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饭时——
婉妃一边夹菜一边碎碎念中:“敛儿,御林军的训练是不是很辛苦?越辛苦就越要多吃一点。你父皇病了许久,精神脾气不好也没什么,在朝堂上你要多向侯生请教,别惹了你父皇不高兴。”
萧敛点头,淡淡说道:“看来父皇的病脱不了多久,今日朝堂上他下令让扩充皇陵的进程加快。”
“这件事情是谁在负责?”我好奇问道。
萧敛瞧了一眼我,伸手从我脸上捻下一粒饭粒,笑:“秦氏一族负责设计,荣威将军督工。猜猜,这样安排可有什么玄机?”
玄机?除了制衡洛氏一族,能有什么玄机?
“若不是李远无意间说了句话,恐怕我一时半会也猜不到。”萧敛瞧着我费劲心思的模样,笑道,“父皇一向爱民。便是再怎样病重也没有劳民伤财的意思,何况那皇陵本是早已修建好了的。”
婉妃打断他:“敛儿好了,南笙是个小姑娘,你们朝堂上的事情少让她掺和!”
萧敛轻笑一声,“是,母亲。”
婉妃笑吟吟地望着我,问道:“我今日看月河的脸上又几条红血印子,问她才知道是被一只鸟抓的,她说就是今日从外面飞来一只神奇的鸟,是专门来找你的?”
神奇的鸟?
嘴里正包着一团饭,听到婉妃这样说我愣了一下,扑哧一笑,看来阿斑给月河姑姑的印象实在是太深刻了,连忙解释说道:“婉姨,不是什么神奇的鸟,那是游枭,叫阿斑!淘气得很!”
闻言,萧敛执筷的动作一僵,唇角紧抿。
婉妃一边听一边夹了一口菜放到我碗里,继续问道,笑得眉眼弯弯:“是南笙你在东辽的朋友?是男的是女的?”
我回答说道:“男的。”
婉妃听后更加感兴趣了,追问道:“是谁呀?在东辽也挂念着你,真是难得!”
我犹豫地看了一眼垂着眼睛神色淡淡的萧敛,才继续说道:“叫拓跋衡,在东辽时对我很是照顾。”
婉妃点头:“南笙你也应该和你的朋友多多联系。”她转过头看着萧敛,问道,“敛儿,既然是南笙在东辽的朋友你也应该认识吧,怎么没听你跟娘讲过!”
没想到的是,萧敛手中的筷子竟‘啪’地一声断成半截,他抬起头看着我,黝黑的眼睛深处似有幽蓝的光泽,那是他和我在冷宫看见满地的黑曜石后便染上的颜色,如同困兽一般绝望,让我无法直视的忧伤。
萧敛垂下眼再次抬起时已是平静无波,他冲惊愕住的婉妃笑了笑,说道:“今日李七约了我还有些事情做,母亲你和南笙慢慢吃,我先走了!”没等婉妃反应过来,萧敛便已冷着脸跨出殿门。
婉妃拿着筷子的手还停在半空中,喃喃着问道:“他这是怎么了?”她碰了碰我的胳膊,小心翼翼地问道,“南笙,婉姨是不是问错了什么?”
我看着殿外萧敛消失的方向,心里不知道什么滋味,就像打翻了调料罐一般杂味百出。我冲婉妃笑笑,说道:“没有。”
“那是拓跋衡跟敛儿之间有什么过节吗?”婉妃咦道。
我扒拉着碗里的饭,心情复杂地摇头:“没有。”
东辽王账内——
拓跋莞儿轻手轻脚地‘蹦’到托腮发呆的拓跋衡后面,然后举起两只爪子,没等喊出声身前的拓跋衡便懒懒出声:“拓跋莞儿,你没事做的话,我不介意让你去扫马场!”
拓跋莞儿泄气地嘟了嘟嘴吧,一屁股坐到拓跋衡面前的羊毯子上,盘着腿手支着下巴:“大堂哥,今日王后在宫里特意安排了宴会让你给喀丝姐姐表达歉意,你不会又不去吧!”
“歉意?我又没做错凭什么要道歉!”拓跋衡哼了一声,高挺的鼻梁显示着本人不羁霸道的性格,他冷笑,“母后想巴结王妃就让她自己去好了,让我道歉门都没有!”
拓跋莞儿脸上有不忍的表情,说道:“但是你上回确实太过分了些!喀丝姐姐好歹也是郡主,又是喀什的姐姐,屡次爽约不算上次还故意把汤泼在人家的衣服上!”
拓跋衡白了她一眼,说道:“小爷我没泼在她脸上就已经是很给喀什的面子了!上次我之所以去便是想明明白白告诉她,别痴心妄想我会喜欢她!”拓跋衡看着拓跋莞儿皮笑肉不笑地问道,“你猜猜她是怎样说的?”
