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霜面色平和,甚至透出几分忧郁,可没人知道,他的心性与此截然相反,条条框框清晰罗列,接下来该怎么做,从哪里入手,如同飞速拨动的小算盘,计划已然初见雏形。
躲不掉就只能面对,闻霜从来都不认为逃避可以解决问题,而且按照原身踩雷的频率,怕是再不做点儿什么就要灰飞烟灭了。
想到这里,闻霜轻轻松了口气,他最怕毫无头绪,问题哪怕棘手也尚且有一线生机。
宣哲清晰看到青年眼底的光亮一点点耀眼起来。
“不在里面待着跑出来做什么?一会儿迪兰达先生下来怎么办?”
闻霜惊了一跳,但他没有起来,而是维持坐在台阶上的动作,只抬起头看宣哲,“秦沫生秦先生携妻子前来。”
宣哲似是不解:“嗯?”
“人家都怀孕了,恐怕最烦见到我了。”闻霜轻声,将“为人着想”四个字表现得淋漓尽致,因为语气诚恳,宣哲想下意识嘲讽两句都不行,闻霜继续:“迪兰达先生前面说他累了,应该不会下来了,如果下来我再出去呗。”
他将这具躯体曾经的恶劣行径赤条条地展开给宣哲看,没有丝毫要隐藏的意思,两人的视线对上,宣哲心神一动。
他竟然都知道。
知道自己故意带他来这种场合,刚才种种,都是一种确认跟试探,但闻霜就那么不掩不藏,宣哲都搞不懂他身上的“坦荡光明”究竟从何而来。
宣哲这辈子扒过无数人的虚伪面皮,并且以此为乐,这算是他为数不多的喜好之一,可今天似乎栽在了闻霜身上,不见他的气急败坏,宣哲顿觉索然无味,可紧跟着,一股更加浓郁的兴趣油然而生,他真的很好奇,一个恶贯满盈之人,是如何将自己丝毫不透风地藏在一副纯真之下。
是真的很有意思。
宣哲看了闻霜一眼转身离开,闻霜也没跟上去,他刚才说的那些不是图个好听,若是那个孕妇出现任何问题,秦沫生不出意外能活剐了他。
迪兰达的确没再下来,闻霜接到了他的信息,然后转达给了曹楠嵛,曹楠嵛发了个“ok”,又过了快一个小时才打来电话:“结束了,出来吧。”
曹楠嵛的语气较之从前冷淡了许多,闻霜权当没听见其中的变化,这才是正常反应。
因为在旁人眼中,闻霜就是一个完完全全的“施暴者”。
曹楠嵛本以为闻霜这次回去就要被踢出权壹了,谁知宣哲一言不发,好像宴会上所有关于闻霜的负面消息都是幻觉。
宣哲不说话,闻霜默契地选择装傻充愣。
迪兰达这几日想在酒店好好休息,一时半刻用不到闻霜,他就被分配到了宣传部,说白了就是包装营销,锁定受众群体,然后将公司艺人的价值传递给需要的金|主,闻霜一个人新人接触不到多么深妙的东西,加上一个固定群体或多或少的排外,他就只能从端茶倒水做起,闻霜深谙其道,因此毫无怨言。
大家都等着看这个因为一技之长走了狗屎运的青年憋屈到郁郁不得志,谁知一个上午,让干嘛就干嘛,完事还要笑眯眯地说一句“谢谢”,似乎真的在踏实学习,加上他长得温驯讨喜,连设计部的女阎王都能斩于马下,宣传部的几个女性顿时针对不起来了,偶尔趁着倒水的时候偷偷交流两句,个个一脸春色,觉得新来的闻霜越看越顺眼。
不到中午,高跟鞋的“咔哒”声极有韵律地敲击地面,一步步逼近,大家熟悉后闻声辨人已然不是难事,其中几个人面面相觑,女阎王怎么来了?
