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好了药,小婵眉头皱了皱,嘴里的味道直叫她恶心。扭头瞧见柴火就要熄了,便想着去外面瞧瞧,方才出了山洞就被不知什么的东西在脚踝上划了一道口子。她也没太在意,拾了些柴火便折返回去重新燃起了火堆,蹲在他身旁愣愣地出了神。
她好像瞧见了他胸口的朱砂痣。
下意识抬手摸了摸颈后,她将目光落在了他身上。鬼使神差地走到他身边,缓缓揭开他胸口的衣服,底下的一抹惊红却叫她惊呆在原地,一把捂住了嘴,眼泪就不受控制地砸在地上。
他还活着……
小婵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语言表达那一刻的感情,她甚至不记得自己望着他又哭又笑的过了许多时候。缓缓褪去身上的衣裳,虔诚地抱住他冰冷的身子,她将下巴搁在了他的左肩上。点点滚烫的泪顺着脸颊滴落在他身上,这是她不自知的——从前她起过誓的,此生非他不嫁。岂料命运弄人,她与他之间究竟是隔了十七年的岁月。爱一旦开始就没有休止,直到肉体死亡,常伴左右的是无尽的伤害,但她不后悔。
“哥哥,我终于……找到你了……”一滴热泪从眼角滑落,藏进乌发里不见了踪影。耳畔传来声声呼唤,小婵挣扎着睁开眼睛,瞧见了一张熟悉的脸。只是她认识这张脸的时候,她还很年轻。
“姑姑。”她的声音嘶哑,反倒是惊着了自己。被唤作姑姑的老妪闻声微微一笑,将手里的碗搁在一边,走上前将她扶坐起来。瞧着她眼底热切的光,老妪微微垂首道:“长公主莫要心急,且在寒舍小住些日子。与你一道的那位公子伤得有些厉害,我让老头儿去采药了,等过些日子你身上好些了,取一两件贴身的信物让老头儿送上京去,也好验明身份。”
经她这样一说,锦湲忆起了未迟的伤势,老妪恐她急火攻心,只哄她说并无大碍。她身上也实在没有力气,便乖乖倚在床上吃了药。
药很苦,升腾起的水气也模糊了她的双眼。握住那双长满了茧子的手,她颤声问道:“姑姑这些年可好?我们都很挂念你。”
老妪闻言笑道:“难为公主们还念着我。一切都好,这儿比宫里头清净,闲言碎语也少,人自然快活些。七公主的身子可爽利了?”
“好许多了,不必每日指着吃药过活了。”
“那就好,那就好。”老妪喃喃着,忽然抬起眼来问道,“陛下可好?”
锦湲微微一笑,点了点头道:“都好,姑姑放心罢。”
老妪瞧着她眼底的光,却幽幽叹了一口气。抬手抚上她的脸庞,心疼地说道:“你这孩子,这么些年性子竟一点儿不改。我只说一句,你莫恼我。你到底不是正统,朝堂上……”
“我会守护他,直到退无可退。如若骂名必得要人承受,我一人足矣。”
老妪深知她的性子,见她如此坚决,也明白自己无能为力,便无奈地叹道:“好孩子,别太难为自己。”
锦湲闻言低下头自嘲一笑,悄然转了话题。向老妪要了布头,咬破手指给宫里写了封信,又从耳上取下一只耳环裹在里面,小心地放在老妪手里,叮嘱道:“姑姑千万小心。”
老妪点了点头,将东西收进怀里后便出去了。他们又在那里住了小半月,等未迟稍稍利索了才改易装束到了镇上。临分别的时候,老妪将一个盒子交到锦湲手里,托她带给如玉。锦湲应下了,并很快与秦昉取得了联系。回京路上,未迟突然发了高烧。
惹尘赶到长公主府,进了内院就瞧见景从坐在石凳子上。他要进屋子去,被她拉下来了,称锦湲方才睡下,莫要搅了她休息。向心也在一旁劝,惹尘这才坐下来。身后的景从见状吁了口气,偷偷往里屋瞧了一眼。
