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再次混混沌沌从醉酒中醒来后,他觉得脑袋有些晕。
不过这也是理所当然的,毕竟像他这种不要命般的喝法能在清醒过来后还保持清醒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喝酒的时候醉生梦死,醒来的时候便头痛欲裂。
大脑没有一刻是完全清醒的,每一分每一秒视线都是模糊的,就连想要思考问题都难如登天。
不过对于他来说——
“……这样就好。”
他低声嘟囔着说,然后将酒瓶打翻,随后枕在地上。
没错,这样就好。
对于现在的他来说,只要随时都保持这种不清醒的样子就好。而唯一清醒的机会就留给战斗的时候就行了。
既然不清醒的时候什么也不用顾虑,不用活在过往里,不用再因为回忆而觉得痛苦,也不必被束缚的话,那么这样就好。
当个糊涂的家伙就好。
他浑浑噩噩地看了看四周。虽然视野有些模糊不过为了对战斗有利他的视力一直很好,所以基本上可以看清自己周围的东西,然后一片酒瓶和零食袋子就映入了他的眼帘。
“哎呀。”
他有些苦恼地摁住脑袋,随后苦笑一声。
“已经被我糟蹋完了啊……”
为什么呢?明明按照平日的量来说剩下的酒和零食应该还可以撑到后天为止才对。
用已经有些不堪重负的大脑努力回想了一会后,他才像是找到了原因。
“对了。”他扶着墙站起身,然后踉跄了几步:“因为昨天晚上,我不小心想起来了……”
“……啊。”
他突然捂住脸,有些恼怒地啧了一声,然后指关节因为过于用力开始慢慢泛白。
“该死,这样一来我不就又想起来了么……!”他用拳头狠狠击打着头部,然后对自己粗声粗气地下命令:“混账!给我忘了!赶快给我忘了!不要再想起来了!”
但是,忘不掉。
他的动作开始迟缓下来,然后渐渐地停了下来。
怎么样也忘不掉了。
“…该死,为什么啊……”
他跌坐在地上,无助地抱住头,剧烈地颤抖着更咽起来。
哪怕闭上眼睛也没用,该想起的东西还是会想起来。
只要在这种除了自己以外别无他人的地方待上哪怕那么一小会,眼前就会立刻浮现出混杂着女孩的笑声,女人撕心裂肺的惨叫声的血色硝烟。
这种东西,明明早就已经受够了。
明明平日里他看上去是那么神气,明明平日里他总是一副对什么都不上心的样子,明明平日里他只会沉溺于酒乐之中。
但是现在他这么脆弱,就像是个小孩子。
隐藏在这幅玩世不恭的皮囊下的,只是一个不肯再度面对现实的胆小鬼,一个从未长大过的臭小子而已。
不论怎么把自己灌醉,但是午夜梦回的时候,那些他拼死也想要忘记的东西总是出现在他眼前。有时是以幻象般一闪而过的形式,有时则会变成梦魇缠住他,让他痛苦不堪,
似乎想要将他永远溺死在梦里。
他不是一个坚强的人,所以他没有冲破这一切的勇气。
无可救药的懦夫。
喀咚。
啤酒瓶被穿着皮鞋的脚踢到了一边。
“……这一堆都是什么。”
传入他耳中的是几乎阴沉到快要滴出水来的话语。他抬起泪眼婆沙的头,隔着泪水看向那个再熟悉不过的身影。
“你又喝了一整夜是吗?还造出这么一堆垃圾来……”仅仅只是听声音就能知道说出这话的人心情有多么愤怒,以至于他在说出来话的时候都在咬牙切齿:“少在我面前摆出
这幅颓废样子!你是真的想要我切断你第三条腿吗没用的老头子!”
这小子力气又变大了啊……其实他很惊奇自己居然能够在被儿子揪住领子的情况下还能思考这种无关紧要的事,或许现在就连面前这个孩子也从自己记忆中的那个臭屁的男孩
变成了有担当的大人,能干到足以代替他担起这个学院的担子。
每个人都在成长,只有他自己一个人活在过去。
他——校长看着揪住自己衣领,表情看上去都快气炸了的副校长,有气无力地笑了一下。
“你就别老念叨这句话了,说不定我以后还能给你添一个做你孩子都绰绰有余的弟弟妹妹呢。”从嘴里不由自主地开始吐出让人听了就觉得欠揍的话,明明连眼角的泪痕都还
没有抹去。
以这样一种浑浑噩噩的状态度过每一天已经成为了一种本能。
“你少胡扯。”副校长面露嘲讽之意松开他已经被捏得皱皱巴巴的衣领嗤笑一声:“你要是真能添那你就去添啊。我反而还要烦恼你做不做的到呢。”
“这种没用的玩笑话……亏你还能挂在嘴上。”
他抬起头,看着天花板上昏暗的灯光,心想着其实儿子说得一点也不错。
他说得全部都是没用的玩笑话。
但是正因为都是玩笑话,正因为没什么用,所以他才会说。
如果一旦说出需要承担责任的话语,一旦认真起来的话,累的反倒会是他自己。
所以干脆就这样好了。
把什么事都交给其他人,自己这样自由自在,什么也不去想,什么也不用去在乎就好了。
“是啊,所以你明明就知道我是一个无可救药的人渣,那为什么还是不肯把我踢下台?”他拍拍裤子上的灰尘再整理了一下折皱,然后问开始默默为他收拾房间的儿子。
“你是人渣不代表别人也是。你自己一手带起的学院在你心甘情愿交给我之前我是不会去碰现在还不属于我的东西的。所以哪怕所有人都只以为你是个吉祥物,你不如你亲生
儿子能干,我也绝不会做个其他人都期待我做的无耻小人把已经一无所有的你所剩下的最后一点东西给抢走。”他的儿子头也不回语气平淡与平时开玩笑和聊天时语气别无二致,
但是他知道儿子在说这些话的时候很认真。
“啊,真是冠冕堂皇。”他捡起脚边的一个空啤酒罐,然后露出一个自嘲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