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8、吉光片羽(2)(1 / 1)

“师妹收了个徒弟?”

“小柏有徒弟了?!”

“她转性了?!”

几个峰主叽叽喳喳讨论后,御剑飞到守闲峰上。

融融春光里,怀柏蹲下身,手里拿着一串糖葫芦,正在逗弄一个坐在石上小孩。

那小孩瘦极了,面上满是伤痕,不过最让人难忘的是她的眼睛,阴沉黑暗,看不到光。

文君下意识蹙了下眉,在她体内感应到了熟悉的血脉。

叶云心偏头,“怎么?”

文君:“无事,只是觉得这孩子有点太阴郁了。”

景仪附和道:“是呀,可怜见的,脸上这么多伤,天知道受过多少苦。”

怀柏没有察觉几人过来,依旧用糖葫芦逗着小孩:“崽崽,这个你喜欢吗?很好吃的,酸酸甜甜,要不要舔一舔?你不吃,不吃我就吃完啦。”

可惜无论她怎么引诱,小孩都没说一句话,苍白的小脸上是一片木然。

“小柏。”景仪唤道。

怀柏转身,笑着迎上去,“师姐,你们怎么来啦?”

文君嗔怪:“收了徒弟也不跟我们说一声,还好意思问我们为什么来?”

怀柏露出苦笑:“什么徒弟,那个孩子啊……”

说着,她不禁叹了口气。

几人望了眼佩玉,自然察觉到了不对,“这是怎么了?”

怀柏道:“带回来就是这样了。”身体上的伤口容易治愈,心上的伤,却需要花费漫长的时间与许多精力。

景仪看着她手中的糖葫芦:“小孩子不是都喜欢这个吗?”

怀柏无奈叹息:“没有用。对了,师姐,你们小时候喜欢什么?”

景仪掰着手指,“可多了,糖葫芦、糖粑粑、掏鸟蛋、放风筝,还有教训那群小痞子!”

怀柏看着她如花娇柔的脸,感慨:“真是人不可貌相。”

景仪抬手想捶她一拳,被她灵巧躲开。

“别别,”怀柏摆手求饶,“师姐的拳头还是留给那些仰慕你的修士吧。云心师姐,你呢?”

叶云心面无表情:“我没有小时候,不过我是幼苗的时候,喜欢看星星。”

也只能看星星了。

怀柏望向文君:“师姐?”

文君思忖片刻,粲然一笑,“我也喜欢看星星。”

怀柏扶额,“好吧,你们天生一对。”

她想了想,孤山地势崎岖,不适合放风筝,以那孩子的身体,也不能带她掏鸟蛋打小痞子,思来想去,还是继续用美食诱惑最靠谱。

这世没有明英这个商业奇才带动,孤山脚下小镇有些冷清。

怀柏拉着小孩的手,走过一个小摊,便要停一下,柔声道:“这个喜不喜欢?”

“那这个呢?”

“要不尝尝这个?”

可小孩依旧是木木的,似乎没了神魂。

怀柏叹一口气,前方有个包子铺,老板打开锅盖,热腾腾的白汽瞬间冒出来。

她本不抱希望,垂眸一瞥,却发现小孩的眼睛似乎亮了一点。

“崽崽,想吃包子吗?”

小孩没有说话,扬着脑袋,呆呆问着氤氲在空气里的香气。

怀柏将各种口味的包子都买了一份,桌上被摆的满满的,包子白白胖胖,香气扑鼻。

小孩抿了抿唇,在怀柏不断鼓励下,终于小心翼翼地捧起一个包子。

咬上去的瞬间,她的泪落了下来,世界似乎又重新有了色彩,而对面笑意盈盈的女人,是带她走出寒夜的光。

山中无甲子,寒暑不知年。

不知不觉,小孩渐渐长大,墨发渐长,五官长开,犹如名花初成,光彩照人。

而怀柏依旧在春花秋月中追寻着自己那虚无缥缈的道。

没有人会真正指责她的惫懒,大家对这个小师妹宠溺无比,从不苛责。

岁月静好。

怀柏最先发现自己对徒弟太过在意,是在听到佩玉只身除去尸王的时候。

她心中忽然腾起莫名的焦急,还未来得及反应,就不受控制地御剑遁出数里之外,去找佩玉。

那夜星河摇动,月照大江。

怀柏望着戴刀走来的少女,藏在袖下的指尖微微颤抖——

以金丹除元婴尸王,她怎能这样拿自己冒险?

怀柏知道自己的心思很卑劣,她出生名门,受师长爱护,一直以来都被教导要怜惜弱者、爱护苍生。

她自己也是这么认为的。

可在面对佩玉的时候,这些话都凝在喉中,她拍了拍少女的肩,“如果打不赢,就逃跑吧,逃跑虽然可耻,但有效啊!”