女阎王名叫方粟,履历漂亮到一来权壹就是从中层做起,事实证明长相美艳实力强悍的女人真实存在,方粟能把同期进来的男士们按在地上锤,一路乘风而上,连宣哲都对她另眼相看。
“小闻霜?”方粟只跟宣传部的部长点头示意了一下,然后谁也没看,径直来到闻霜的办公桌前,手里拿着一瓶酸奶,轻飘飘放在他桌上,新做的咖色美甲衬得她皮肤白皙如玉,“吃饭了没?一起啊。”
在权壹设计部的确比宣传部地位高点儿,方粟又是其中的顶梁柱,所以多的是入不了她眼的人,未曾想对闻霜倒是态度很好,竟然亲自过来喊人吃饭,闻霜红着脸起身,都不敢四周同事的眼神,他稍微权衡了一下,点点头:“好的方姐。”
“嘿嘿嘿……”一声“方姐”将方粟喊得心花怒放,她最喜欢看闻霜羞涩的样子了。
众人:“……”卧槽女阎王笑了!美则美矣,就是太惊悚了!
两人来到食堂,权壹作为数一数二的大公司,在员工餐饮上绝不亏待,什么都有,闻霜别看清瘦,饭量倒是挺好的,方粟要保持身材就半个馒头两小碟素菜,闻霜一个盘子装不下,还多拿了一个碗,看他吃得津津有味,方粟笑道:“来公司还适应吗?我本来打算把你要到我们设计部的,但曹助理说不行,你说你这么可爱,去宣传部干嘛啊?”
诚然闻霜不懂自己可爱与否跟去哪个部门有什么必然联系,但他感觉得到方粟对自己没任何恶意,喜欢自己可能就是单纯的眼缘,闻霜咽下嘴里的东西,轻声:“总之就是来学习的,哪里都一样,以后有机会我去方姐那儿。”
“好~”方粟一头深棕色的披肩卷发,身上所散发出的知性美格外的吸引人,回头出道都没问题,她眼底有什么复杂的情绪一闪而过,很认真地盯着闻霜,“有什么难事就跟方姐说,权壹虽好,但多的是洪水猛兽。”
“嗯。”闻霜点点头,忽的一顿,神色稍微严肃。
方粟第一时间注意到:“怎么了?”
“方姐。”闻霜想了想如实询问:“您知道新兰酒业吗?”
闻霜那晚在酒宴上的决定之一,就是替俞锋挽回一些损失。
俞锋对原身除了仇恨,更深层次的是一种失望跟痛心,毕竟他曾经真的拿闻霜当弟弟看待,这种感情干净纯粹,不应该被抹上污秽,然后变得面目全非,俞锋现在缺钱,很缺,医院里还有病重的老母亲,闻霜不求能成功洗白什么,只求帮衬一二,好让这个世界开开眼,别让他一步一坑了。
“新兰酒业?”方粟蹙眉片刻恍然地“哦”了一下,“就那个酿葡萄酒的?听说快没了。”
“方姐您关系网广,有酿酒或者售卖渠道这方面的人吗?我想结识一下。”闻霜诚恳。
方粟微微坐端正:“我朋友倒腾过这些,据说新兰能撤资的全部撤走了,老板还欠着账呢。”
闻霜只浅浅笑了下。
方粟见状就知道他是不想细说了,顿了几秒钟:“行,我回去帮你问问。”
闻霜赶紧给方粟夹了块红烧肉,“谢谢方姐!”
“哎呦~”方粟娇嗔:“我不吃的。”话虽如此,还是塞进嘴里了。
“宣总……”不远处的曹楠嵛目瞪口呆,脚下一个踉跄差点儿摔在宣哲身上。
宣哲神色淡漠,忽然发现那不是一只善于伪装成鹌鹑的小东西,而是小强,生命力顽强。
闻霜没抱多大希望,毕竟方粟挺忙的,谁知第二天早晨方粟就给了他一个人的联系方式,说已经打过招呼了,让他下午四点左右联系。闻霜大喜,立刻在网上定了一大捧百合花送到了设计部。
据说下午那阵子女阎王的惊悚笑声让权壹大楼都震颤了好几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