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晋川这个条件若是放以后，那完全就不是条件。
二手冲压机、铣床，到处都有得买，高精密的设备不说，普通五金厂设备，只要你有钱。
至于技术师傅，你开得起钱，请人根本不是难事。
但现在不一样，稍微有点技术含量的机器、师傅，都不好找，全部掌握在国家手里。
马春香只是稍一犹豫便答应下来：“没问题！”
说着，马春香从自己的公文包里拿出几张纸，递给宁晋川：“这些订单，都不在上级统一安排的范围之内。”
“也就是说，这些订单虽然都是各个国营厂发出来的，但只要你有本事说动这些国营厂的管理，他们可以把订单给你做。”
“你把这些订单全部抢了，向前五金厂的订单就会少一半。”
“到时候，张厂长没办法跟上面交代。”
“我们下面这些人在做些工作，张厂长大概率是要被调走的。”
张志文就算经营不善，也不用担心丢工作。
不过给他换个小一点的厂子，继续让他做厂长，还是很有可能的。
这就好像在几个一线城市做父母官，跟在一个十八线城市做父母官，看似一样的，中间差距谁都知道。
宁晋川接过那几张纸，上面密密麻麻写着很多订单。
红星二厂，风扇叶片。
红星二厂，电饭锅配件。
新阳县罐头厂，罐头盖子。
宝阳市机械一厂，五金配件。
宝阳市家具厂，五金配件。
……
宁晋川没细数，但估摸着至少也有二三十个工厂，各种订单至少也上百。
这些订单要是全部拿过来生产，工人肯定是要几百人的。
宁晋川放下那几张纸，说道：“马厂长，你高估我们了。”
“我们现在要机械没机械，要技术没技术，做点简单的东西没问题。”
“机械配件，光一个打孔就能难倒我们。”
“还有就是材料，你们是国营厂，材料好弄，我们这些私人厂，那几是野孩子，没人管，还到处被人嫌。”
宁晋川这么说不是想拒绝，只是想多要一些帮助。
现在至少也给我安排几台机械过来吧？
马春香说道：“我知道。”
“我这些日子，也听到一些关于宁老板的传奇经历。”
“来市里卖彩票、开店、开工厂。”
“整个市，胆子比你大的生意人我见过，但做得有宁老板这么顺的，我还真没见过。”
“运气有时候确实不好说。”
“但有能力的人，怎么做都不会差。”
“生意做大的人，就算运气好，他肯定也是有一些能力的。”
“宁老板，我现在给不了你任何帮助。”
“但只要张厂长走了，你要设备，我给你设备；你要技术，我安排技术工种过来教你们工人。”
“我们不能只看眼前得失，对不对？”
宁晋川摆手，说道：“马厂长，你不用跟我说这些，以后的事谁也说不好。”
“我相信马厂长的为人，不会食言。”
“但到时候是个什么情况，谁又知道呢？”
“就算你做了厂长，向前五金厂总有人想上位的。”
“国营厂跟我们私人厂不一样，国营厂就是一个小社会，内部尔虞我诈。”
“我们私人厂，不管他们下面怎么样，都得听我的。”
“这样，给我一台冲压机、啤机、压铸机，一样给我一台，旧的也没关系。”
冲压机、啤机宁晋川以前就知道，开工厂的时候虽然不用，但这两个机器不止五金厂要用，其他的一些工厂也会用。
宁晋川知道纸箱、塑料的啤机后来是几万一台，那种也有人叫压痕机。
至于五金厂的啤机，宁晋川还真没主意过。
现在这些机器多少钱，完全有价无市，买不到。
宁晋川也是闭眼要的，反正他的工厂用得上。
马春香沉默了许久：“压铸机现在不行，太贵了，也太大，我做不了主。”
“啤机、冲压机我可以给你弄一些小的。”
宁晋川知道这两个机器，但不知道小啤机、小冲压机是什么样的。
或许他上一世去别人工厂的时候见过，但当时那些机器太常见了，谁也不会在意，尤其他不做五金，更不会注意。
仔细回想了一下，估摸着是哪几种后，说道：“一样的二十台，否则免谈。”
“二十台太多了。”马春香说道：“等事成了，我可以给你大型的，一样的给你五台。”