事后佩玉依旧在人间游历,怀柏回到孤山,听闻徒弟一次次斩杀妖魔,渐渐名声大振。

她坐在雁回崖,仰头望着明月,饮下一口苦酒。

山风凛冽,青衣翻飞。

“师妹,”文君在她身旁坐下,“为何一人闷闷不乐?”

怀柏咬了咬唇,“没什么啦。”

文君观察入微,“不要骗我,我还不知道你吗?是因为你的徒弟吧。”

怀柏喝了口酒,闷声道:“嗯,做师父的,是不是看着自己的徒弟厉害了,都会很开心啊。”

文君笑道:“自然。”

怀柏沉默一会,“可我一点都不开心,我怕她受伤,怕她照顾不好自己,怕她被人欺负。”

还怕佩玉飞得太高,自己够不着。

这是一个称职师父应该有的情绪吗?

文君安慰她:“人之常情,当年我们刚开始学御剑的时候,师尊不也老担心我们会不会掉下来摔着吗?不过徒弟总归是要长大的嘛,等你知道佩玉的实力,就能完放心了。”

怀柏心想,不,就算佩玉登顶仙途,她也不会放心。

“师姐,我想好好修炼了。”

文君诧异:“嗯?我家小柏收心了?”

怀柏缓缓道:“我总是担心她,可我实力不济,想去保护她,又怕自己日后会拖她的后腿……”

文君气笑了,“你简直是有了徒弟忘了师姐,这么多年白养你了。”

怀柏拉着她的衣袖,撒娇讨饶,“好师姐,你们这么厉害,当然不要我保护啦,可是佩玉,”她顿了一下,“她没有我不行。”

等佩玉历练完成,回到孤山后,怀柏特意为她准备了一场庆功宴。

宴会只有两人。但她们早已习惯生活中只有彼此。

高楼百尺,夜雨淋漓。

怀柏倚在栏上,衣带当风,举起酒,“恭喜我的佩玉名扬天下!”

听到\我的佩玉\时,白衣少女双颊浮上淡淡粉红,像是浅浅抹了层胭脂。

怀柏劝酒,“你也喝,今日我们纵情尽兴一些。”

佩玉那时的酒量并不好,乖乖喝了几口,眼神就开始迷离。

粉面泛霞,颜色无双。

怀柏看她,只觉徒弟生得越来越动人,情不自禁抬手抚上她的脸。

这于她们师徒相处中,本就是寻常的亲昵举动。

偏偏这时候,佩玉歪歪头,蹭着怀柏的手心,低声喃喃:“最喜欢师尊了。”

怀柏浑身一震,心跳剧烈,犹如擂鼓,手也像被烫到了一样,猛地抽了回去。

佩玉喝得半醉,忽地大胆起来,伸手揽住肖想已久的人,依靠在她怀中,“好喜欢师尊呀。想……”

怀柏把她推开,心蓦然慌乱起来,不等佩玉说什么,转身逃入夜雨里。

这孩子,怎么能有这样的心思?

她站在雨里,任冷雨打湿身,才渐渐冷静下来。

雨水滴滴答答打在石板上。

湿透的衣服黏在身上,有些难受,但怀柏无暇注意这些微末之事,脑中一片混乱。

错愕之后,又生出莫名的欢喜——她们是师徒,又同为女子,佩玉为何会喜欢自己。

但转念又一想,她们本是最亲近的人,相依为命这么多年,没有人比她们更默契,更在意彼此。

日久生情,好像也在情理之中。

怀柏捂住胸口,直接里面的那颗心,又在砰砰跳动。

等怀柏再回到小楼时,佩玉已经不在,她苦等至天亮,担心徒弟伤怀,下山去找时,正巧撞上少女从山道走上来。

“佩玉!”

佩玉看着她,面无表情,目光冰冷。

怀柏心里一沉,心道,不就是追求失败吗,有必要这样嘛。她深吸一口气,红着脸道:“昨晚你说的事,我想了很久,其实……”

佩玉打断了她,“我忘了。”

怀柏面色雪白,皱起眉,“什么?”

佩玉眼里没有感情,机械地重复,“我忘了,师尊。”

怀柏怔怔望着少女远去,心闷闷抽痛。

但她不知道,这时回来的,已经不是她放在心尖上的徒弟了。

无华失窃,天劫转瞬即逝,所有人都措手不及。

乌云倾来,天空一片黑暗,云中雷蛇游走,天威之下,无人能逃。

弟子们慌乱地喊:“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宁宵看了怀柏一眼,眼中没有责怪,只有浓浓的悲哀。

他飞上半空,用身修为罩住六峰峰顶,至于外峰的弟子,则在天火中挣扎,惨叫连天,尸骨遍地。

仙境在刹那间就变成人间炼狱。

怀柏跪倒在地,泪流满面,在天威面前,他们跟蝼蚁一样渺小。

天雷轰然而至。

她吐出一口血来,跌跌撞撞想往山外走去,又一道天雷劈下,半身俱成白骨。

她倒在地上,用仅有完好的手肘,用力撑着地面,想爬出孤山。

可是雷声阵阵,电蛇如网,天威之下,她这个刚到金丹的修士,怎么能逃出去呢?

