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特赦令(1 / 1)

她又想起瑶光说要再画观音呢,却至今没下文了,就问起来。

王妈妈忖度,瑶光是极想出去走动走动的,要是她能在太妃这儿讨句话,别看王顺今日得宠,以后也轮不着他了,于是便笑着说:“良娣倒是想的。打了几个样子,我们瞧着都是极好的,她却总说不成。薛娘子说不如去哪个寺院拜一拜,见见寺里供着的观音娘娘,怕就可下笔了。良娣说没有太妃吩咐自是不敢出门的。”

太妃自然是知道瑶光在芸香楼寄卖手工的事。想想她正值青春,别人家这般年纪的媳妇、姑娘这时节就算不去赏花游玩,也能在京城逛逛买买东西,可瑶光住在郊外庄子里哪里也不敢去,就觉得可怜,想了想道:“绿柳庄附近也有些寺院,尤其小寒山上铁铃寺,宝殿中供着一座观世音菩萨坐像,极为动人。你回去跟瑶光说,我准她去了。只是不可在外留宿,若实在赶不回绿柳庄,那附近也有几个小庄子,叫王顺带人收拾好了,住一宿也可。”

这一屋子人都见惯了丝绣的帐子,这样画在上面又缀了珠片的却是另一种精致。何况珠片这东西本就是个新鲜玩意。

太妃吩咐玉版,“先好生收起来吧,待立了夏就可以挂起来了。”

王妈妈心想,办成了这件事,良娣今后可要高看我一眼了!忙喜滋滋对太妃拜了拜,“老奴替良娣谢恩。”又说起铁铃寺,“老奴一世人都在京中,竟不知道铁铃寺里供着观音呢,还是太妃见识广。”

太妃笑道:“你不知道也不奇怪,铁铃寺一向没什么人去,香火也不旺。他那主持法融法师是有大德之人,但不耐烦与人说话交际。”

太妃越听越适意,对王妈妈说,“回去跟你主子讲,我很喜欢。”

王妈妈喜不自胜,连忙道“是”。

太妃又问王妈妈瑶光还送了些什么,丫鬟们将礼佛的花笺、扇子等物一一给太妃看了,玉版和绿雪展开那顶“百宝平安帐”,只见诸般法器皆画得仿佛要浮凸而出,上面合着颜色用丝线缀了同色的珠片点缀。

玉版拿了靶镜站在一旁,太妃照了照,满意地摸一摸抹额上的花朵,“难为她了,做得如此精细。”绣球花的一朵花其实不大,几十上百朵簇在一起才簇成一个绣球,抹额上的珠片每一片不过比小米粒略大,颜色不一,紫色由深到浅过渡,做得和真花很像。

玉版赞叹道,“倒像是用‘珠片’做了颜料,画上去的。”

李嬷嬷问道抹额上是什么,王妈妈笑答说:“可不就是螺钿。良娣做这条抹额,可费了好些工夫。良娣给这东西起名叫‘珠片’。”便把瑶光怎么花了十几个花样子,怎么叫丫鬟们匿名投票选中一个得票最高的,怎么将花钿磨薄了缀在抹额上一一说了。

磨花钿这个活儿其实是小丫鬟做的,但是王妈妈当然得说成是瑶光动手的。事事亲自做,才显得出她这份孝心啊。

玉版取出抹额捧到太妃眼前,太妃伸手指在珠片上碰了碰,“这是怎么做的?你们看得出么?”

李嬷嬷取了老花镜给太妃戴上,李嬷嬷的小丫鬟云雀也赶快把她的老花镜送过来。两个老太太一起端详了半天,“倒是和她上次送来的扇子像是一个做法。”

太妃听了果然很高兴,摘了老花镜,叫李嬷嬷帮她戴上抹额,“也就瑶光这孩子能想到的这么些逗人的法儿!还匿名投票呢!”一屋子人都笑起来。

王妈妈笑道:“玉版姑娘聪明,良娣正是因这心思才想到的这个法子。良娣说了,一则自己于刺绣针线上还是不行,又想孝敬太妃,就偷了个懒,二则,这螺钿珠贝都是清凉明目的,天气渐渐越来越热了,戴着恐怕比绣的还好些。”

众人又赞叹一回,都说韩良娣有孝心。

李嬷嬷刚才摸着这抹额确实比一般刺绣缀珠子宝石的薄了许多,触手清凉,不由说:“她想得周到。”

玉版也凑趣道:“听王妈妈说的,要将花钿磨得比纸还薄呢,费的都是水磨工夫,哪里是躲懒呢?”

太妃又叫玉版把那柄扇子取来,拿在手里转一转,果然珠光流动,炫彩悦目,“嗯,是同样的东西,看着像是螺钿。这次是谁来送礼了?叫进来吧。”

王妈妈早侯在廊下,听见叫,急忙正了正衣衫鬓发,走进屋子给太妃请了安。

闲话一回,太妃又问起瑶光和芸香楼做生意的事。听王妈妈讲了瑶光是怎么分钱,薛娘子怎么跟她合股等等。

太妃对李嬷嬷道:“不愧是薛家出来的人。这样子教法,只这一遭,人情世事,物价良贱就都知道了。知道了这些,自然就明白事理了。”说着,忽然长叹一声。

李嬷嬷明白太妃其实是因为林纹叹气。

林纹在太后面前告了黑状,太后召回薛宫正后,送她去了镇南侯府。干什么?教导林纹。

这也是太妃后来没在皇帝面前说道太后的原因之一。太后虽然护短,也不喜淑太妃抬举韩良娣,但她也不傻,更不会为了护短就无视孝道。她不忿的只是淑太妃打发林纹并没先跟她通个气。对于孝道,太后看得比谁都重。废话,皇上并不是她亲生的,也不是她亲手养育的,如果不站住孝敬嫡母这一条,她可还摆什么太后架子呢?就算她不是皇上亲生母亲,后宫的妃子哪一个敢不当她是婆婆好好孝敬的?