拓跋莞儿想了想,最后摇摇头:“想不出来。”
……别以为我会听从母后娶你,你想让我喜欢你,根本就是在痴心妄想!……
……那大王子心里喜欢谁呢?那个牧羊女吗?……
……阿姐,别说了!……
……呵,怎么连提都不能提起吗?因为您自己最清楚,您的喜欢才是真正的痴心妄想!……
拓跋衡眯着眼睛,回忆着那个草原上最美的少女在绝望伤心之下以预言的语气对他说出的话,就像揭开伤疤把伤口□□裸地让他人看见。
拓跋莞儿乖巧地坐在那里不敢出声打扰,却发现拓跋衡右耳上带着湖蓝色的耳钉,但是左耳那串耳坠却不见了!
手抚上额头,拓跋衡看着案上静静摆放着的草编蚱蜢,喃喃着说道:“痴心妄想……痴心妄想……”
他只记得临别之际那个绑着两根麻花辫子的少女在夕阳下将这个蚱蜢小心翼翼地交给他怕他嫌弃的样子,他抢过来只记得夕阳下她对他笑得极美,就像他在小时候年轻的母后跟他温柔唱着那首关于等待的小调一样的美。
母后会的小调很多,给他和父汗唱过的小调也很多,但当时年幼的他却觉得那首小调很好听、很漂亮。父汗从小便告诉他东辽的男儿以后都要征战沙场保家卫国,每每这个时候,他就想着若是长大后有这样一个姑娘等着他,就算战死他的灵魂也要回到她的身旁。
后来,不知是因为他长大了,还是因为王妃的受宠,母后渐渐不爱唱歌。东辽有成百上千首小调,他不再听到有人唱那首古老的小调等到快要忘记旋律的时候,那个少女坐在猢狲树下用轻灵的歌声惊醒了他。
她带着灵犀花编的花环,梳着两根长长的辫子,穿着牧羊女的白色长裙却很漂亮,他不曾见过的漂亮。
她托着腮在猢狲树下等待的模样,像极了歌里的姑娘,一下子便惊醒了他心底沉睡的蛰兽,那样温柔。
放牧的姑娘骑在马上……
左顾右盼,等待着她心爱的情郎……
日升月落,少年战死在异国他乡……
草原上是成群的牛羊,
马背上是老去的姑娘……
他知道,那就是他从小的痴心妄想,那才是他真正的痴心妄想,没有人知道却被喀丝用诅咒的语气指了出来。
拓跋衡抬起眼,眼神冰凉地看着自己手掌,不可原谅。
拓跋莞儿惊讶地遮住半开的嘴巴,她哆嗦着看着眼前的拓跋衡,问道:“大堂哥,你的耳坠呢?”若是让王后知道他左耳的坠子不见了,整个王宫恐怕会轩然大波。
拓跋衡看着眼前脸色煞白地拓跋莞儿,打趣地笑,“我送人了。”
“送给南笙了!”拓跋莞儿睁大眼睛,想也不想地说道。王储的耳坠通常是由巫师打造,如果拓跋衡以后成为了东辽的汗王,那么能够带上他左耳耳坠的女子便是他未来的王后。拓跋莞儿急急说道,“大堂哥,你太草率了!她戴上了吗?可、可是汗王和王后知道吗?”
拓跋衡不耐烦地看了已经炸开的拓跋莞儿一眼,从怀里掏出一枚耳坠,镶着天蓝色的宝石在白日里闪闪发光。拓跋莞儿眼睛一亮,伸脖子过来却不敢碰,“然后,南笙拒绝了吗?”
拓跋衡气结,但还是解释道:“她没有耳洞,但是这耳坠子是我既然送了她便不再反悔,等到下次见面时我便给她。”
那串天蓝色宝石的耳坠子是开了一座冰山才取出来的宝石,触手冰凉,样式由巫师算出王储的命格而雕刻,全天下也只此一枚,拓跋莞儿啧啧叹道:“真不知道是该羡慕南笙姐姐还是同情她!”
“小丫头片子,你是皮子又痒了是吧!”拓跋衡瞪着她,阴测测说道。
拓跋莞儿叹了口气,“那王后那边怎么办?你不去,王后开刀的人可是我!”
拓跋衡看着手中的耳坠子轻飘飘一笑,冲拓跋莞儿一摇手:“附耳过来!”
拓跋莞儿呆愣愣地把耳朵伸过去,拓跋衡却轻轻一拍她的脑袋:“那就只好委屈你了!小爷我先出去避避风头!”拓跋莞儿大叫一声,却看见帐篷里哪里还有拓跋衡的影子,只有从帐外传来的马儿嘶鸣声,她跺脚说道:“堂哥你又是这样!”她转了转眼珠,想到了一个脱身的好办法。按照拓跋衡的脾气,那枚耳坠子肯定不会再戴在耳朵上,她只需跟王后说那枚耳坠子被堂兄弄丢了,便可以脱身了!
拓跋莞儿拍手笑道:“啧啧,大堂兄既然你无情,可别怪我无义!”