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
我撑着自己坐起来,右小腿撞在一块大石头上,疼得我额头上全是汗直想哭。我用手摸了摸右小腿苦笑,索性,应该没有骨折或者断腿什么的——情况还不算最糟糕!
等到右小腿稍微能动的时候,我在原地找了根稍微粗一点的木枝,杵着自己打算找一个可以暂时栖身的地方。
吧嗒!
脚下似踩碎了什么东西,我连忙倒退一步却吓得差点拿不稳手中的拐杖——不知是人还是动物的头骨!
冷汗褥湿了头发和穿在里面的棉袄,我这才惊觉我跌入了一个满眼荒芜、枯骨遍地的地方,白色的裙裾扫过乌黑的土地,交错的枯草下掩埋着白到恐怖的头盖骨。
我吓得跌坐在地上直发抖,手向后一撑摸到露出突然尚还有一截衣袖覆着的手骨,惊叫着:“啊——”
没等我安静下来便在空旷的山谷里传来一声声狼啸,我的尖叫声就像是导火线引得狼啸声隐隐约约层层叠叠,像是在远处,又像是在很近的地方。
……从来没有人敢进到月牙谷,那是狼的天下,而进去的人很少有活着出来的……
我赶忙捂住自己的嘴巴,腿上传来的疼痛也让我彻底清醒下来——狼啸回荡在山谷中,如果我不赶紧找一个藏身之所的话,很可能过不了多久便会成为狼群塞牙缝的‘美餐’。
重新拿住木枝,我撕下一块布咬在嘴里防止自己因为害怕或是疼痛喊出声,一瘸一拐地寻找着暂时相对安全的地方。
“你不能进去!你不能进去!”
拓跋衡坐在帐中围着篝火用树枝在沙地上一笔一划地写着九宫格,托着腮的模样似是百无聊赖,帐子外丽香丽月和侍卫们的嘈杂声似也不能引起他的注意。
丽香急匆匆地走进帐子,对他行礼说道:“殿下,帐外有个汉人的少年要见你,怎么拦也拦不住!”
汉人的少年?
能这么明目张胆横冲直撞来见他的汉人,拓跋衡挑了下剑眉,应该也只有一个。没等他说话,帐外便冲进来一个旋风一般的身影,玄黑的衣衫外套着一个羊皮袄子,他笑,果然是萧敛。
萧敛冷着脸直直盯着拓跋衡琥珀色的眼睛,语气冰冷:“南笙不见了!马场的人说是王室的人!”
拓跋衡站起来迎上那冰冷的视线,“王室的人?”转过念想,呛到,“你以为是我?”
“难道不是吗?”萧敛拔出剑反问道,“用几个人调虎离山让我离开马场,便能趁机掳走南笙!你把我妹妹交出来!”
拓跋衡用脚蹭掉地上的九宫格,反手取过弯刀握在手中眯着眼睛说道:“你把小爷我想得也太卑鄙了吧!”
这时,帐外一阵马嘶鸣的声音,转眼奔进来一个少年。
赫罗脸上被汗水弄得花污一片,他冲过来拽着拓跋衡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殿下,南笙……南笙掉进了月牙谷!”
萧敛闻言脸色白了一白,拓跋衡一把抓住赫罗胸前的衣襟怒气冲天地问道:“不是让你看着她,怎么会掉进月牙谷!”
赫罗抓着拓跋衡的手,扫了一眼站着脸上血色全无的萧敛,盯着拓跋衡言简意赅地解释说道:“是王妃。”
月牙谷。
所有东辽人心中的死亡之地。
萧敛似火山一般爆发一把抓住赫罗用剑柄抵着他的脖颈压在墙上,浓黑的眼睛中带着血红,带着嗜血的光芒:“你敢发誓说你亲眼看见南笙掉进了月牙谷?”
赫罗被他的气势吓得一抖,印象里这个少年一直谦和有礼,连忙说道:“我愿向漠神起誓,我亲眼看见她掉进了月牙谷的入口!”
在大漠草原中生活的人,没有一个人会背叛漠神,一旦背叛他将不再受到神的庇佑。
萧敛脸色刷的一下变得惨白,他倒退一步靠在墙上,他甚至不敢想象那么胆小,胆小到连黑暗和雷声都可以让她哭泣的南笙,会在那样令最彪悍的东辽人闻风丧胆的地方。
拓跋衡走上去踹了赫罗一脚,吼道:“去召集一队金甲骑!”
赫罗抱着膝盖哀嚎一声,向拓跋衡急急说道:“殿下,今夜可是月圆之日狼王会在月牙谷中出没的!金甲骑是王室的队伍,怎么可能会因为一个汉女而冒那么大的风险!”