日头落下去一半的时候,锦湲走了出来,还顺手掩上了门。惹尘奔上前去扶住她,上下左右细细瞧了半晌不见大的伤口,这才长长吁出一口气。锦湲见状颇觉好笑,扯了扯嘴角却发觉无能做到,眼底瞬时噙满了哀伤。惹尘试探着唤了声“长姐?”,却听她道:“让向心去找林惊寒来,就说谢寻要见她。”
惹尘一时间没明白她的意思,她却拨开了他的手走去了。景从跟了上去,也叫她挥开了。二人对视一眼,都在彼此眼底瞧见了茫然与不解。向心从虚掩的房门进到里面,只见未迟脸色惨白地躺在床上,小腹血肉模糊。惹尘也缓过了神来,淡淡瞥了一眼,让他安排人去追林廉氏母女了。
回去后左右放不下锦湲,便托付令跕明个儿去瞧瞧。好在锦湲不避令跕,两人谈了好一会子话,令跕瞧她情态自然就回宫去了。遣焕儿到乾清宫将情况对惹尘说了,又听闻萧贵妃身子不好,就去瞧了瞧,好歹回到自己宫里已是黄昏时分了。
半路上她们碰见了董贤妃和庄淑妃。这二人要往惠嫔处去,令跕便寒暄了几句,也没太在意。过后庄淑妃悄声对董贤妃道:“陛下当真以为那件事是皇后做的?”
董贤妃闻言微微一笑道:“这宫墙虽高,外面的阳光总能照进来。放心罢,清者自清,皇后不会白白蒙冤的。”
二人正说着话,转角里忽然冲出一顶步辇来,一下子冲撞了董贤妃。庄淑妃赶忙去扶,还好只是磕破了手里的皮,虽见了血并无大碍。孟昭仪见状并无歉意,依旧高高坐在上面,居高临下冷眼瞧着,向抬步辇的人呵斥了几句,还托说是陛下召见。
庄淑妃一下子恼火起来,董贤妃在后面拉住了她,又向她使了个眼色,对孟昭仪微笑道:“不打紧的,既是陛下的旨意,孟昭仪快些去罢,莫要耽搁了。毕竟是少有的。”
孟昭仪吃了个哑亏,不屑地放出一声冷哼后离开了。庄淑妃瞧着她的背影愤愤地说道:“贤妃何苦纵她,不过小小的昭仪竟如此放肆,真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昭仪不昭仪的都是陛下亲封的,你我何苦惹她。”董贤妃说着拉过她的身子,正瞧见孟昭仪的步辇拐向了乾清宫的方向,“你啊,就是有口无心,小心叫人听了去,日后有你好受的。”
庄淑妃闻言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道:“贤妃的意思是……”
“嘘。”
董贤妃比了个嘘声的手势,两人对视一眼,会心而笑。
翊坤宫。
殿内熏着香,萧贵妃半倚在床上,满脸的倦意。听到开门声,她勉强睁开眼睛,见是孟昭仪,立即出声质问道:“怎么现在才来?”
孟昭仪一面从怀里取出一个药包,一面解释道:“路上碰见了董贤妃和庄淑妃,耽搁了些时间。”
萧贵妃闻言脸色一沉,忙问道:“她们没发现罢?”
“放心。”
孟昭仪一边说着,熟练地从一旁的桌子上取来碗,将药包里的东西倒了进去。冲泡好后端到萧贵妃面前:“不是叫你不要熏香吗,容易叫人起疑。”
萧贵妃却不听她的,只夺过她手里的碗,将里面的东西一饮而尽,擦了擦嘴不屑地说道:“管好你自己。”
孟昭仪不搭理她,将碗搁回桌上就走了。萧贵妃房里的婢子进来收拾,忍不住问道:“贵妃为何与她合作,我瞧她也不是省油的灯。”
“省不省油,不点一点怎么知道。”萧贵妃眼底闪过不屑,“那个婢子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凭她们,也配和我争?这般没有骨气的东西,难保以后不会反咬我一口,等我布好了局,第一个就拿她们开刀。”
一声轻笑划过,翊坤宫外的身影一闪而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