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蕴仰天大笑出门去,从未没有这么得意过。
就连路过管彤时，林蕴都朝管彤笑，不复平日里的拘谨,说道：“管娘子,先提前恭喜了。”
恭喜什么？
管彤看着林蕴,总有些担心。于是她挂着社交笑容,朝林蕴问询。
没料到狗林蕴十分之狗,眨眼道：“这可是惊喜……只是管娘子,苟富贵,勿相忘啊。”
管彤面无表情的哦了一声,目送林蕴出门。她重新回转，半道上却遇到广芝仙。
广芝仙与林蕴有不同，林蕴活泼而大方,广芝仙却要阴沉许多。他与林蕴一般都对管彤十分客气,但管彤偶尔也能明确的感知到广芝仙的客气下那种疏离与阴沉。
管彤对广芝仙也是要更加的客套些，不愿付诸真心。
“广少监安好。”管彤急忙行礼，退到一旁。
“唔,管娘子不必客气。”广芝仙说道,他停下脚步,见管彤也抬起了眼。
广芝仙细细的打量管彤,管彤虽有不适，却也任由广芝仙打量。她如今也能稍稍的可以忍耐这种目光，以及渐渐的将之视若无睹起来。但广芝仙是何许人，依然能从中察觉到管彤微僵的身体里察觉到这点。
“管娘子呐，既然圣人喜欢你,就希望你能好好的做人。以往的那些念头和举动,就不要动了。”广芝仙拉长了声音,说道。
“我做了什么？”管彤却一头雾水起来，忍不住反问道。
“明人不说暗语。管娘子的手段通天，还是收一收的好。”广芝仙眯起了眼睛，阉人尖细的声音绵长却隐藏锋芒。
管彤拧起眉头，她刚想问清楚，却听卫南风的声音懒洋洋的传来：“你们在说什么？”
“圣人。”
管彤与广芝仙都立刻转身行礼。
卫南风没有应声，管彤垂着头，她听着嚓嚓的脚步声，那是木屐踩在地面上的声响。
跟着，一抹暗影出现她的眼前，明黄色的衣袖一晃，管彤的手臂被卫南风托起。让管彤不由自主的抬起身来，对上了卫南风在阳光下显得浅淡的瞳孔。
她们两人对望一眼，管彤看到卫南风的眼底晃动着一点疑惑与不安。
但是很快的，卫南风就扭过头，转头看着还在行礼的广芝仙：“下去吧。明日开始上朝，这三日里的事情积累得不少，门下中书怕都得堆到朕门前吵架。到时候还得你来调和。今日先歇一歇。”
广芝仙闻言，他弯下的身子又朝下低了几个度，这才应道：“是。”
卫南风嗯了一声，见广芝仙走远了，转头就见管彤亮晶晶的双眼。
卫南风沉默了一瞬，认真的回想了下自己心心念念的姐姐到底是不是这种跳脱的性子后，这才端着架子嗯？了一声。
而管彤早就忍耐不住了，见状立刻握紧了拳头，带着点兴奋的说道：“圣人明日朝会，那奴婢可不可以告假回掖庭？宫中几个小姐妹已是多日不见了。奴婢怕她们担忧……”
若果自己的猜测是假的。眼前这一位真是旁人送到自己身边的人，那明日就是一个极好的“钓鱼”机会。
但理智总归是于感情并不相通。
卫南风抿着唇有些不是滋味，自己是多么不得她的喜欢？竟宁可见其他人，也不愿意待在自己的身边吗？
想到这里，卫南风心里头就有些酸：“你好容易到朕身旁，就想走？”
管彤被这么一说，顿时想起了自己二五仔的真实身份，但她也立刻就想到，明日是一个绝佳的机会。只要她独自一人，暗处那人说不得就会过来寻找自己。
管彤顿时下了决定，于是笑道：“圣人，奴婢自然是想要时时刻刻待在你身旁的。但宫中寂寞，奴婢几个好友都是奴婢不可多得的朋友，所以……”
“宫中寂寞？”卫南风皱眉，她凑近了些许管彤，管彤下意识的往后仰。
卫南风现在不再随意勾她下巴了，这一两天里，整体而言也从霸道总裁的风格慢慢变得缓和起来。
但这种动不动凑近的举动还是让管彤感觉到了不适不是曾经过往两个人自然凑近在一起的亲密，而是另一种奇怪，不属于亲人的界限。
太过靠近了。
卫南风看到管彤的举动，她沉吟着，朝后退去。管彤立刻就挺直了身体，悄悄的松了口气。但这些都落入卫南风一直盯住她的眼中。卫南风稍稍别头，她眉心紧锁，似乎又有些不决。
管彤小心试探：“圣人……？”
“明日上朝，你与我同去。”卫南风捏了捏自己的鼻梁，低声说道。她抬眼看到管彤忍不住失落的表情，微微一顿，这才缓缓道，“朝会结束，就放你半日假，去做自己的事情……另外，你以后就调到朕这里。我会让广芝仙去做的。”