怀柏不是想活。

她只是在想,她的佩玉还在外面。

无华失窃,她从未怀疑过佩玉,直至此时,她也在想,她的佩玉该怎么办。

她唯一的徒弟,她捧在手心的珍宝。

要是佩玉知道自己死了,该怎么伤心呢?她的徒弟,心肠那样柔软,人那样善良。

怀柏手肘已被磨破,露出森森白骨,青衫破碎,鲜血淋漓,不辨人形。

她面上斑驳血泪,五官扭曲一片,左半边脸被天火烧得焦黑,如画的眉目血肉翻飞,不复当初。

天火炽烈。

怀柏在火海煎熬中,用尽身力气往山下爬。

肌肤寸寸成灰,她浑然不顾,容颜狰狞如鬼,她宛若不觉。

只是辗转反复地想着,她的佩玉,以后该怎么办呢?

那个说要为她摘星星的女孩,那个只对她笑的女孩,那个说最喜欢师尊的女孩……该怎么办呢?

她是佩玉的光啊。

这世上,没有人爱那个孩子,除了她,要是她死在这里,那孩子就永远是一个人了。

怀柏的意识渐渐模糊,灰飞烟灭的前一瞬,她想起那场潇湘夜雨,少女醉酒靠在她怀中,面带绯红,衣衫半解,玉体柔软芬芳。

那孩子揽着她的脖子,眼中水光闪烁,似乎藏着满天的星星。她痴痴地望着自己,说:“真的好喜欢师尊呀,想和师尊过一辈子。”

怀柏想,如果有来世,她一定要保护好佩玉,保护好孤山,和所有珍爱的东西。

再也不犹豫胆怯了。

她死在了天劫中。

但她确实天赋异凛,一缕残魂居然挣破天道束缚,逃了出来。

残魂自然无知无觉,只是循着死前本能,往佩玉所在的方向飘。

在人间浑浑噩噩飘荡的时候,她听到许多的传言——

原来岁寒成为了仙门第一人,成立天道宗。

世人都说,岁寒仙尊光风霁月,白玉无瑕。

至于曾经盛极一时的孤山,生死阻断,永覆冰霜,无人再提。

四百年后,风雨交加的夜晚,血魔从万魔窟中爬出,面目非,血洗天道宗。

那抹没有神智的残魂,远远跟在血魔身后,却因为魔气,无法靠近。

而被仇恨蒙蔽的双眼,也无法发现一个破损到几乎要消散的魂魄。

直到大魔受劫,撤去身魔气,最后一道天雷呼啸而至。

明明没有意识的魂魄,突然冲了进来,出于本能地保护她的徒弟。

而后,魂飞魄散。

……

异世里,少女坐在电脑前,翻着众人痛心疾首的谩骂,一边与好友聊天——

“为什么要写这么报社的文?”

“坏人长命百岁,好人不得善终,这世界不就是这样吗?”

“我没有偏激呀,只是,总是在做一个梦……算了,说了你也不懂。”

……

萤火像星河一般散开,水面重新暗下来。

莲花依旧亭亭,花叶稠叠,清风阵阵,明月徘徊。

怀柏早已泪流满面,她终于想了起来,这两世的蹉跎与错过。

不怪乎她会写下那个故事,那不是特别编造恶心人的小说,而是残存在她脑中惨痛的记忆。

是真真切切,发生过的悲剧。

原来如此。

若非鸣鸾用轮回镜逆天而行,也许她就只当这是一场噩梦,一个可笑的故事了。

也许她就那样孤独地活在异世,偶尔午夜梦回,看着被泪沾湿的枕巾,也只当是虚妄。

原来,这方世界,才是她的归乡。

而她以为的命中注定,不过是血泪之后的久别重逢。

不知不觉,明月西沉,天渐渐亮起来。

怀柏拖着沉重的步伐,慢慢走出莲池,转过一道弯,溪流旁桃花下,三个少年正在聊天。

日光照耀,溪水粼粼,桃花飘落。

他们似有所感,转身望向了怀柏,在看见她鬓角的白发时,眼里闪过伤怀。

赵简一往前一步,微笑着朝她伸出手,“小柏,我们回来了。”

明英眼眶发红,“让你久等。”

容寄白:“这么多年……辛苦了,以后,我们陪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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