萧敛闻言猛地一抬眼,一双眼眸比最黑的深夜都还要沉,他猛地掀开帘账如同猎豹一般冲出去,在骏马的嘶鸣声过后只听帐外侯生一声惊呼:“你去哪里?!”紧接着又是一阵侍卫们的呼喝声。
拓跋衡冷着一张脸,看也不看赫罗取下墙壁上的弓箭,“如果在我到达月牙谷的半刻钟后,我没见到你和金甲骑,你就等着吃军棍吧!”
萧敛紧紧地夹着玄风的腹部,手上的马鞭挥舞着。
他答应过她,要带着她回南夏回到他们的故土让她不再受任何人的欺负!
他紧紧地抿紧唇,身后高束的头发随风飞舞,猛烈的寒风直往他的衣襟袖子中灌着像是刀子一般割着人的皮肤,让人痛苦万分。
另一头棕红的骏马赶上来,他偏过头看竟是拓跋衡!
寒风凌冽中传来拓跋衡破碎在风中的嗓音:“你这样贸然传入月牙谷是不行的!等到金甲骑到了一起行动胜算更大!”
见萧敛没反应,拓跋衡气急:“若不是看在你是南笙哥哥的份上,我才懒得管你,任你去送死好了!”
萧敛双手勒住马的缰绳,看着远坡下方的那块石碑,剑眉拧得吓人,嗓音淡漠:“好。”他自然知道东辽金甲骑的威力如何,纵使记得发疯,他也不会拿南笙的安危开玩笑!
但他们谁也没想到来的一支金甲骑队伍竟是赫罗的父亲赫穆带队而来。
赫穆见到他们,下马来到拓跋衡身边恭敬地说道:“殿下,大汗命臣务必要带你回去!”
拓跋衡斜飞的剑眉一拧,他骑在马上看着赫穆和他身后的一队金甲骑周身是不容忽视的气势,语气不容违抗地说道:“我的朋友掉进月牙谷!今日,小爷我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赫穆跪下来说道:“殿下,今日是月圆之夜,大汗王后要殿下一切以大局为重!王子,容臣说一句实话,那姑娘掉进了月牙谷这么久,就算还没有葬身狼腹也肯定活不久了!”
萧敛紧紧地抿着唇,双手紧握着缰绳青筋初绽。
赫罗虽然吊儿郎当但是之前说的话却是实话,金甲骑是东辽花了巨大心血打造的军队,不会因为一个汉人的女子而冒那样大的风险!
萧敛下马走到赫穆面前,拱手说道:“希望将军能借给我几样东西。”他的面容平静看不出一丝惊慌,连久经沙场的赫穆都觉得他在月牙谷前太过淡定。
赫穆摆了个请的姿势,说道:“随意。”
萧敛走到金甲骑的队伍面前,拿了装了十只金箭的箭板和两张弓背在身上又拿着四桶各装了五十支箭的箭壶放到玄风背上,又拿了两把弯刀别在腰间,最后将原本别在腰间的金刀拿出来插入黑色的皂靴中。
从始至终,他都没有向其他人看一眼,又或是早就知道了他们想看疯子一般的眼神。
拓跋衡激动地跳下马,拉桩全副武装’的萧敛硬声说道:“你疯了!若是就这么单枪匹马地在月圆之夜闯入月牙谷,你会死掉的!”
黑色快将天空全部笼罩,天际甚至出现了稀疏的星光,月亮还未从浓重的云层中出来。
所有人都知道,当满月升到夜空的正上方时,传说中的狼王会出现在月牙谷,号令群狼。
萧敛微微低垂着头时,他的一缕额发有一个弧度恰好可以垂到他高挺的鼻翼,他没有看拓跋衡而是拉开了拓跋衡的手,冷声说道:“她在等着我。”他翻身上马,一夹马腹便进入了月牙谷,留下沉默的拓跋衡和面面相觑的众人。
他知道,她在等着他。
我躲在一个山凹里趴在我拾了的枯草铺着的地上,那是我在腿疼得移动不了的情况下从中间开阔四周陡峭的地形中唯一能够找到的栖身之所。
虽然身上有一个火折子但又冷又饿的我却不敢点火取暖,除却寒风肆虐的声音周围还不断传来隐隐约约的狼嚎声,在空旷的山谷中一声声折磨着人的精神。
身心疲惫、半死不活,恐怕是我现在最好的总结。
一路从坡上滚下来身上的伤疼得我连具体哪里疼也分不清楚,脑袋昏昏沉沉得发涨只觉得密密麻麻的疼,尤其在凌冽的寒风中更盛。我摸了摸额头,发现额头的温度与冰冷的手掌形成鲜明的对比。
为了不让自己哭出来,我吸着鼻子试着转移注意力抬头看着天上薄凉而疏离的星光,胸口那半枚玉佩烙得发烫,我知道我可能再也回不到那座宫殿,可能再也找不出那个谜团的答案。我会死在这里吧,没有人知道,甚至会被饥饿的狼群发现然后连骨头都不剩!
会有人记得我的存在吗?
我有些害怕,害怕就这样死去,害怕就这样被人所轻易地遗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