管彤想了想，于是低声应是。
虽然暂时不能相认，但她总归是想要待在卫南风身边的。此前她当一个低级宫女，眼目闭塞。若是卫南风拥有绝对的控制权也就罢了，管彤自然放心，而如今卫南风身边分明是风起云涌。
无论送她到卫南风身边的人是谁，总归不是什么好心人。
管彤放心不下。
此前就怎么那么心大呢？管彤忍不住叹息。
封建极权如满清，盛世明君如康熙，也要平衡多方势力。更何况是如今的大周，科举刚刚兴起，寒门踌躇满志，世家横行于世，士人风骨犹存。
这个时代充满了各种未知、机遇，而掌舵者面对的，也是各种风险。
卫南风见管彤乖顺，也勾了勾唇角。
她看着寝宫周围，迈开步伐，走出几步，又回头看着呆在原地的管彤。管彤于是明白过来，这家伙是要自己跟着呢。
她小跑几步，朝卫南风跑去。卫南风伸手扶住管彤的手臂，低声道：“不必着急。这宫中进度都有法度，你怎的还没学会？”
“……奴婢只是做些粗使的工作……入内文学馆时，先生曾教导过。”不过她看到卫南风就自然而然的放下心防，也会难免有所放纵。管彤咬住下唇，“奴婢日后不敢了。”
“在朕面前，倒也无妨。”卫南风回了句，她看着管彤，“姐姐向来是肆意快意。朕愿她长乐无忧。你……”她有些犹豫，但还是道，“你肖似她。”
所以也愿你长乐无忧。
管彤有些发愣。
她们两人沿着碎石小道往前。宫中人都有意的回避开，一路上只有她们两人。寝宫之中没有太多的树木，倒是繁花似锦，开得正灿烂。天已黄昏，金色的霞光照亮了天边云彩，整个天幕都呈现出多姿的色彩。
明日大概会是一个极好的天气。
卫南风仰头看天。
管彤悄悄抬头看卫南风。记忆中仿佛是刚抽出新芽的少女已经变得成熟了，黑亮的目光深沉，藏着管彤也看不明白的心思，只是模样还是一如既往的好看。
她看着眼前的女性从粉嫩可爱的小团子，变成了故作沉稳，但依然青涩可爱的少女。
可是谁能想到呢？
对管彤而言，分别不过是睡了短短的一觉，不过是两个多月的浅短时光，少女就陡然变成成熟起来。
“朕就这么好看吗？一直看着朕。”卫南风陡然转头，看着管彤。她的眼底是一片浅淡晃动的笑意，就好像是一汪湖水，诱惑着人去探寻。
管彤垂下眼，她张了张口，一时不知道要说什么。好半天，她才小声道：“圣人的那位姐姐……是什么样的呢？”
卫南风安静的看着管彤，管彤有些不安，手指绞着衣角。卫南风轻声问：“你在紧张？”
“奴婢只是好奇……”管彤回道。
卫南风伸手拉住了管彤的手：“姐姐紧张的时候，也会绞着衣角。”她说着，盯住了管彤的眼睛，“你背后那人……连这种小习惯都注意到了吗？”
但这分明是不可能的事情。
卫南风再是当初年幼，压不住相思，留下一些把柄，却也不至于连这样的小事都会往外倒。
管彤先是一惊，随后又升起了莫名其妙的不满来。她难道就不如十年前的一个幻影吗？
她抽回了手，说道：“人一紧张起来，无非是眨眼睛，又或是绞衣角，圣人莫要太当真了。”
卫南风简直是要气笑了。她的脸色沉下来：“你在提醒朕你是个假货？”
管彤也回过神来，她有些不自在的低咳一声，不说话了。
最后还是卫南风深深的看了她一眼，这才道：“姐姐是这世上，唯一真心真意待我之人。”
“圣人莫要玩笑了，广少监对圣人忠心耿耿，林国师也是难得的佳友。”管彤说道，卫南风这样说她，管彤自然是感动的。可是她的姐姐……已经死了，死了十年了。卫南风身为一个人，需要朋友，需要其他人，她不应该只去怀念过去，只守着过去的一个……幻影。
哪怕这个幻影是她自己。
“若我没有圣人这个身份，谁还会理我呢？”卫南风低声说道，夕阳西下，世间所有都蒙上了一层金色，连带着面前站着的这个人。
她站在自己面前，就好像是从她梦境之中走出的幻影。可是就连卫南风自己也不知道，这究竟是真实的还是幻觉。
“只有姐姐，无论我是什么样的，她都接受了我。”
“姐姐，是我的心上人。”
卫南风：姐姐姐姐！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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