宁晋川对五台小机器可没兴趣：“马厂长，你看看你给我的这几张纸，这么多订单，你觉得你给我几台机器，就算我把订单抢过来了，做得出来嘛？”
“二十台，给了机器，我明天就安排人去抢订单。”
在宁晋出的计划里，只要这些东西到手了，自己能做的东西更多，能腾挪的余地也就更大了。
至于要不要履行对马春香的承诺，那就要看实际情况。
总不能为了一个承诺，把自己所有身家给搭上呀。
两人一番拉扯，无非就是相互找理由，一个给不了，一个你不给我就不干。
这东西其实没有什么技巧，就看谁能坚持住。
合不合作无所谓的宁晋川自然更占便宜。
最终，啤机、冲压机各十五台的价格成交。
马春香临走的时候说道：“尽量在年底前，把单子上的订单抢走三分之一以上。”
“只要你抢走三分之一，我们就可以去打小报告。”
“年底总结的时候，张厂长就没有办法做交代。”
抢订单，看似简单。
但这是一个系列工程。
你去抢订单，那就要生产，生产要材料、要设备、要员工，员工要懂技术、规格、操作机器，有些产品必须要好材料，比如机械配件，用废铁给人家做，三天就坏了，那能成么？又必须去找好的材料。
找到材料要运回来，产品做出来，要运过去。
整个过程中，要去找国营厂管理装孙子，求这他们给自己订单，还要安排人去找材料；国营厂卖你材料，那也是要求着人家卖，还是得装孙子。
给钱人家就卖你？
煤炭、钢铁、棉花等基础材料就那么点产量，首先计划经济就拨走大部分了，这是必须要保证的，雷打不动。
能自由买卖的部分少得可怜，大家都抢着要，价格早就被抬上来了，你送钱，别人也会送，说不定送的比你还多。
搞不好，国营厂厂长的小舅子也要，你抢得过别人小舅子么？
教员工技术也是个难题，用脑子想当然很快，只要真让你去做做就知道，流水线上，很多超级简单的工序，都能被做得乱七八糟。
宁晋川就见过很多员工，你找这些人聊天，个个很能聊，反应特别快，好话也会说，大道理讲起来也是一套一套，宁晋川有时候都佩服他们。
但做事的时候，宁晋川感觉看一眼就会的东西，他们做三天还会出错，导致后面必须全检，错了的还要返工，能把宁晋川这个老板活活气死。
上一世工厂规模还没起来的时候，一些订单明明是够时间生产的，生产到一半，忽然发现产品各种问题。
只能全检、返工、跟客户说好话推迟交货时间、加班加点加通宵赶货，宁晋川和洛韵秋两人轮着守通宵，就怕产品再出事。
这种订单最后客户很可能拖延付款，甚至找借口扣一部分货款，宁晋川只能去请人吃饭说好话。
这种事情也不能全怪员工，说句不好听的，就算是员工做错的，怪也没用。
宁晋川顶多骂管理和出事的工序一顿，但损失都是宁晋川承担。
宁晋川最惨的一次就是全检和流水线工人是男女朋友，两个人晚上也不知道做什么去了，上班一起打瞌睡。
出货的时候宁晋川还特意抽检了，没抽出问题。
出货后客户反馈，不良率12%，约定的不良率要在2%以内，调查发现，全检的女孩经常打瞌睡，偷偷给男友返工，根本没上报，女孩男朋友也是闭着眼干活。
这一单就让宁晋川损失一百多万。
宁晋川也只能把那一对情侣开除，把管理骂一顿，然后痛定思痛，改进管理。
后来，只要是没做过的产品，就算再简单，宁晋川看一遍，自己上手就能做出合格的产品，他也不指望员工一天能学会。
稍微复杂一点的，没做过的，三天能上手，一个星期能正常速度生产，宁晋川就要谢天谢地。
有点技术含量的，一个师傅带一个学徒，学徒三个月能掌握，宁晋川就觉得这学徒是个人才，培养一下，是个好技术员。
现在这一系列的问题虽然是同步解决，但半年时间算起来，真不长。
宁晋川满口答应这马春香的叮嘱，高高兴兴把马春香给送走。
想着过几天就会有三十台小机器送过来，宁晋川就兴奋得搓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