所以就算林纹卖了太妃许多坏,只是不尊孝道这一条太后就不放过。

你身为媳妇,就算在娘家暂住为祖母侍疾,岂有去了镇南侯府后从不派人回王府给婆母请安的道理?人家韩良娣在城外住着还知道每隔几日派人去请安呢。

于是她召回薛宫正后,隔天就派了薛宫正到镇南侯府教导林纹。只是,这要教到什么时候才能教好呢?

端王那边已经发来消息,已经带着大军开拔回朝了,等他回来,哪有端王妃不侍奉丈夫却回娘家侍奉祖母的?那不是谁都知道端王与王妃不睦了么?

太后心里暗暗着急,太妃比她还急呢。太后着急是怕伤了娘家镇南侯府的脸,太妃着急是为了亲儿子端王的脸面。

李嬷嬷打眼一看,就知道太妃想到她那个不着调的儿媳妇又不开心了,忙问王妈妈,“听说,韩良娣也给我做了些针线?”

王妈妈是个人精,立即笑道,“可不是!只是没带进来,搁在廊下呢。”

太妃对李嬷嬷笑,“倒不知道给你做了什么。”

一旁早有小丫鬟取来。

只见瑶光送给李嬷嬷的礼物也装在一只盒子里,打开之后,是个比巴掌略大些的长方形天蓝色细棉布袋子,袋子上一色花卉刺绣都没,只有一块一块的灰蓝色云彩。拿在手中细细一看,云彩块全是用珠片钉的。轻轻一动,珠片反射出柔和的光芒。

李嬷嬷问,“这是个什么东西?”袋子上穿着松绿色丝线打的抽绳,下面缀着同色穗子。

王妈妈道:“良娣说这是眼镜袋。可以挂在胸前,也可以挂在腰带上。”

李嬷嬷“喔”了一声,“真是有心了。替我跟你主子说‘多谢’。”一边说,一边摘了老花镜放进袋子,一拉抽绳,挂在脖子上,再理一理,袋子上那些珠片云彩褶皱起来,颜色变化,就仿佛真的云朵在天空中,有阳光穿过云层的样子。

李嬷嬷对太妃笑道:“这个也是巧思,于我正合用!”

太妃拿着眼镜袋子在手上仔细看了一回,竟还觉得有些吃味,叫王妈妈,“回去问问瑶光,怎么不给我也做一个?”

李嬷嬷和玉版等人都笑起来,王妈妈也笑道:“太妃您老人家又说笑了,您走到哪儿不带着几个服侍的,自有人拿着这些东西。我们自然是戴在身上更方便。”

太妃又细看一回,果见袋子虽然也用了珠片,但是若论心思远不及瑶光孝敬她那条抹额了,云朵用的珠片都是银灰,不像绣球花,不仅每朵花深浅不一,就连做叶子的绿色,粗看一下也有好几种深浅。但眼镜袋子用了细棉布,显是瑶光担心常用起来丝绸不及棉布耐用。看来她做针线的时候也是花了心思的。

李嬷嬷故意跟王妈妈说:“回去告诉你家主子,再给太妃做一个眼镜袋子吧!不然我还不敢戴了呢!”逗得太妃笑骂一番。

太妃心里高兴,给王妈妈和王顺打了赏,就连跟着来的婆子小厮,赶马的马夫,也都得了好大一笔赏钱。

最后太妃吩咐王妈妈道:“也不留你们在府上吃午饭了,快些去芸香楼送了货物就回庄子去。莫叫她等急了。回去跟她说,我已知道她跟薛先生做生意的事了,咱们家自然不缺这些钱,但有钱也不一定能学到做人的道理。这般若能学些个道理,也是好的。只要不出格就行。我看了她写的信,字是一次比一次有进益了,但写字、画画都是闲事,只把身体养好才是最重要的。”

说完太妃又想了想,嘱咐王妈妈要是见瑶光点灯熬油地做针线、画画,万万要阻止,不可因小失大,伤了神,害了眼睛。

太妃嘱咐得越多,越是因对瑶光疼爱,因此太妃说一句,王妈妈便答应一声,心里越来越美滋滋的。

末了,太妃命玉版送王妈妈出去,又给瑶光、薛先生各备了些礼物。送给瑶光是几匹宫中近日御赐的绫纱,颜色十分鲜嫩娇艳,另有几把宫扇,两串珠链,还有一个檀木柄的放大镜。太妃听了王妈妈讲挑拣打磨珠片的过程,觉得这是个十分费眼力的活儿,嘱咐王妈妈回去叫瑶光再干这活计时用放大镜。

送给薛先生的礼物也有绸缎布匹,考虑到她一向的打扮风格,玉版特意选的都是石青、靛蓝、绾色并竹青等色,还另加了两匹松江细棉夏布,此外还有几盒上等的香料。

王妈妈回去后,传达了太妃允许瑶光出庄子游玩的指令,瑶光高兴得一时都呆了,怔了好一会儿才喜笑颜开叫紫翎重重赏了王妈妈。

得了大boss的“特赦令”,瑶光也没敢立即就跑出去玩。

她赶着给太妃做了个更精致的眼镜袋子叫人送去,附上一封情真意切的感谢信。

又过了几日,王顺等人做好了准备,瑶光和薛娘子坐上一辆轻便的小马车,这才出了庄子。

王妈妈带着瑶光准备的一堆礼物去请安时,太妃才吃过早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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