”
柏洵说道,
“受朋友之托。”
李志还要相问,柏洵又道,
“李将军不必怀凝本王的用意,本王不会对李家有任何不利的企图,李宝的朋友徐大人曾向公主承诺过,要查清李家一案的始未,所以,本王来此一问。”
徐安年?李志知道她,是一位好官,办案神速,想不到公主却有这份心思,让她帮着查案,李志心里对公主升起几分好感。
李志微微失神,仿佛在回忆二十年前的那一夜。
“二十年前,夫人的确生的双生子,稳婆说是两个大胖小子,大人,夫人很高兴,整个李府都洋溢着喜悦。”
“但是,不到一刻钟,当奶娘抱着孩子去喂奶,谁能想到堂堂的辽东巡抚府内突然撞进一个黑衣人,转眼间,奶娘怀里一空,孩子不见了。”
“一时间,府内大乱,黑衣人抱走的只是其中一个孩子,大人调来护卫及守军,四处收查,却没有找到。”
“夫人伤心欲绝,大人怀凝是西凉奸细所为,因为当时西凉军与边城守军两阵相峙,西凉军大有进攻大梁之势。”
“直到一月后,我们在城郊一间破庙找到那个孩子,可是孩子己奄奄一息……”
李志语气透着一丝悲伤,
“你们是如何认定破庙的孩子就是李大人的孩子?”
李志又说道,
“的确不能证明,孩子才出生不久,就被掠走,那刚出生的婴儿谁又能分辩得出,不过,孩子身上的衣服,脖子上的玉佩却是真真假不了。”
“孩子在出生时,李大人就为他们各挂了玉佩。”
“后来呢?”柏洵问道,
“大人与夫人也不相信,四处寻找,却没有一丝线索……这是压在大人与夫人身上永远的伤痛。”
“后来,大家也都认为那个孩子是李大人的,他们也尽了全力治那孩子的病,但是,那孩子还是死了。”
“夫人再受一次打击,从此以后,谁不也敢再提那个孩子。”
李志说完了,长长的叹了口气,
“这就是当年的经过,福王还要问什么?”
柏洵抿唇不语,片刻后才说道,
“当年李大人夫妇可与谁结仇?”
李志说道,
“若说结仇,恐就是太监高淮了,但高淮没有这么大胆子,当时,他刚来辽东,一切都巴结着大人呢。”
柏洵又问道,
“李大人夫妇是玉萧子的徒弟,听闻他们与其师兄不和。”
李志听言,微眯双眼,
“齐远?我没有见过,不过也听大人提过,他的这个师兄投靠过常王,后来失踪。”
柏洵听言垂了垂眸,站了起来,
“如此,本王明白了,本王告辞。”
“等等。”
李志叫住他,
“你怀凝大人的案子与齐远有关?”
柏洵回过头来,
“李将军早些休息,事实总会真相大白。”
李承照的儿子被劫一个月后又突然出现,并且身体虚弱而亡,劫匪的目的是什么?岂不太奇怪了吗?是西凉人还是与齐远有关?
柏洵百思不得其解。
次日,一辆马车停在一间茶肆,赵湘云带着帷幔走了下来,如今的她,形影单只,十分凄凉。
进了一间雅房,只见一异族装扮的男子站在窗外,赵湘云微微一愣,直到那位男子转过身来,她更是大吃一惊。
烈真屏退众人,上前拉着她的手,
“湘云,好久不见了。”
“你就是西凉国的使臣?”
烈真拉着她坐下,赵湘云还未回过神来。
烈真为她倒了一杯茶,缓缓说道,
“上次走得匆忙,没能来得及向你告别,你可有想我?”
烈真似笑非笑的看着她,赵湘云眨了眨眼,
“听闻西凉国六皇子出使大梁,求娶大梁女官徐安年?”
赵湘云冷然,言语讽刺。
“怎么了?你吃醋了?”
赵湘云美目一瞪,突然呵呵的笑了起来,
“沈士桢,你的目的何在?”
烈真起身,绕到她的身后,突然凑近她的耳边,
“你不是要让她死在你的面前吗?我娶她,她与柏洵就不能在一起,她们岂不生不如死。”
赵湘云突然就打了个寒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